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耶律劭起了个大清早,前往皇太后的寝宫向李守清拜年请安。
    咏荷适逢来初经,整个人极度不舒服着,瑟缩在床上不得动弹,李守清、孟昶还得赶着去清和殿祭拜袓先,无法久留,留下咏荷与耶律劭在她寝宫里。
    「咏荷…你还好吗?不要紧吧?」耶律劭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榻边,眼里满是关怀。
    「疼死了…才年初一的…不然我想骂人了…」咏荷脸色惨白唇泛紫,小小的身躯蜷曲在床榻里,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皎白的小手一只,与软言相哄的耶律劭紧紧相握着。
    「这样就生气啦?这是好事…这代表你长大了…」耶律劭探手轻拨着咏荷额头上汗湿的发丝,语调沉稳磁性的哄骗着咏荷。
    「长大有什么好处呀…不就长高一点,胸前多了两块肉…」咏荷被来初潮的痛苦给憋坏了,什么话都敢讲,她与耶律劭之间没有秘密,只差没坦诚相见过。
    「长大有很多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俊汐哥哥可以娶你啦…」耶律劭面带微笑,眼眸里带着一丝柔情,对着咏荷宣示着自已的心意,这么多年了,总算等到这一天。
    「娶我?」咏荷听见耶律劭毫不掩饰的直接言语,吓得眼睛圆呼呼的直视着耶律劭。
    「是啊…我等好多年,等心爱的咏荷长大呢…呵呵~」耶律劭云淡风轻地带过他这些年的煎熬与心情起伏,苦候这朵荷花绽放的滋味,看来只有他自已能体会。
    「俊汐哥哥不是拿我开心的吧…」咏荷羞赧不已,整张脸像是涨红的小苹果,不明白怎么过了一个年,耶律劭的态度差这么多,含情脉脉的。
    「这种事,谁拿来开玩笑?」耶律劭佯装生气的凝视着咏荷,他双手紧握着咏荷的纤纤玉手,对着咏荷坦承:「你还记得吗?我送你一条项鍊,白马图腾那条…」他倾身,让自已更靠近咏荷娇嫩的脸蛋,压低着音量,细语呢喃着。
    咏荷探探自已的胸口,她当然记得,那是耶律劭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戴了好几年不离身,那可是她招惹述烈与涅里的护身符呢!咏荷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趣味横生,忍不住扬起嘴角:「记得…还戴着呢…」
    「那是我耶律家族的家徽,只有我耶律家的人,才能配戴,你还认为我在开玩笑吗?」耶律劭肯定而直接的眼神与咏荷四目相交,就像昨晚豁出去的燕青描述那般,耶律劭煎熬这么多年,千万别让他人抢先摘走这朵脱俗荷花。
    咏荷望着耶律劭深情而执着的眼神,她从来不懂,耶律劭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在生活,原来从他初次见自已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娶她,与她共渡一生。
    耶律劭轻执着咏荷的手,在自已轮廓明显的脸庞上轻蹭厮磨着,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里,满载着给咏荷的情意与疼惜,那么浓烈,如此厚重,多到他自已都快负荷不了。
    耶律劭贴近咏荷的小脸蛋,轻声道:「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是啊…咏荷,一直在耶律劭的心里,不曾离去。
    耶律劭均匀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咏荷的脸上,彷彿像他要献给咏荷的感情那般,那么的温暖而绵密,「嘻嘻~」咏荷害羞地缩进被窝里,第一次有人对着她表露爱意,她又惊又喜,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样就不好意思啦?我还有很多没讲耶!呵呵~我忍了好几年,不听我说完吗…」耶律劭忍不住打趣着咏荷,相较于耶律劭的练达坦然,咏荷就像个青涩的小女孩羞赧不已,此刻的情绪跟反应,与她的身份、年纪都相符。
    虽然耶律劭没取得咏荷的回应与答覆,但他明白而清晰的吐露情意,已经在咏荷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从此刻起,无邪的咏荷意识到她是一个女孩,也开始将耶律劭当成男人看待,懵懵懂懂的咏荷,开始在感情的世界里,摸索探险,试着理出个头绪。
