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陌久迷迷糊糊地点头应了老者的话,接下来发生的差不多就是他昨天在地牢坦白的那些事情。
    叶清和李言凛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退出幻境。黎诚亦见两人回到现实世界,便停止施术,离陌久也在半盏茶后甦醒。
    「血炼宗……!」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着。
    与之前提起自己宗门时还有些恭敬的模样不同,此时离陌久对血炼宗只剩下厌恶。
    之前真的是被他们给狠狠骗了一番。又是取血又是使他入了魔,收为弟子后也没人来关心,他竟然还认为血炼宗待他不错,为了回报宗门自愿让他们如此压榨。
    要不是遇到眼前的人……自己大概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为虎作倀!
    可惜他神魂尚未完全恢復,关于红衣仙修的记忆依旧垄罩在迷雾中。鬼使神差之际,他忽然觉得对方的长相,和当年的男孩有些相似,不自觉唤出了男孩的名字。
    「小凛。」
    李言凛一怔,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无法形容的情感。
    「你认出我了?」
    却见离陌久也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回了神,轻轻摇头,面上表情变得愧疚。
    「……没关係,你会想起来的。」李言凛朝着离陌久露出微笑,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令离陌久的愧疚感更重了。
    正当离陌久按捺不着,准备要道歉时,叶清就强行打断离陌久的行动,解除掉他身上的缚灵锁。
    禁錮消失,离陌久瞬间感到身体变得轻盈许多。他试着运转全身魔力,经脉相当通畅,魔力流转也毫无阻碍,甚至因为神魂上的暗伤得到了灵药滋养,灵台比起以前更加清明。
    「你伤好后若打算去杏林谷,我可以替你写个推荐函。」
    离陌久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己境界恢復的喜悦,等到发现在场三人都默默不说话盯着他看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失礼地走了神。
    不过叶清只以为离陌久是觉得自己入了魔,无法继续朝医修的目标前进而失落,便伸出手拍了拍离陌久的肩膀,试图安慰对方。
    「你放心,魔修也是会需要大夫的。」
    听了叶清说的话,其他三人一下子就察觉叶清似乎误解了离陌久走神的原因,但又发现叶清是认真这么觉得,只好忍着笑意留给叶清一点面子。
    离陌久点点头表示同意叶清说的话,并且向三人都道了谢。
    「好了,你继续休养吧,有事情就找外面的小道童。」
    叶清拉起李言凛的手,同时领着黎诚亦,一起离开了房间。
    离陌久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好一阵子,缓缓呼出一口气,接着再次努力试着要让记忆中的男孩身影更加清晰,却依然无果。
    看来这事是勉强不来的。意识到在神魂完全恢復前,除了继续服用灵药之外大概都是徒劳,离陌久便拋开脑中所有思绪,拿出了书柜中写着「毛茸茸图鑑」的书籍随意翻阅打发时间。
    ---
    回到客栈,叶清给自己施了清洁术,坐到床榻上双手撑着身子,盯着前方就开始放起空。李言凛趁着叶清放空之际,走到离对方几步远的墙边,这才从储物袋中取出幻虚镜。
    这几日以来,他一直能感觉到幻虚镜中的某种力量在躁动着,而身为幻虚镜主人的叶清却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李言凛打算马上就要将它收起。
    他简单观察一会儿,便用灵力再次设下结界,想不到这回幻虚镜竟然与他体内的真龙血產生了感应,灵力波动使的叶清也回过神来,跳下床榻走到李言凛身边。
    李言凛来不及阻止叶清靠近,幻虚镜就将两人一起捲入其中。
    这次不同于之前前往异世时的感觉,叶清反而感到使用传送阵的失重与不适。
    片刻,叶清发现自己身在一处贫瘠的大地上,天空相当灰暗,灵气相当稀薄,与他一起被捲入的李言凛也不见身影。
    他放出神识,找人的同时确认周遭的安全与否。
    幸好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妖兽,但是几十尺外有一座已经有些破败的院落,周遭还有与以往都不太相似的气息。
    他要找的人也在那座院落前驻足。
    几十尺的距离并不长,叶清还是召出了飞剑,脚步轻盈跳上去,御剑前往李言凛所在的位置。
