沈又容一顿,头又垂了下去。端王只略顿了顿,依旧面色如常的与齐国公说话。
    算上在宫里那次,这是沈又容第二次和纪琢见面,他们两个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纪琢:进度缓慢
    第4章
    晚间几个姑娘聚在沈又容房里,各自穿着家常衣裳,灯火下面做活,因着白日里见了客人,这会子几个姑娘便絮絮闲话起来。
    “我今日说见到的那人原来就是四皇子,”沈清妍一边同杜鹃理丝线,一边看向榻上坐着的沈又容,“厅里见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惟恐他在父亲面前告我一状。”
    沈又容笑道:“人家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沈清和拿着一块鱼戏莲叶佩比了比丝线,道:“他要是真不妨在父亲面前说出来,你现在就该跪在祠堂了。”
    沈清妍道:“知道了知道了,女夫子就别念叨了。”
    沈清和哼了一声,见沈又容面色平和,没把白日的拌嘴放在心上,这才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沈又容手上的活做得不紧不慢,手指翻转几下就是一个梅花结的雏形。
    “咱们以后就要跟四皇子一道上学,你寻个机会同他赔个不是,把帕子拿回来就是了。”沈又容道:“不然你总别扭。”
    “我有什么别扭的,”沈清妍道:“是他该把帕子还我才是。”
    沈又容摇头,“你就犟着吧。”
    外头一个嬷嬷打帘子进来,垂手道:“夫人让几位姑娘去正房里说话。”
    “这就来。”
    沈又容从榻上下来,同沈清和沈清妍一道往正院里去。
    说是正院,也就是杨氏住的院子罢了。大房的正院应是沈又容的院子,这原是沈又容母亲的院子,她母亲去后,这院子被她父亲做主给了沈又容。其余的姑娘,似沈清和还住在杨氏院子里,沈清妍则和她姨娘住在东厢房。
    两个嬷嬷打着灯笼,一路引着姑娘们进了正院。
    沈又容三人给杨氏见了礼,只见杨氏还未卸妆,仍是白日的盛装,手上捻着一串念珠,吩咐道:“给姑娘们看座。”
    沈又容几个都坐了,听见杨氏说,“咱们东花园重新修缮了,腾出了好些风景好的院子来。你们几个本也大了该分院子了,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分了吧。大姑娘的院子就在东花园,国公爷的意思是不必动了,只给二姑娘三姑娘分出院子。身边跟的人依着大姑娘的例,两个奶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余下丫鬟仆妇若干。你们各自挑好了人报给我。”
    “是。”沈清和沈清妍齐声答道。
    “还有一件事,”杨氏看向沈又容,“我想着,你们姊妹几个都住在园子里,她们两个年纪轻,没经过事,我这边又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园子里的事有劳大姑娘看着些。”
    沈又容犹豫片刻,道:“只怕我难当重任。”
    杨氏摆手,“你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若管不了再没旁人能管了。”
    沈又容只好答应下来。
    杨氏端起茶碗,忽又想起什么,道:“国公爷今儿告诉我说,为了看护四皇子,端王殿下也要住在园子里。大姑娘,你就辛苦些,连带着那边一道看着吧。”
    沈又容抿了抿嘴,问道:“父亲可有说如何安置端王殿下和四皇子。”
    杨氏道:“四皇子带着宫中的人,吃穿用度都是宫里出来,咱们只需拨些粗使仆从。他那边有独立的小厨房,吃食也不必咱们费心。倒是端王殿下,只带了些许几个人来。你父亲说,端王殿下性子和善,不是个为难人的,你只比着大公子的例翻一番就是了。只一件,端王殿下带来的人,务必尊重些,不要轻慢了。”
    沈又容应道:“是。”
    交代完事情,沈又容与沈清妍一道走了,沈清和坐在杨氏身边,不解地问:“阿娘,你为何要大姐姐管着园子里的事,这不是分了您的管家权么?”