    「这里毕竟是太后寝宫,我一个男人待在这里不方便,你多休息,觉得好一点了,就来临江苑找我好吗?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耶律劭轻抚着咏荷的秀发,这小妞还滚烫着自已的脸颊,不敢抬头出来,只是静静地点头,示意她知晓了。
    「别忘记我说过的话,我是真心想娶你的哦…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哦!呵呵~」坏心眼的耶律劭再补咏荷一记回马枪,就怕咏荷没接收到他的情意表白,耶律劭绽放释然的微笑,他总算等到今时今日,能够一表多年的相思之苦。
    耶律劭踩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在涅里的护卫陪伴之下,漫步回临江苑,心情是无与伦比的轻快愜意,没料到一场狂风暴雨,正缓缓酝酿着,静静成形。
    「怎么啦?」述烈与雅克都兀立于庭中,寂静地等着耶律劭回来,脸色不甚明朗,刚踏入临江苑的耶律劭,不明就里的张望着他们两人。
    「大概是因为我来了吧!」一道熟悉却已多年不闻的声响,忽然响起,那壮硕宽广的背影,转过身子来面对着耶律劭,迈开自已的步伐,缓缓朝耶律劭走近。
    「是你…你怎么会来的?」大感意外的耶律劭看着自已的老师,不明白他怎么会突来跑来蜀国。
    「能不来吗?你返国的日期一拖再拖,王后以为你出事了!」身为太子少傅的耶律仲,也是耶律家族的人,按辈份来算,是耶律劭的叔父,他不声不响的跑来蜀国,甚至还暗地里查明了耶律劭私藏精兵的地方,他先跟雅克取得连系,要雅克带着他进宫来。
    「稟少主,臣今天一出皇城,在半路就遇到耶律仲大人…」雅克吶吶的对着耶律劭稟告,还好不胜酒力的燕青宿醉未醒,现在还躺在厢房里呼呼大睡,不然让向来严肃拘谨的耶律仲,遇见燕青与他勾肩搭背的亲暱貌,极有可能会一刀劈死不伦不类的燕青。
    「我没事!你回去告诉王后,再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了!」耶律劭冒着冷汗,下意识闪躲着耶律仲的目光炯炯,耶律仲是耶律家族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已有意娶汉女为妻,他一定会极力反对,耶律仲一向很反对皇族珍贵的血统,被外族血液给稀释。
    「很抱歉!王后交待我,要带着你一起回去,不惜任何代价,我有皇命在身,我别无选择」耶律仲高大的身影站在耶律劭跟前,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耶律劭,不明白耶律劭在磨蹭什么,为何不赶紧回东丹,沙弥雅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就等着耶律劭回来,许他接任东丹的王位。
    「你很能教,你的手下,嘴巴一个比一个紧,什么都不肯说…你是一个成功的主子,我佩服!但我来,不是来听你的理由,我是来带你回东丹的,理由,我没兴趣!」耶律劭露面之前,耶律仲已经再三盘问过述烈与雅克,两人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他们是听从主子的命令,以耶律劭说的话为依归。
    「我还不能回去…还差一点…再给我半年!不!三个月!三个月我就回东丹,拜託!师傅!」耶律劭冒着冷汗对着耶律仲大胆请求,他知道耶律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从来不把契丹皇室以外的人,当成“人”来看待。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跟你的朋友道别,还有打包收拾你的行囊」毅然果断的耶律仲轻拍着耶律劭的肩膀,下达最后通碟,态度坚硬而淡定。
    「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准备好了呢?」耶律劭试探性的询问,想知耶律仲会使什么手段。
    「我带来了皇后的手喻,两国的疆界上,还有吐蕃可汗借我的精兵五万待命着,你说呢?」耶律仲冷冷地告诫耶律劭,言下之意,不是他们强行攻打蜀国,让蜀国的人民受苦受难,藉以屈服耶律劭,就是皇后藉着外交手段,请蜀国皇帝派遣兵马,即刻护送耶律劭回东丹。
