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和冷如霜两人轻功疾行,转过巷口弯角,两人重回北辰镖局。水中月双脚奋力一踏,地上雪尘漫天扬起,人影一闪,转瞬间跨过了丈许围墙。北辰镖局里护院们身手了得,每日三班警戒,滴水不露,冷如霜深怕拖了后腿,找了棵树躲起来等候好消息。
    水中月翻过围墙后,四处均是手持大砍刀的彪形大汉,他们昂然挺立,双眼梭巡院子。不光如此,附近还有不少隻训练有素的猎狗,模样兇猛,蓄势待发。水中月衔起一块石头,朝假山前方的水池掷去,猎狗闻声倏地起身,疾扑过去。彪形大汉们生起戒心,提刀而来,发现四处毫无异常,眾人面面相覷,甚是疑惑。
    趁着护院注意力被吸引开来,水中月一个鷂子翻身,驀地掠入内院。或许是上天眷顾,不到一会儿,他便在一条通往大院的阴暗廊道上发现了北辰鹰。此时北辰鹰正狎戏着一名俏ㄚ鬟,俏ㄚ鬟被弄得鬓乱釵横,娇喘连连。
    眼见此景,水中月不禁摇头苦笑,暗忖这群紈裤子弟均一个德行,每个人似是被急色鬼附身了一般。北辰鹰和西门雀两人明明刚在醉香楼吃了个大亏,不思进取便罢了,反倒纵情欲海,难怪冷如霜冷眼相对,避之不及。
    倏忽间,水中月想起正事,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稍施内力,巧劲发出,石头竟不偏不倚打在北辰鹰的大腿上。北辰鹰吓得倒退两步,连忙举起朴刀,朝着四周大喊道:「甚么人!」
    刷地一声,水中月仗着黑布蒙脸,掠至北辰鹰前方,故作冷笑道:「哼,只不过是个急色鬼,凭你也够胆跟我家公子争女人?」
    「你是谁派来的?东方鸦?不,他没这个胆子,难道是西门雀?哼,他只会派女人过来行刺。」北辰鹰双目闪过厉芒,咬牙切齿,「是南宫梟!」
    「别再靠近冷才女,否则我便让你躺在棺材里!」
    「来人!」北辰鹰大吼一声,霎时间,守在外头的护院蜂拥而至,不到片晌,北辰鹰身后站着二十名护院。北辰鹰拿起朴刀,冷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水中月心中窃笑,别说是抓活的,哪怕你想置我于死地都不可能。当初水中月接受银冠侯训练时,首要条件就是练内功和轻功,他足足修行了三年才碰刀,期间捱了不少苦头,甚至险些丧命。
    水中月故意放缓脚步,好教这群护院以为能追上自己,实则保持微妙距离,累得他们胡乱催发脚劲,弄得一身大汗,气喘吁吁。飞出围墙后,冷如霜二话不说跟在水中月身后,水中月担忧她会被护院追到,自告奋勇让冷如霜走在前头,自己负责掩护。
    那群护院追得很辛苦,水中月不间断地上窜下跳,看似挑衅,令他们气得直咬牙跺脚。他们一时气不过,取出手弩朝要害射去,水中月个漂亮的闪身,弩箭纷纷落空,护院眼见水中月身似鬼魅,快如闪电,内心由气愤转为害怕。
    北辰鹰一马当先,追赶在前,护院们纷纷有苦难言,他们隐隐察觉到水中月跟本在戏弄他们,只是北辰鹰气在头上,根本听不进半句话。无奈之下,护院们只得硬着头皮紧跟着水中月,他们之中的人斗志早已锐减,心中均是祈祷北辰鹰别出事便好。
    过不多时,水中月将他们引到了破庙,破庙里俞秀秀伏在西门雀的胸膛上,香汗淋漓,樱唇不住起伏,显然刚刚完了好事。
    西门雀惊见水中月和冷如霜两人闯入,吓得弹起身来,连忙翻找飞刀。冷如霜惊呼一声,担心看到西门雀的男性裸体,立时别过俏脸,水中月怕她坏事,一把抄住她纤腰,施展轻功,倏地带她往后门疾奔而去。
    北辰鹰和护院追到破庙,从前门进入,当场便撞衣衫不整的西门雀和俞秀秀。他们是男人,而且是正常的男人,当然知道这两人在做甚么。
    良久,水中月和冷如霜两人回到冷香舫。