    杨氏摸着女儿的鬓发,道:“你不知道,我看你父亲为端王殿下的事发愁了许久,可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一个不慎怕是要出事。我素日在府里就够步履薄冰的了,这一桩事咱们无论如何别沾手的好。”
    沈清和听话的点头。
    杨氏又道:“这些事不必你管,你只回去收拾东西就是了。在园子里多看看你大姐姐的行事,多听多学。”
    沈清和应了声,也告退了。
    偌大个园子都归了沈又容管,其中,端王的院子是第一等的要紧。沈又容找了大公子院里的账本看,杜鹃奉了茶来,道:“才说端王殿下身份特殊,不好对待,这会儿这个苦差事就落到了姑娘身上。”
    沈又容翻着账本,道:“也不必着急,一点一点做就是了。她既说比着大哥哥的用度翻一倍,那吃穿上就没什么好费心的,每月多少鸡鸭鱼蛋,多少衣裳布料,夏日的冰冬日的炭,这都是有例的。唯独在人上需要上心。”
    沈又容让杜鹃亲自去挑了若干丫鬟小厮,带着送去了那院里。
    院名叫东斋,端王如今还没住进来,院里只有几个洒扫的人。沈又容一进院子,就看见院中一棵老皂荚树,树冠茂密,投下半个院子的树荫。
    “听说这院子是端王自己选的,”画眉道:“竟也选了个有皂荚树的。”
    沈又容院里也有棵皂荚树,树下面还放了秋千呢。
    “京中多有皂荚树,没什么好稀奇的。”沈又容道。
    这院子除了棵皂荚树,旁的也没有什么了,倒是院外挨着墙有很多竹子,将这个院子围了起来,颇为幽静。
    忽然外头传来声响,沈又容看去,原来是端王身边的人将东西搬来了。浩浩荡荡搬了十几二十个大箱子,一时将院里摆满了。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老人,是端王的管家,宫里出来的薛公公。
    沈又容上前见礼,“薛爷爷好。”
    薛公公声音尖细,倒是极好说话,“是沈家大姑娘?真个齐整人。”
    沈又容笑了笑,道:“端王新搬来此处,怕一时短了人手,所以带了些人给薛爷爷使。”
    薛公公也瞧见了院里站的那些人,笑道:“我们王爷喜欢清静,用不了这么些人的。”
    沈又容道:“薛爷爷别见外,好歹挑几个看得入眼的,帮着做些粗使活计也好。”
    薛公公便挑了几个小厮,招手叫来一个人,道:“长肃,这些个人先跟着你吧。”
    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道:“是。”
    沈又容知道这是端王的侍从,一个叫长鸣,一个叫长肃。
    薛公公又叫来两个姑娘,看起来穿金戴银,观其行事气度,不同于寻常丫鬟。
    这二人一个叫白烟一个叫白月,是端王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两个人上前给沈又容见了礼,各自挑了几个小丫鬟。
    沈又容见她们挑完了,又道:“父亲知道端王殿下是最爱诗文的,因命我寻了几卷古书并一盏羊脂玉灯,权当贺殿下暂住新居之礼。”
    薛公公一面命人接过,一面笑道:“国公爷客气了。”
    沈又容见他们要收拾东西,自己不便待在这里,便道:“若有什么短的缺的,薛爷爷只命人来回我,若有下面人伺候不尽心,薛爷爷或自己发落或来回我都使得。”
    薛公公说好,笑眯眯地送沈又容去了。
    沈又容回了自己院子,在纸上将东斋没要的人划去了,名单递给杜鹃。
    “这些个人这两日就都搬到那边伺候,等他们分出几等了,按例发月钱。”沈又容捻了块梅子,道:“端王身边跟着的那几位,每人二两银子的月钱,带来的其余小丫鬟一律按二等丫鬟的例发。他们原先在王府领什么样的例与咱们不相干,只按咱们府上的例不出错就是了。”
    杜鹃问道:“便是大公子房里的大丫鬟也只每月一两,给得多了,怕府里人不满。”
    “大哥哥房里一等丫鬟四个呢,端王身边没那么多人,多给些也使得。”沈又容道:“方才薛公公同我说,他管着王府那边,不在咱们府上久住。端王院里的事一应是白烟白月两位姑娘做主。你回头往那边走一趟,将月钱这事同她们说清楚了。”
    杜鹃应了声,又低声问道:“我看那两位姑娘容色淑丽,莫不是端王殿下的通房丫鬟么?”