    两种手段混合着使用,也行。
    「我知道了…三天后,我会跟你回东丹…」被赶鸭子上架的耶律劭,痛苦万份地嚥了口唾沫,他知道耶律仲不是开玩笑的,对他而言,杀外族人,跟按死隻蚂蚁没啥分别。
    「雅克,送我回你们在外头的府邸,我去看着你们打包」耶律仲阴沉着自已的脸,命令着雅克。
    「少主?」惶恐的雅克徵询着耶律劭的意见,他是耶律劭的家臣,不是奴隶,他只听命于耶律劭,也还好他升格为家臣,不然耶律仲老早就对着他们严加拷打,尝试逼供出任何关于耶律劭的情报。
    「嗯…去吧!」耶律劭百般无奈的点点头,准许雅克陪同耶律仲离去。
    「啊~早啊!怎么大家的脸色这么难看?宿醉未醒啊?」伸着懒腰的小佑踏出他房间,睡到日上三竿的他,与严肃的耶律仲擦肩而过,没看见他那张可怕的丧尸脸,不然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东丹派人来了,大概是来催我们早点回东丹…」始终静默不语的芸娘,对着睡太晚错过一切的小佑解释,虽然芸娘听不懂契丹话,但她能由大家沉重的表情与低迷的气氛,猜出七、八分。
    「三天!三天后…我们就啟程」耶律劭痛心疾首地对着芸娘、小佑宣布。
    「怎么那么突然?三天?!收拾细软都来不及!逃命啊!这么赶」小佑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他是耶律劭的人,当然会跟着耶律劭回东丹,只是不明白,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
    「王后派人来了…刚才那一个,是我的老师-耶律仲…我若不从…」就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要无辜惨死于征战,耶律劭没办法牺牲数以千计的性命,为了成就自已的幸福,虽然他有写信回东丹给王后安抚她,但少了耶律迭剌的循循善诱,衝动的沙弥雅再也沉不住气,她想儿子想好几年了。
    小佑瞪着明亮有神的双眼:「感觉上会出大事,对吧!虽然爷儿不说…肯定是会死很多人的那种大事!」鬼灵精的小佑脑袋转得快,内敛的耶律劭不明说,小佑也猜得到。
    「爷儿快!快去告诉皇太后,说你要娶咏荷小姐,带着她一起回东丹啊!」小佑对着耶律劭建议,只有三天了,没多少时间穷磨菇,耶律劭听着小佑的意见,把心一横,立即往清和殿去,求见皇太后,爱看热闹、管间事的小佑,也跟在耶律劭身后去,想利用皇太后对他的喜爱,充当耶律劭的说客。
    皇太后看着耶律劭焦急的神情,知道耶律劭有重要事情详谈,她将耶律劭带至清和殿的内殿里,屏退所有侍从与丫环,心急如焚的耶律劭,将前因后果都对着李守清尽述说明,包括耶律仲给他的最后通谍,还有他对于咏荷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对着李守清坦承。
    「王子殿下,请恕哀家直言,哀家不赞成!」李守清铁青着自已的脸色,斩钉截铁的拒绝耶律劭。
    「皇太后,我真的很爱咏荷,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心浮气燥的耶律劭,回想起耶律仲的心狠手辣,他坐在李守清身边,跟本静不下心,只是再次重申着他对咏荷的情意,清楚表示他的决心。
    「哀家明白,但也请你明白哀家的一片苦心,咏荷这孩子太命苦了,哪怕是一丁点儿伤害,现在脆弱不堪的她,都无法再承受了!」李守清好生照顾咏荷大半年,咏荷才有现在的光景,若是咏荷去了遥远的东丹,遭人欺负怎么办?咏荷再度心无所依,她不可能让咏荷承受那种痛苦。
    「更何况…耶律家袓宗遗训,你们只能娶述律氏的女孩儿为后,不是吗?」心思敏捷的李守清,点醒执着的耶律劭,耶律劭是很爱咏荷,但咏荷是汉人这回事,不是只有坚贞的爱,就能克服。
    「我知道…」耶律劭也为此癥结数度苦恼,一直到现在,他还没能理出个结论,或是折衷方案。
    「放手吧!王子殿下…」李守清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耶律劭,现在就分开,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件好事。
    「放手?」耶律劭迷惘着自已的眼眸,不解李守清所言为何意义。