    他一到达那座院落上空,见到眼前景象,当即停在了空中。
    院落的四周竟然被一条赤色的龙给团团围绕,然而赤龙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盘着,单从上空观察并不能确定牠是否还有生息。
    李言凛呆呆站在赤龙的面前,伸出去似乎要触碰赤龙的手没有再更往前,就这么悬着。
    叶清想起李言凛梦境中的场景,以及对方身边的小龙。此刻能亲眼见到真正的上古神兽,他非常地惊讶。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还有龙。但惊讶过后,担心与难过随即取代原先的心情。眼前的赤龙还不知生死,李言凛的情绪看起来也不太对劲,他只能默默降落到李言凛身边,从背后搂住对方。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温暖,李言凛收回伸出的手,抚上叶清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上,低下头轻声呼唤着对方。
    「师尊。」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也越来越不稳定,「弟子想起一切了。」
    「那长达十年的封印,就在刚才──在弟子见到明霞的时候自己解除了。」
    叶清虽然不太清楚李言凛话中的「明霞」是指谁,但这里除了他们,和盘着的赤龙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人,因此叶清判定那就是赤龙的名字。
    只是……这一切实在是有些过于巧合了。先不论为何幻虚镜能将他们两人带到这样的地方,李言凛记忆的十年封印还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解除,不禁让他思考这些是否都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他缓缓松开环住李言凛的手臂,站到对方的身边,牵起对方的手往赤龙更靠近一些。
    「师尊?」突然被拉着走近赤龙,李言凛异常紧张地看向叶清,有些退缩地收了收手,却发现叶清紧紧牵着他不肯放开。
    「我听说……龙有开天闢地的能力,这里是牠创造的小世界对吧?」
    「若真是这样,牠应该还活着,只是状况不太好。也许我们能试着帮帮牠。」
    叶清说完话,朝着李言凛微微一笑,接着就举起另一隻手轻触赤龙的脸颊,开始输送自身灵力。
    见状,李言凛也赶紧跟着叶清的动作,将自己的灵力传入赤龙体内。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的灵力都消耗掉了不少。赤龙依然盘在原处,没有任何动静,而四周却產生变化。
    灵气渐渐变得比原先进来时多了些,贫瘠的大地和灰暗的天空也不再黯然失色,开始冒出生机。
    「有用耶!」叶清惊讶地观察着周遭的变化,担心与难过的情绪逐渐被喜悦给压过。
    为了让赤龙更快恢復,他拿出回灵丹,一口气吃下了好几粒。回灵丹入口后瞬间化为丰富的灵气,顺着他的经脉流淌到全身。
    「师尊!瞬间吸收太多灵气,您的身体会不舒服的!」
    「没关係,这不算什么。」
    话才刚说完,叶清就因为一下子吸收过多灵气,导致经脉涨痛,皱起了眉头。但他咬紧牙根,加速将其都炼化成自身灵力,再通通传给赤龙。
    见到叶清一点都没有休息的打算,李言凛竟然吞下比叶清更多的回灵丹。他松开两人牵着的手,一把搂住叶清的腰,在输送灵力到赤龙体内时,也同时用自身灵力替叶清缓解灵气吸收过多的不适。
    「你这样身体才会出问题吧?快停下!」看见李言凛吞了一堆回灵丹,目的竟然是为了要分出一部分灵力,替他紓缓身体不适,叶清又怒又无奈地用力捏了李言凛的手臂,「你以为你化神了就可以这样乱来吗!」
    「弟子虽然也有感觉不适,影响却不如想像的大。」李言凛收紧了手,让叶清更靠近自己一些,低下头凑到叶清耳边轻声说着,「等等您若是累了,就交给弟子吧。」
    「身为师长的我在旁边休息,放徒弟你一人面对,这像什么话?我还没那么没用。」
    李言凛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叶清忍不住转头半瞇起眼,用质疑的眼神死盯着他不放。
    「师尊,弟子不是以徒弟的身份说的。」
    「哈?」
    在两人还在打着哑谜时,赤龙悄悄睁开了眼睛,观察着面前正在给他输送灵力的两人。
    其中一人身上的气息非常熟悉,牠很快就认出对方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而他身边的另一人,身上也有他的气息,他们之间甚至有一条红线相连着──那是道侣契?
    当年那天真可爱的孩子有了道侣,对方还是他的师父?他一定是被他师父骗了!