    沈又容顿了顿,“这个,我也不知道。”
    端王纪琢如今二十有四,但是府上不仅没有王妃,连侧妃侍妾也没有。外面人说纪琢喜爱佛法,尘缘淡薄,但据沈又容猜想,是因为纪琢不太敢娶出身高的正妃,侧妃也不能在正妃前入府,所以府上才没有女主人。这个时候,放些通房丫鬟在身边倒是合理得很。
    沈又容想了想,道:“别管是不是通房丫鬟,你们见了那两位,尊重些总没有错。”
    杜鹃应是。
    正说着,门外沈英跟前的孙管事来回话,说姑娘们分院子,公中各人给了二十两银子花费,齐国公又从自己的私房取了银子,每位姑娘一百两,虽说沈又容不挪院子,倒也要一视同仁,也给了一百两来。
    沈又容让画眉接过银子,又从妆台下的抽屉里拿了些碎银子递给孙管事,道:“大中午的,有劳孙管事跑这一趟,这点银子拿着吃酒吧。”
    孙管事又拱手作揖,“谢大小姐。”
    画眉将那一百两收起来,杜鹃道:“早年姑娘挪到这里的时候国公爷就给过银子的,这会儿又补了一份,正房那边又该嘀咕了。”
    “嘀咕让他们嘀咕去,”画眉道:“国公爷子自个儿的银子,爱给哪个姑娘就给哪个姑娘,拦着天拦着地,拦着亲爹不给女儿零花么。”
    沈又容笑着摇头,“少说两句吧。”
    沈又容端起茶,吩咐杜鹃,“你着人去问问二姑娘三姑娘那边,看她们搬院子忙不忙,找几个人去帮着。”
    杜鹃应是,出门去了。
    纪琢:虽然还没说上话,但是先给我管家了。
    第5章
    府里几位姑娘几位公子都在忙着搬院子,连带着下面的丫鬟小厮也忙得不可开交,整日里跑来跑去,闹出不知道多少事端。沈又容没被端王那边的事情难住,倒被这几个院子里的人烦得不得了。
    她索性将沈清和沈清妍都拘在身边,教她们各人管各人的院子,虽不能事事都分派干净,倒也少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一日沈又容正教沈清妍沈清和两个人看账本子,一个嬷嬷匆匆过来,说是去学堂里上学的章程出来了,拿给沈又容看。
    姊妹几个都凑过去,只见上头写得清楚,每日辰时一刻到学堂,巳时三刻下学。目前只学《诗经》《论语》等文。午后少爷们学骑射,姑娘们就不必去了。
    沈清妍一看便道:“我也想学骑射。”
    沈清和道:“那有什么好学的,又累又热。”
    沈清妍道:“我想骑马,日后得了闲,可以去郊外跑马。”
    “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呢,”沈清和道:“倘若身上留了疤痕,那就是大事了。”
    沈清妍撇撇嘴,看向沈又容,“大姐姐,你说呢。”
    沈又容放下茶盏,道:“学起来累,我学了半个月,两腿磨得走都走不了。后来从马上摔下来,大哥哥再不敢叫我学了。如今只会坐在马上,叫人牵着我走。”
    沈清妍犹豫了,她心里想骑马,觉得飒爽,可听了她们的话后,又觉得诸多不便。
    正想着,忽然进来个年轻媳妇,也是府里的管事,来回沈又容,说公中拨给少爷姑娘们上学的银子得了。
    画眉接过,点了银子,说对。那年轻媳妇便下去了。
    沈清和端着茶,问道:“公中拨给上学的银子也是大姐姐管着的?”
    沈又容一面翻账单一面道:“上学也在园子里,索性一块接过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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