    「哀家也不怕让你知道,哀家原本预计着,等咏荷守父丧三年期约一过,就让她嫁给我们仁赞,成为哀家的媳妇,与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李守清早就安排好一切,她要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这是她所能给咏荷最好的补偿,让她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可是仁赞他…」耶律劭知道孟昶对咏荷没有男女之情,不然也不会竭诚欢迎他当国舅爷。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仁赞一向很听哀家的话…你放手吧!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而不是东丹的妃子,不是很好吗?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啊!蜀国的国势已经渐趋稳定,未来是一片康庄大道,而王子殿下您回到东丹,是从零开始呦!」
    「你捨得让咏荷捲入你们的内战角力吗?你身边带着她,能专心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她以一个汉人妃子的身份,生活在东丹会有多辛苦,你别跟哀家说你不知道哦!高美人…不是这么含辛如苦地活过来吗?」李守清跟高美人也有数面之缘,她曾经听说过契丹人的习性与观念,耶律家族的人,看不起有汉人血统的她,表面上尊重,暗地里排挤。
    「可是我…」为之语塞的耶律劭,都还来不及说明,其实他是王后的儿子,他才是东丹真正的大太子,他也有让咏荷当王后的能耐。
    「求求你…放手吧!让咏荷幸福…」不等耶律劭说完,李守清扑通一声,就跪在耶律劭跟前,恳求着耶律劭,她能明白耶律劭的一片真心,但这是她为人母的私心,她不能让咏荷去那么远的东丹,那是她无法保护咏荷的地方,李守清不能让可怜的咏荷,再度举目无亲。
    「皇太后…」手足无措的耶律劭慌张着自已,连忙要掺扶李守清起身。
    「王子殿下…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咏荷吧!你还会遇到其它更适合你的人!」李守清哭红着自已的眼眶,不肯起身,央求着耶律劭,眼眸里满是身为母亲的慈爱,对着耶律劭採取柔情攻势。
    「皇太后,您这是何苦呢?…」耶律劭跟着跪在李守清面前,一脸的哀戚,他知道,没有李守清的同意与祝福,咏荷就算嫁给他,也不会真的开心,李守清是咏荷重要的家人,仅存的家人。
    「王子殿下…哀家能为了咏荷,跪在这里求你,你能为咏荷作些什么呢?」李守清拋弃紆贵的身份,跪地请求着耶律劭,她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耶律劭,耶律劭痛苦不堪,瘫软着自已的身子,他低下自已的头,陷入苦思。
    他回想起高美人过往的生活,想起性烈暴躁的奶奶述律平,仇视汉人的王后沙弥雅,他现在带着咏荷回东丹,他当真能保护得好咏荷吗?一切情势都是这么的不明朗,他恣意妄为的硬是带上咏荷,他们,真的能幸福吗?耶律劭没有把握。
    耶律劭害怕了…他退缩了…
    他不够坚强,他没办法在让咏荷可能遭受伤害的情况之下,将咏荷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可以拿自已的命冒险拼搏,但咏荷的不行!耶律劭无法承受咏荷因他而死的痛苦,他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蜀国与吐蕃边界的士兵、百姓们,因为他的一已私慾,牺牲宝贵的性命。
    也许,这是他爱咏荷,最好的距离。
    心如死灰的耶律劭低着头,对着面前的李守清低诉:「一定要让她幸福…幸福一辈子…比任何人都幸福…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一辈子…一辈子…」两滴清泪,从耶律劭无力的眼角落下,落在昂贵的石材地板上,落在他与李守清的双膝之间。
    「会的!会的!她会成为蜀国的皇后,她会幸福一辈子,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会的,谢谢王子殿下的成全!」李守清噙着感谢的微笑,止不住地对耶律劭点头感谢,可怜耶律劭多年来的一片痴心与付出,就在今天,被硬生生的划上了句点。
    站在门外等候的小佑,将这一切,通通收尽眼底,但他不动声色的,不说一句。