    赤龙自己想着想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奇怪的想像,竟是沉不住气,凑到两人面前,狠狠盯着叶清,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上一刻还在跟李言凛斗嘴,下一刻赤龙就突然动了起来,叶清没预料到赤龙会这么快就醒来,被吓一大跳,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察觉赤龙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李言凛将叶清压进怀里,保护的同时也平復他的情绪。
    「我师父胆子小,你别吓他,明霞。」
    这小鬼头!龙好不容易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叫龙不要吓人!
    赤龙──明霞被眼前景象刺激得心头一把火,然而李言凛一句话就将牠的气全部梗在喉咙,差点缓不过来。
    龙委屈但龙说不出口。
    明霞扁着嘴,酸溜溜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后知后觉发现,他们身上相连的道侣契竟然是带着金色气息的红线。
    「天道给你们降下特别祝福了?」
    李言凛默默点头。得到天道特别祝福的恋情,明霞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就这么接受了。
    但身家调查还是得做!于是刚醒来没多久,明霞连两人为何出现在此地都忘了问,满脑子都在瞎操心家里孩子的事。
    牠心念一动化作人身,接着双手叉腰,神气地站在两人面前,一副这里他最大的模样。
    「喂,你叫什么名字?什么门派?师父是谁?」
    叶清从李言凛的怀里鑽了出来,有些为难地看着赤龙化形而成的青年,不知所措。
    「我师父个性比较怕生一些,你别这么兇。」李言凛见叶清有些不自在,便轻轻摸了摸叶清的手臂,藉此安抚对方。
    「又胆小又怕生!」明霞伸出手指用力戳着叶清的脸颊,但立刻就被李言凛拍掉,「你师父好歹是个炼虚修士,怎么这么娇气!」
    「我、我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叶清看着即将因为他吵起来的两人,赶紧出来打圆场,「请明霞前辈莫责怪。」
    「哼,还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叫叶清,表字凌雪,师承青阳派霜凝仙尊。」
    「霜凝?喔──原来你就是霜凝的那个徒弟。」
    明霞挑了挑眉,从上至下再次打量了叶清一番,看得叶清又忍不住压力往李言凛身上靠。
    「资质尚可,容貌也还行。至于品行──霜凝的徒弟,定是不会太差。」
    「呿,真是便宜你了。要是敢背叛我们家小凛,龙肯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叶清有些尷尬地点头,紧闭着嘴不敢多说什么话。
    李言凛却有些不满了。就自家师父这样的资质,放在外面被人说是天才都不为过,明霞竟然只说尚可?长相也是,都上了那什么「三界美人榜」,还三不五时有贼人打坏主意,就这样还只有还行?
    他左思右想,正打算要出声反驳标准过高的赤龙,叶清刻意清了清喉咙,提醒李言凛他们两人出现在此处的真正原因。
    李言凛一怔,赶紧收起玩闹的心情,将外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明霞听。
    听完两人遇到的事情,明霞罕见地陷入沉思状态,不发一语用手捏着自己的下頷,若有所思的模样让叶清不禁担心了起来。
    良久,明霞深深叹气,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当年我和你父母就是中了阴赤门的计,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们被鬼气入了体,身受重伤。当时我也伤得不轻,把他们带回来这里已经是极限。」
    「那他们──」听见这番话,叶清不禁往最坏的方面想去。
    「在里面。现在还算好。」
    明霞指了指身后那有些破败的院落,两人同时朝着明霞手指的方向看去,面露疑惑。
    「房子四周有我设下的结界,你们察觉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语毕,明霞举起手,轻放到大门前,院落四周的结界瞬间现形,并被打开一道口,让人能够进出。他转身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人,便逕自走进结界内。
    叶清和李言凛互相对视一眼,无声地点头后也跟着明霞一起进入屋内。
    聚灵阵的光芒稍稍掩盖了视线,阵中央的一男一女面对面盘腿坐着,双眼紧闭,丝毫没有发现有人来访。
    记忆中温柔的父母与眼前的人身影重叠起来,李言凛紧握双拳,控制住自己就要衝出去拥抱两人的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他们回神。
    叶清小心轻柔地握上李言凛的手,试着让对方松开拳头。
    几息后,聚灵阵中的两人回了神,便见到屋内除了化作人身的明霞,还有两个特别的访客。