    赏月亭地上铺着软毛毯,四周又有幃帐遮掩,里头烧着火盆,舒适宜人,水中月耐不住疲倦,仰头倒地。本以为冷如霜会回寝室,不知是太累还是天快亮了她索性待在这里也不走了。只见冷如霜卧躺在锦榻上,一双修长玉腿斜倚,眼前画面宛若海棠春睡,诱人至极。
    水中月身体不是铁铸的,今晚不断赶路,幸好他内力浑厚,兼之修练水镜诀,体内真气循环不绝,几个时辰便可恢復。不过,他仍感到丝丝睏意,片晌左右,他陷入梦乡,沉沉睡去,错失了榻上的旖旎景色。
    待到水中月醒来,天空晴朗无云,江上传来渔夫吆喝声。冷如霜早已起床了。她梳妆完毕,端坐在锦榻上,手捧香茗,一双美眸水灵灵地凝视着他。水中月搔了搔头发,询问道:「甚么时候了?」
    「日上二竿了。」冷如霜轻描淡写。
    咚!咚!易巧手从楼下匆匆上来,他看了看冷如霜,面露难色,「大小姐,铁无私和南宫梟乘艇来了,估计是要问昨晚的事。」
    「甚么!」冷如霜惊诧地说,「你是说铁无私来了?」
    水中月忍不住道:「铁无私是谁?」
    冷如霜放下手中茶杯,轻叹一声道:「他是青城县的总捕头,武功高强,做事风行雷厉,绝不徇私。」
    「听起来是不错的人。」水中月说。
    「唉,这样才麻烦。」冷如霜无奈地说,「小伎俩对他没用,他不吃那套!真想不到把郝烈弄伤之后,居然会是他过来,这下得不偿失了。」
    「别自乱阵脚,他们没证据拿我们没辙。」
    「但愿如此。」冷如霜吁了口气。水中月稍作梳洗后,跟着冷如霜走下楼,易巧手已在甲板上招呼他们了。相较于昨晚,南宫梟此次显得较为焦躁不安,他一看到冷如霜,立刻走上前来,「冷才女,为何你要打伤郝大人?」
    冷如霜一向以清冷自若闻名,她保持漠然之色,斜瞥一眼,「南宫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南宫梟忽感尷尬,他是为了追求冷如霜埋下伏笔,这才想起语气太重,如果撕破脸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乾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在下失礼了,只是昨晚郝大人不过问个话,冷才女何必以飞刀伤他?」
    「若我没记错,郝大人应是青城县的衙门捕快吧?」冷如霜双目一凝,气定神间地说,「为何郝大人受伤一事,竟是南宫公子前来盘问?」
    南宫梟登时一惊,不自觉退开数步,馀光瞥向一旁的铁无私,心虚地默不作声。铁无私头戴捕快的方正黑帽,身穿緇衣,外罩披风,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颇有正气凛然之姿。铁无私拱手行礼,淡淡地说,「南宫少主说是冷才女打伤了郝烈,当真有此事?」
    「我连郝大人何时受伤都不清楚,又怎能伤他?」冷如霜平静地说,「铁总捕头莫不是听了南宫公子片面一词,便打算把冷如霜押回衙门吧?」
    「铁某办案讲求证据,绝不胡来。」铁无私顿了顿,沉声道:「听闻昨晚郝烈擅闯贵舫,谈话间开罪了冷才女,回程便给人伤着了,是否有些巧合呢?根据目击证人说词,他们说是一个女人掷飞刀伤了郝烈,素闻冷才女擅长飞刀,种种跡象串连起来,不知冷才女有何说法?」
    女人?水中月皱起眉,他明明特地用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纵使夜晚视线不佳,以他魁梧精壮的身材来看,绝不可能看错成女人,更何况他甚至故意到灯火通明的酒馆前演这齣戏。
    冷如霜沉吟半晌,立时明白原因,只见她微微一笑,「原来郝大人昨晚被女贼用飞刀伤了,不知目击者是谁,可否与我当面对质?毕竟此事非我所为,兴许那人看到我的模样,便会明白自己看错了。」
    铁无私眉头一皱,忽地默然不语,冷如霜知道猜对了,铁无私不过是设下陷阱引她入圈套。倘若方才自己问说为何刺客不是男人,岂非露馅早已知情此事?