    耶律劭回到临江苑,随便交待一些收拾的事情后,将自已关在房里,不发一语,足足关了三天,谁来叫也不肯开门,不吃不喝也不睡的呆坐着,其它人在耶律劭的交待下,开始专心一致的打包自已细软,除了小佑。
    这天早上,举棋不定的小佑,神色慌张的把芸娘拉到角落,对着芸娘道:「姐姐…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你会生气吗?」小佑偷偷瞄着耶律劭的房门,耶律劭那么爱咏荷,胜过爱世上任何事物,就这么走了…连他都替耶律劭感到心有不甘。
    「你为什么想留下来?李公子待你不好吗?」芸娘满脸的狐疑忧虑,她明白小佑把耶律劭当成是他唯一的主人,耶律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小佑常笑称自已是耶律劭身上的寄生虫,要捡耶律劭嘴边掉下来的食物碎屑吃。
    「就是爷儿对我太好了…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小佑决定留下来,他觉得有一天,咏荷姐姐一定会后悔!他感觉得出来,咏荷姐姐爱的是耶律劭,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有一天,他会派上用场的,再不然,等着咏荷姐姐真嫁给皇帝,他亲眼看着咏荷姐姐过得幸福,当上一国之后,他再回东丹也成。
    「姐姐没办法替你作主,你去问李公子好吗?」芸娘不明白小佑心里的盘算,但她知道早熟聪颖的小佑做事情,有他自已的预感与准则。
    正当芸娘与小佑讨论着该不该去敲耶律劭的门,去询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耶律劭自已把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他,吓坏在场所有人,他在短短的三日之内,花白了自已的头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现在的他,就像被大雨用力洗刷后,狠狠褪色那般。
    他虽然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一切,但眼底的憔悴与悲悼,暪不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少主…」述烈与涅里看着耶律劭一夕白发,讶异惊愕的不知所以。
    耶律劭手里捉着两封信,神情淡漠地对着宫女交待:「麻烦你,帮我把这两封信,交给皇帝与咏荷小姐…」耶律劭苦思了数日,他没那么坚强,无法当着咏荷的面话离别,不让她识破自已的心痛与煎熬。
    他更怕自已再见咏荷一面,会改变心意,会动了自私的念头,不顾一切与咏荷相守,有这么多选择可以选,但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折磨自已。
    「是…奴婢遵命」那名宫女拿着两封信要离开,鬼灵精的小佑后脚马上追过去。
    「发什么呆,快收拾…要啟程了…」耶律劭面无表情的交待着在场所有人,轻飘飘的像缕游魂走回自已房里,耶律劭就像是被人掏空心智的躯壳,没办法再爱咏荷,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打击,这些年来就是这个目标,支持他活到现在,现在被硬生生的剥夺,他目空一切了。
    耶律劭习惯苦楚往肚里吞,也不释放诉苦的人,让一票与他亲如家人的手下,看得着实心疼又不捨,他们明白少主咬紧牙根在捱,耶律劭是那么的爱咏荷,爱到连自已的性命都不顾的人,现在要他放弃咏荷,比叫他去死还痛苦难当,简直是在活受罪。
    一干人等打包好自已的行囊,看着生活了半年多的蜀国,心里也浮泛着不捨。
    他们一一的跳上马车,准备踏上回东丹的路程,小佑提着自已的包袱,迟疑犹豫着脚步,低着头站在路边不肯上车,耶律劭坐在车里,他掀开车帘询问着小佑:「怎么啦?不是说喜欢养马吗?东丹有很多好马哦!」
    耶律劭挤出一丝悲凉的笑容,他眼眸里痛不欲生,却还在强顏欢笑,让小佑更加篤定自已的决定。
    「爷儿!小佑向您请假,请几年的假!小佑用我的脑袋向您担保,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回东丹,您待小佑恩重如山,小佑不会忘记的!」
    小佑的眼神坚定不容质疑,耶律劭也被小佑莫名的坚持给说服了:「好,那我在东丹等你!以后你到了契丹国境内,说你是耶律劭的人,他们会带你来找我的」