    女子眨了眨眼,马上就认出其中一人的身份。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阔别十年的儿子,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李言凛朝着她轻轻一笑,接着迈出脚步上前,主动地抱住了她。
    男子伸出手放到李言凛的头顶,幅度不大地来回摸了几下,最后还是憋不住形象,大手一揽将两人都圈进怀里。明霞在这时变回了小龙型态,在三人的身边游来游去的。
    彷彿回到十年前那段温馨和乐的时光。
    眼前的景象触动了叶清的情绪,他静静地守护着他们一家人的相聚时光,不知不觉脸上也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半晌,男子放开手,好奇地看向正在盯着他们看的叶清。
    「明霞,这位是……?」这个空间是由明霞创造出来的,只有他能决定让谁进入这个小世界,也因此男子才会询问明霞眼前的人的身份。
    李言凛在这时离开母亲的怀抱,转而站到叶清的身边。
    「这位是我的师父。」
    叶清顺着李言凛的话,向两人郑重行了一礼,并简单地做了点自我介绍。
    「叶小友──不,你的修为比我们二人还高,又是小凛的师父,该尊称你一声前辈才是。」
    「那怎么行!我只是言凛的师父,但两位是言凛的父母,论辈份也该是我叫两位前辈!」
    明霞在一旁听着,等到叶清话说完之后,不疾不徐地游到他们中间,凉凉地补充爆炸性的情报。
    「哟,这会儿又只是师徒了?刚才是谁连脸都不让我戳一下的?护得跟什么一样。怎么不敢大大方方说出来啊?总不会是害羞了吧。」
    李言凛的父母你看我我看你,又不明所以地看向明霞,然而明霞却没有解释的打算,于是他们只能再将视线转向叶清和李言凛。
    只见叶清整个脸都红得像苹果一样,除了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之外,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语句全都堵在了喉咙。
    明霞也没想到叶清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害臊,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将解释的工作丢到李言凛身上。
    眼见被明霞搞到不得不立刻解释清楚的情况,李言凛想着原先也没有打算要隐瞒,便直接搂住叶清的肩,让叶清靠到自己身上,趁叶清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开口。
    「爹、娘,我们已经结为道侣了。」
    「唉呀。」李母举起一隻手遮住自己微啟的双唇,惊讶地看着眼前景象。
    叶清已经因为过于羞耻的关係,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脸庞,躲着人不敢吭声。而李言凛为了让叶清不那么紧张,又哄又揉地硬是让叶清微微放下了手臂,至少露出了眼睛。
    明霞盘到李言凛父亲的肩上,伸出爪子指了指靠在李言凛身上的人,恶狠狠地说着。
    「啊──!凌南你看啦!爹爹我不能接受!明明以前那么亲近龙的!」
    被唤作凌南的李父皱了皱眉,将明霞从自己肩上拎了起来,提在面前没好气地吐槽。
    「不好意思,小凛真正的爹应该是我?」
    「你是亲爹我是乾爹,合理吧。」
    凌南随手将明霞放到李母的手中,并向李母使了个眼色,李母当即将明霞用手掌轻轻包住,不让明霞捣乱。
    「乖喔。」
    「毓灵──!你又把龙当小动物!」奈何明霞在毓灵手中骚动,却怎么也逃不出毓灵的手掌心,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神通,竟然能限制住小龙的行动。
    这边暂时解决掉麻烦精,凌南重新转向还抱在一起的叶清和李言凛,满是好奇地观察着。
    察觉到凌南的视线,叶清顶着如雷的心跳,让李言凛放开了手,自己好好站得直挺挺的面对对方父亲。
    见叶清战战兢兢的模样,凌南没忍住笑了出声。过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带了点遗憾,笑容减了几分。
    「当年我们不得不将小凛留下,想不到就这么过了十年。唯一欣慰的,就是现在看到你们能这样好好的,就足够了。」
    「他们好可是龙不好啊!」突然一条赤色小龙游到他们三人中间,竟然是明霞从毓灵的手中逃脱了出来。
    凌南转头看向毓灵,无奈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毓灵苦笑着摇头,只能对着凌南摆了摆手,看来是连她都挡不住小龙捣乱的决心。
    「见色忘龙──」喊着的同时还不忘在眾人四周到处游窜。
    本来稍微有些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打乱,凌南也不好继续下去,于是直接转换了话题,让叶清和李言凛将外界这十年发生的事情说予他们听。
    明霞心不甘情不愿地用鼻孔喷气,有些破败的院落瞬间就变回完好如初的样子。
    四人围到了桌边坐下,小龙则是继续在四人身边自由地游来游去。
    李言凛在替大家泡好茶后,便和叶清一起,从他们相遇之日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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