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顿觉没劲:“我开玩笑的。”
    齐聿礼:“我当真了。”
    阳光自他身后而来,阴影里,他的五官轮廓显得立体,更显得眉间积郁的沉冷汹涌逼人,仿佛要将南烟吞没。
    和他的较量,犹如以卵击石,谁是卵谁是石,明面上一清二楚。
    “三哥。”她忙唤他。
    齐聿礼睨她,没搭腔。
    “三哥。”她又叫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软了不知几个度。
    齐聿礼挑了挑眉,仍旧没吱声。
    南烟无可奈何,往前迈了一步,微咬着唇,娇滴滴的一声:“三哥,你别不理烟儿啊。”
    抬眸间,南烟的后颈猛地被他手紧扼住,他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把她紧锁在怀中。她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和他人一样的冷淡凛冽,慑骨的凉,闻的她灵魂都被冻僵,不受控制地往他怀里靠,汲取他身上的热意。
    他气息沉沉,说出来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绵骨柔情的:“乖一点,南烟。”
    你乖一点,我什么都能给你。
    乖一点。
    行吗?
    不等她的回答,齐聿礼陡然收手,深黑的眸幽冷,晦涩,情绪难辨。好在只落在她身上几秒时间,很快转身,走向他的车旁,矮身坐进车里。
    齐聿礼的特助合上车门后,往南烟这边徐徐望了一眼。
    这些年肖想齐聿礼的女人无数,没一个比得上南烟,她好似清冷雪山,可望不可即,和齐聿礼相处时,又像是一朵艳丽的海棠,婀娜多姿。是冷淡,也是妩媚,活脱像个两面派。
    此刻她唇畔挂着笑,目送齐聿礼离开。
    殊不知,等到车子离开视线的下一秒,南烟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
    另一边。
    齐聿礼坐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特助:“查一下沈老太太最近和谁有往来,南烟回国这三天有和谁见过。”
    “好的,齐总。”
    南烟就这么住回了自己家。
    说来也滑稽,她这些年住在自己家的日子甚至不超过百日,要不是户口本和房产证上真真切切地写了她的名字,南烟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的家了。家里没什么人气,就她和沈老太太,逢年过节,最热闹的时候,家里也只有她俩。
    虽说是住回了自己家,但南烟也没什么时间待在家里。
    她对旗袍一窍不通,从零开始学,好在她读书的时候学的是设计,学起来也比预想中的轻松些。
    家里工作室的东西对于沈老太太而言已经足够,但是对南烟这个初学者而言,她要弄懂的东西如苍茫大海,而她是飘荡在海里的一叶扁舟,渺小至极。因此,沈老太太将她带去锦琅府教她。
    锦琅府在全国有上百家门店,在南城有六家门店,沈老太太带南烟去的是总店。
    总店地理位置优越,周边都是商场,繁华的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盘,锦琅府的广告牌和店面在最显眼的位置。商场的广告外屏,每天广告时换时新,唯独锦琅府的广告,每天都有。
    沈老太太是老一派的行事作风,不屑于也不舍得投放高额的广告费用。
    这些都是齐聿礼做的。
    他向来很舍得在南烟的事上花钱。
    南烟曾无意间瞟到过一眼,商场巨幕的广告费用,每个月上百万,一年上千万。令人咋舌的数字,他眼也不眨地花。
    锦琅府总店共两层,古色古香的建筑,一楼摆着各色各样的成衣旗袍,二楼仅限vip上楼,摆着各款已售出的定制款旗袍——仅限欣赏和参考,不会再次出售。也因此,二楼也是旗袍师傅的工作室,面积庞大,各种工具应由具有,就连面料也是一应俱全:真丝罗、宋锦、西阵织、香云纱、棉麻等。
    沈老太太今天精神不太好,是锦琅府高薪聘用的老师傅教南烟识别各类旗袍用于哪种场合。上课到一半,楼下经理突然上来:“许小姐来取旗袍了。”
    “让她上来吧,我去后面拿旗袍。”师傅和南烟解释,“有位vip客人之前定了条旗袍,今儿个是她来取旗袍的日子,我过去取一下旗袍,接待一下客人,大小姐,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
    “好。”
    南烟手边放着条宋锦面料,宋锦色泽华丽,图案精致,价值不菲,市面上常有机器织锦面料冒充宋锦。一般都是三十岁往后的女人使用宋锦做旗袍,宋锦做成的旗袍,端庄优雅,沉淀着岁月,二十多岁的人一般压不住。
    换衣区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几分钟后,衣帘拉开,女人被旗袍勾勒的姣好身线犹如起伏的海浪。南烟脊背往后,靠着椅背,眼帘一压一抬,不远处的女人一个转身,脸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彼此先是一怔。
    继而露出一样的难以言说的笑来。
    她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许流霜。
    世界真小。
    半个月前从齐聿礼车上下来的女人,竟然在锦琅府定做了旗袍,试穿旗袍的时候,正巧被她撞上。
    真巧。
    南烟眼梢轻挑出淡笑。
    巧合吗?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谓巧合。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设计。
    本文的女配名全是月亮的别称,男配名全是星星的别称。
    第八章
    南烟向来不缺耐心,见许流霜不说话,她也按兵不动地坐在原地,后背微微往后一靠,脊背贴合着麒麟圈椅背板。
    二人的视线不退不让,于空中某个虚点相交。
    还是许流霜率先掀起唇角弧度,她迈步,徐徐走向南烟。
    高跟鞋和木地板碰撞,沉闷声响宛若暮鼓晨钟,拉扯着人的心理防线。越来越近,许流霜脸上的笑越发明艳动人。
    她站在离南烟约三米左右的位置,而后,盈盈转了个圈,问南烟:“这条旗袍适合我吗?”