    「俊汐哥哥!等我!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被刻意蒙在鼓里的咏荷,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她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送别,耶律劭写的那封信,并没有送到她手里,慌张的咏荷提着自已的裙摆,从长长的阶梯上不停的奔跑下来,她不明白为何耶律劭要不告而别。
    「啟程!走!」耶律劭放下车帘对着车伕大喊,他不能看见咏荷,现在绝不能,他看见咏荷,他离不开,放不下,这分离的情景,注定要用悲伤与心碎拼凑,他无力承受。
    驾车的听见主人家的交待,他驾着马车就缓缓离去,咏荷加快自已的脚步,不死心的在后头大喊着:「俊汐哥哥…俊汐哥哥…等我…等我…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为什么不跟我道别?」
    自从三天前一别,咏荷都还未曾见过耶律劭,耶律劭亲口应允要娶她的承诺,还回荡在耳际。
    耶律劭紧咬着食指的指节,想让自已噤声,咬到手指都破皮流血,他硬是闭上眼帘,关上自已的心扉,不敢回头张望,他听着咏荷的声声呼唤,好像遽然敲击的拔挠,一声又一声的鏗鏘有力,贴在他耳际洪亮巨响,摧裂着他的心肺与理智,让耶律劭听得连耳朵都痛,彷彿有止不住的鲜血,就要从他的耳里流出来。
    咏荷挽留的呼唤好响,响到他头疼欲裂,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拧紧自已的眉头,压抑着自已的衝动,在心底默念着给咏荷的离别语话与祝福…
    再会了,咏荷…谢谢你让我尝尽爱情的悲喜。
    我是一个男人,所以我不会恨你,我会放下一切瀟洒的走,让你我都自由,你要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带着我的影子与你给我的回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静静的怀念过往,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放下了,我会来看你,也许。
    去亦难,留亦难,怎么办?也许有些人,注定和寂寞相伴,耶律劭凄苦着自已的表情,坐在渐行渐远的马车里。
    「俊汐哥哥…为什么不等我?俊汐哥哥…」咏荷红着自已的眼眶,不明瞭为何耶律劭走得这么绝情绝义,仁赞哥哥还有一封信呢!信里写着有急事要回东丹,还要求仁赞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明明这么掛念她,放心不下她,为何不肯跟她见一面,就头也不回的啟程回东丹。
    「咏荷姐姐…别叫啦!人都走了!我啦~我小佑留下来了!爷儿说啦!拜託你好好照顾我!我小佑养马很有一套的,让我当马房小廝吧!嘻嘻~」小佑嘻皮笑脸的对着咏荷央求,拉拉肩膀上的包袱。
    「你怎么会留下来?他们全都走了耶…」含着眼泪的咏荷不解地眈视小佑,小佑是耶律劭的死忠家奴之一,他一个人留在蜀国,所为何因。
    「哎呦~我来蜀国这么久,还没养过蜀国的马耶!先让我养个几年马再说啦!我跟爷儿请过假了!我在蜀国养马养过癮,就回去了!嘻嘻~」一派轻松的小佑擼擼鼻子,四两拨千金的转移注意力。
    偷偷拦截耶律劭诀别信的人,就是小佑,他不会把耶律劭的信交给咏荷的,以后的日子,小佑打算暗地里观察咏荷,一直到时机成熟,他就会把耶律劭写的信交给咏荷。
    咏荷悵然若失地牵着小佑的手,就往回走,一滴清泪落在小佑的手背上:「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离开我…」咏荷明白耶律劭是认真的,耶律劭从来不对着她说谎。
    「哎呦~喜欢你,不代表就能待在你身边啊!离开你,也不代表不喜欢你啦!」小佑小人鬼大的对着咏荷攀谈,听得咏荷迷迷糊糊的:「小佑…你在说什么啊?」
    「天机不可洩漏,时机到了,我才告诉你!」小佑瞅着身旁的咏荷,咏荷的确是鐘情于耶律劭的,不过呢!现在的咏荷还不够坚强,不能看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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