    南宫梟发现情况不对劲,连忙道:「昨晚冷才女伤了我的弟兄,今日是否该给个交代了?」
    冷如霜若无其事道:「南公子说我伤人,可有证据?」
    「来人,把飞刀呈上来!」南宫梟话音刚落,两名巨鲸帮手下走上来,其中一人手捧着一只木匣,另一人小心翼翼将木盖打开,取出飞刀递给南宫梟。南宫梟得意地把玩着,微微一笑,「冷才女不知可否认得这飞刀?」
    冷如霜瞧了一眼,冷笑道:「这飞刀我不认得,南宫公子是否弄错了?」南宫梟双肩一颤,猛地低头,霎时间,他失声道:「怎么可能,为什么铭文不见了!」
    水中月原以为南宫梟有所准备,没想到仅是粗心大意,多半是认为胜券在握所以没多加检查。冷如霜补充道:「这飞刀上并非我所有,看来兇手另有其人。」
    南宫梟稳住情绪,沉声道:「昨晚我巨鲸帮的弟兄在眾目睽睽下被打伤,难道冷才女仍辩说不知情?」
    冷如霜从容地说,「三人成虎,谣言止于智者。」
    南宫梟双目一闪,洒然道:「冷才女似乎贵人多忘事,昨晚你船上的ㄚ鬟可都出面指证了。」
    冷如霜神色依旧平淡,宛若天上仙子不染红尘俗事,「昨日我命易婆婆把ㄚ鬟都遣回去了,只怕南宫公子今日找不着人了。」水中月差点要放声大笑,他想不到南宫梟未免太糊涂,居然忘了把ㄚ鬟带走。不过他转念一想,纵使昨晚南宫梟想强行带走ㄚ鬟,冷如霜若不放人,估计他们也没辙。
    「冷才女若非作贼心虚,为何要遣散ㄚ鬟?」南宫梟双眉一轩。
    冷如霜沉吟半晌后,玉容转寒,「此乃冷如霜的私事,南宫公子责问此事,不觉逾规越矩了吗?」
    南宫梟登时一惊,冷如霜的话不无道理,说穿了他只是局外人,怎能对别人家如何管理下人干涉。南宫梟这下才终于发现自己中计了,先是飞刀被人掉包,冷如霜再把ㄚ鬟遣走,如今除了巨鲸帮的说词,根本死无对证。
    铁无私眼见大局已定,说道:「姑且不论南宫少主的私事,我在意的是我手下郝烈受伤一事,他乃衙门捕快,若有人胆大妄为跟官府作对,我绝不轻饶!」
    「冷如霜同意此事,还望铁总捕头早日捉拿真凶归案。」冷如霜頷首。
    「冷才女真不知道凶手是谁?」铁无私低沉道:「青城县会使飞刀的人不少,能伤到郝烈却不多,那人身法卓绝,我听闻冷才女轻功亦很出色。」
    冷如霜脸寒如冰,毫不留情道:「铁总捕头仍在怀疑我吗?使飞刀的人何其多,倘若那人轻功甚好,潜入青城里县又有何难?」
    不等铁无私答话,易巧手杵着拐杖,缓缓走上前来,恭谨地说,「铁总捕头,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见你故意扭曲事实,我老太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今早我遣走ㄚ鬟时,顺道去市集挑了几条鯽鱼,当时便听闻郝大人被一名男子偷袭,为何铁总捕头一直将我家大小姐当成犯人?」
    易巧手这个助攻来得恰到及时,铁无私登时语塞,过了半晌,他眉头一皱,「倘若此人擅常易容,兴许可以乔装成男子,声线亦能模仿。素闻易巧手懂得易容,多少应知晓此事吧?」
    「不错,女子乔装成男子委实不是难事。」易巧手冷静地说,「如此说来,铁总捕头无法断定此人是男是女,为何苦苦逼问我家大小姐呢?若只因飞刀便要被盘问,要是改日有人遭马刀砍伤,铁总捕头是否要把南宫公子捉来问罪?」
    「这是两码子事,郝烈是被飞刀所伤。」铁无私不以为忤。
    易巧手摇了摇头,冷笑道:「倘若有人图谋不轨,栽赃嫁祸呢?我家大小姐原本不想被人冒用身分,特地找人铸造飞刀,如今你们未有证据便来问罪,这是否太过草率了?」
    「易巧手,你最好搞清楚在跟谁说话。」铁无私面色一沉。
    「倘若据理力争要被抓进衙门,那铁总捕头请便吧,我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把生死看淡了!」易巧手淡然道:「不过,我可得先提醒铁总捕头,倘若我因此事不在冷月舫,我家大小姐恰巧出事,到时来盘问你的人便是冷老爷了。」
    「你用不着拿他来压我!」铁无私恶狠狠地说。话虽如此,他仍知道事情轻重,倘若得罪了冷如霜,日后追究起来他必是理亏那一方。踌躇良久后,铁无私似是无计可施,别过头去,冷哼道:「本官今日只是来询问罢了,并没有说非得抓人回衙门,既然冷才女说不是,那本官姑且相信!」
    南宫梟面色铁青,他本以为能借用此事讨个冷如霜人情,结果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如今不仅没抓到把柄,冷如霜对他态度更是冷淡。不过,便在这时,冷如霜忽地露出一抹笑容,「南宫公子对底下的人关爱有加,巨鲸帮忠心耿耿,冷如霜深感敬佩,说来惭愧,冷如霜管不住ㄚ鬟,倘若南宫公子有空间,冷如霜亦想讨教几招。」
    南宫梟本以为自认满盘皆输,孰料冷如霜倾城一笑,顿时又让他涌起希望,连忙接口道:「敝帮随时恭迎大驾。」言罢,冷如霜挥手示意送客。待到眾人离去,倚靠在栏杆旁的水中月,有些不悦地问,「为何对他这么好?」
    「你以为我想吗?」冷如霜摇头,「倘若让他知道完全没机会追求我,他势必把全部心思投入使用不法手段强取豪夺,到时我的处境会更危险。」
    「看来你也不容易。」水中月苦笑。
    「我早习惯了。」冷如霜长吁了口气,一双美眸凄迷地眺望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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