    旗袍最大的优点是显山露水地露出女性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胸线蜿蜒,凹处是胸线往下的肋骨地带,再往下,小腹处有微微的软肉——这非败笔,这是恰到好处的丰盈感。高定成服讲究的是腰腹处无赘肉,而旗袍与之相反,它讲究的是营造自然的丰盈感。
    人不是为了一条充满束缚感的裙子活着的。
    衣裳是因为人才有了价值。
    许流霜身形偏瘦,身上这条旗袍很适合她,显得她瘦而不柴。当然,价格不菲。
    “挺适合你的。”南烟由衷评价。
    “我的衣柜里有不少品牌的旗袍,最喜欢的还是锦琅府的旗袍,不管是布料、剪裁、设计,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我听说,锦琅府总店的老师傅出手的旗袍,比其他分店的还要好上几倍,今日亲眼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客套的恭维多少有点儿浮夸的成份在了,然而许流霜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是真挚恳切的。
    混迹商圈的人,口舌工夫是一等一的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南烟淡笑不语,想看看她后续还要说什么。
    许流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南烟吧?”
    南烟:“是的。”
    许流霜:“哪个烟?”
    南烟:“烟视媚行的烟。”
    烟视媚行,是害羞的意思。
    沉默几秒,许流霜倏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烟视媚行的烟,好名字,很适合你。”
    南烟在齐家装乖装了十余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行为简直易如反掌,此刻,她神情纯良又微羞赧,“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你叫什么名字?”
    “许流霜,”许流霜礼尚往来的解释,“流霜是月亮的别称。”
    “很好听,也很适合你。”南烟夸她。
    两个人都是人精儿,虚虚实实地笑着,给外人一种谈的热火朝天的错觉。
    何师傅在旁插不进话,也没有插话的打算。一个是vip客户,另一个是锦琅府未来老板,看样子,二人是老熟人。他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走到窗边看商场外的热闹人流。
    蓦地,许流霜走到南烟放满资料和布料的桌边,扫了眼凌乱的黑酸枝桌面面板,“我听说锦琅府总店这阵儿不接私人定制,原因是定制旗袍的师傅正忙着教未来老板如何制作旗袍。你该不会……就是锦琅府的未来老板吧?”
    记笔记的本子敞开着,南烟没合上,“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就是锦琅府的未来老板。”
    “这还能出什么意外?”许流霜耸了耸肩。
    “万一,锦琅府倒闭了呢?”南烟毫无禁忌地开玩笑,把一旁无意偷听的何师傅给吓到,他嘴角下意识抽了抽,默默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心里默念:不能倒闭,千万不能倒闭,别的地方开出的薪资只有锦琅府的三分之一,锦琅府绝对不能倒闭啊啊啊啊!
    许流霜一愣,继而说:“没想到你这么有趣。”
    南烟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赫赫有名的齐三少都把你捧在手心里。”
    寂静空间里,冷不丁响起了这么句话。
    南烟没想到,许流霜这么没有耐心,几番对话,就忍不住提到齐聿礼了。
    南烟眼神没有半分偏移,平静而淡然地睨向许流霜。
    她向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善茬,有人对她怀有恶意,她自然要回击:“你有意见吗?”
    冷静从容的语调,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慢。
    齐聿礼宠着我,你有意见吗?你算什么敢对我和他的关系指手画脚?
    许流霜被噎住。
    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只豢养着的娇嫩金丝雀,没成想这只金丝雀身上的羽毛是锋利的刺,羽翼随意颤动,便将人轻易击败。
    “没意见,只是我问了齐月,她说你俩就是兄妹关系,真的吗?”
    有一瞬间沉默。
    南烟盯着她好几秒,嗤然一笑:“真的,怎么?”
    “没怎么,就是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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