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理解冯远对孟依然而言意味着什么,就像是在看过她这一年暖衣饱食淫声艳语的生活后,我们总是会觉得,那段过往的孤独已经离她很是遥远。
    觉得冯远也已经很遥远。
    哪怕是最为亲近的方锐,也是时常的劝导她,过去的就让她过去,要学会向前看,前面有很多人,前面很精彩,前面有很多快乐,前面也有更多的值得。
    所有人都可以忘,但她不会。
    逃离山村以前漫长的记忆铸就了她内心深处最无助的恐惧,那些孤独与混乱的日子纷纷扰扰在她的生命里写成杂乱无章的过往,她在毫无头绪的迷茫中成长,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她那凌乱的,纯粹却空虚的,茫然的,不知为何生,为何死的一生。
    直到冯远的出现。
    她懂得什么是温暖。
    直到他再次出现。
    她懂得了什么是爱。
    这就是她的一生,是的,对她而言,冯远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的追求,是她在深渊里看到的光明,在溺水时抓住的一双手,那双手强而有力,猛地将她拉出水面,让她得以大口呼吸,她伏在那人的胸膛中,贪婪的感受着温暖久久不愿离去,而那人抱住她,说不需要离去,我们要在一起。
    这是她的信仰。
    所以她才会毅然决然的奔赴而来,所以她才会愿意为他忍受各种训练与疼痛,学会取悦与被使用,所以她才会对抗自己的羞耻任人摆布,所以她才会忍受那些焦灼的等待,所以她活着,她存在。
    一切只是为他啊,因为他,因为他喜欢,因为这样可以让他喜欢,因为这样可以和他在一起。
    那些孤独与恐惧自始至终都驻扎在她的心底,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中让她痛不欲生,她只是暂时的云淡风轻,因为未来可期。
    在她被其他身体进入时,燃烧的兴奋也会给她幸福的错觉,她会欲罢不能,她会神志迷乱,她会亢奋会淫语会迎合会渴望,但是她却又很清醒的知道,那不是爱,不是冯远所说的爱。
    因为那些只是身体上的欲望与满足,而不是抱住冯远被他侵入时那种满腔甜蜜的幸福。
    那些只是好朋友间的深交,而不是爱人间的缠绵。
    她爱冯远,只爱冯远,也只要冯远,没人理解,但是她自己理解,她相信,冯远也会理解。
    在灰暗的岁月里,若是未曾见过光,她也许本可以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可她见过,她见过,她见过啊。
    那曾经承诺会一生照耀她的光,那曾经属于她的光,那曾经,温暖她,抚慰她,拥抱她的光。
    何其短暂,又何其耀眼。
    与之相比,世界的繁扰只是显得更加暗淡。
    世界的确很大,生活的确精彩,但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不属于她,她清醒的未曾贪婪过。
    那些繁华未曾遮惘她的双眼,只是让她更加明白这一切的难能可贵,一切都是因为那道照进黑暗森林里的光,指引她来到这里。
    她想要的很少,真的很少,她从未愤恨过自己的渺小与平凡,她接受这一切的卑微,只是想要,如尘埃一般,依附在冯远身边。
    所以,冯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清楚,你们不清楚,我们不清楚,她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冯远不过是她生命中偶然出现的插曲,这段稀薄的记忆理所应当被朝朝暮暮的生活磨平冲淡,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消散,然后会出现更多新的乐章,可所有人都不清楚,冯远是她历久弥坚的必然。
    她是一个柔软温顺的女孩,可她又是一个倔强倨傲的生命。
    她是一棵在黑暗的角落里萌芽的小草,在潮湿的石头缝里顽强的生长,未尝雨露,未得阳光,她孱弱,蜡黄,风吹即倒,随风雨飘摇,可她从未屈服过。
    所以,冯远是什么?
    那是她的命。
    可是,命,变成了宿命。
    她自兵荒马乱中逃亡而来,投入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海。
    宿命啊宿命,这就是她的宿命。
    哪有什么苦尽甘来,哪有什么物极必反,哪有什么雨过天晴,哪有什么云开日出,哪有什么柳暗花明,哪有什么绝处逢生。
    绝处就是绝处,这就是宿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什么积德行善富贵延绵,都是狗屁道理。
    什么努力什么期待什么信任什么坚持,什么明天会更好,去他妈的吧,去他妈的!
    她在梦中流干了眼泪,在深渊中喊哑了喉咙,在宿命的轮回下,堕入芸芸众生。
    她以为自己也死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甚至有些欣慰,有种解脱的畅快感,但是很快她的梦走到了尽头,睁开眼,是刺目的光线,还有湿透的枕巾,一片冰冷的刺激,让她明白,她还活着。
    她艰难的扯开燥痛的喉咙,问床边的方锐:“他……已经去了吗?”
    其实她对于坐牢,刑罚,违法,等等这一系列的认知几乎是空白的,这一点很可笑,她对死刑唯一的认知来源于大勇绘声绘色的讲述他亲眼目睹的那个下午:好端端的一个大光头,啪的一声枪响,然后人就没啦,就死啦,他脑袋都被子弹打烂啦,比杀猪还利索,都不挣扎的!
    她也蒙昧笃定的以为,冯远,也已经伴随着一声枪响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然后归于尘土。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一直在想,他疼不疼?他冷不冷?他怕不怕?他有没有挣扎?
    所以当她听到方锐说冯远并没有被执行,明白了缓刑和立即执行的区别之后,几乎是弹射般从床上坐起神来,瞪大眼睛,盯着方锐:“真,真的吗?”
    是的,宿命跟她开了个玩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颤抖,激动,又害怕,怕一切是幻觉,只要人没死,那就是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希望,那就好,那就好。
    不管他犯的是什么罪,只要他是冯远,他活着,那就好。
    万念俱灰的绝望在那一刻又迸发出一丝星星之火,在她心底呈现无边燎原之势,再次点燃了她生的信念,
    从死到生。
    从绝望到希冀。
    从剧悲到狂喜。
    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勇气和动力,喝下水,迫不及待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满眼哀求的看向方锐:
    “到底怎么回事?我,我能救他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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