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能用他们的舶司关文,去其它宋国的港口挣上一笔大的。
    最重要的是,这船啊,不是船队,居然只有一艘,这简直是最好的猎物。
    -
    天气渐渐冷了,因为洗羊毛的材料并不算多,密州初剪下来的羊毛只是微微涨了些价,而更多的羊毛,还在趁着未结冰的水道,从河北、汴京、甚至是西北路运来。
    西北的羊毛距离遥远,本来不好运输,但不知道哪个秀儿,想出一个办法,直接将羊毛绑在木伐子上,顺水漂流,瞬间解决了运力问题,他们沿着黄河进入京杭大运河,然后从泗水入海后,离新镇便只有数百里。
    于是,到了十月底时,新镇的羊毛数量,已经到了二十多万斤,王洋不得不扩大了港口,看着送来的羊毛露天堆积如山,很是无奈,又开始连夜修筑库房,而韩七都头则派人日夜巡逻,还在周围地势高处派人警戒。
    而陆路上,每天都有车马来购买清洗后的羊毛,甚至未等晒干,就直接拖走。
    整个密州城,都沉浸在这股羊毛带来的利益之中,无论是给家中添几件羊毛衣服,还是织成线卷卖出去,皆能给家中添不少财货,尤其是眼看秋冬将至,天寒地冻的时间就要来到,正可以趁着烧火取暖时做些活计,总比闲在家里,坐吃山空要强。
    只是随着羊毛数量的增加,密州海岸的海草灰们身价开始倍增,供不应求,连带着许多商户洗好的羊毛价格不得不涨,只有山水手中的羊毛价格稳定,一如既往。
    好在山水也没有垄断市场,她收到的羊毛只占其中三分之一,其它的羊毛,都是那些密州大户们想尽办法从各地收拢而来。
    只是因为山水把价格稳住了,他们也不好提价,少赚了些利润。
    宗泽对此很是满意,因为今年密州的财赋收入,比去岁的多了足足一半,甚至还有上涨之势,这意味着至少有上万户人家会因此过上一个好年——比如今年密州的肉类,就比去岁涨了不少价格。
    ……
    十月一过,又是一年冬季。
    今年的密州却比之去年,多了许多生机。
    自胶西县市舶司而来的车队络绎不绝,而密州城里,也到处是织机的声响。
    羊毛这个普通的事物,如今家家户户可见。
    在密州官署之中,有一片别院,是知州的官宅,如今院中也挂堆了几筐羊毛,一名妇人带着几个婢子,正在用铁刷的梳理卷曲成团的羊毛。
    宗泽忙碌一天,回到家中,便看到自己的儿子正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那认真的模样,绝对不比在看到看守时读书虔诚半分。
    宗泽微微头痛,脚步一转,就想从旁边回廊里绕道回家。
    但可惜,晚了。
    “官人这是又要去哪?”陈氏早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衣着简朴,已经半白的头发只随意挽起,插了一只带着玉石的银钗,面上的皱纹看着还挺慈祥。
    宗泽微笑道:“这不是身上泥灰,怕污到夫人,才准备去洗漱一番嘛。”
    陈氏把手中羊毛一放,叹息道:“你忙着州府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但你既已经六品官身,便该让颖儿去参加大祭,总能蹭个官身,他都快二十五的人了,你当父亲,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宗泽这次成为了六品官,和先前下品官员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了一个可以荫补子孙的名额,按理,在宗泽退休或者朝廷举行大祭时,都有可能得到官身,宗泽退休还有十来年,但当今官家却喜欢各种大祭,只要有心,让儿子在东京打点一下,便能混个寄禄官,将来若有机会,得到正经的官职差遣,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啊,”宗泽叹息道,“如今密州正是用人之时,你信我,颖儿若在此地有了成就,将来自然会有举荐,何必去京城盘桓,浪费年华。”
    “你前些年,似也如此说的。”陈氏不上当了。
    “夫人且再信我一回……”
    旁边的宗颖自己化身成一蹲泥菩萨,木然地躲在一边,仿佛切断了和现实的连接。
    终于,宗泽说服了老妻,和儿子一起大松了一口气,这才道:“家里怎么多了这些羊毛,我那俸禄应是不缺吧?”
    陈氏微笑道:“不缺,但最近城里许多妇人都在手织毛衣,便琢磨着给你和颖儿,还有欣儿也织上几件,这羊毛比线卷价贱,左右无事,我便买了些。”
    “毛衣?”宗泽来了兴趣,“什么样的?”
    陈氏拿出织了一小块的布片,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东西是城东的张娘子先弄出来的,她家铺子平日都是卖些草编、竹编,不知怎么就想到把毛线也编成衣服,编出来衣服平整好看,还不用裁剪,这一个月,好多人去找她讨教。”
    宗泽看着那布片上两根棍子,疑惑道:“那这个又是什么呢?”
    “听说那张娘子本是用两指来编线,但指粗线细,很是不便,摸索几番后,便找到了木棍来缠绕,再编成衣。”陈氏还笨拙地用两根木针绕出一个线圈,似是很喜欢这打发时间的办法,“那张娘子还在铺里卖了羊毛的手套袜子,很多向她讨教的妇人,也都顺便买了一件,我也给你买了一双,放在屋里,且去试试。”
    宗泽自然应是,然后看着角落里的儿子,挥手让他离开。
    宗颖唰地一下就不见了。
    宗泽眉头冒出黑线,无奈地摇头。
    ……
    赵士程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推广织毛衣办法呢,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密州人民就已经摸索出羊毛的新玩法了。
    尤其让他惊讶的时,连他的母亲种氏,如今空闲时,也偶尔会拿着两根木针,上上下下地织上几针,按她的说法,她的其它儿女都不身边,亲手织上那么一两件,里边浓浓溢出的,都是她做为母亲的心意啊……
    “我以为是给我做的呢。”赵士程闻言,哼了一声,捏着书转过头去,拿背对着母亲。
    种氏不屑道:“你装什么,虽然不知你舅舅和你勾搭了什么事,但每月看那苏杭商船送来的细布卷,就知道你不缺这些。”
    她尚且有些可惜,和羊毛之利比起来,自己那片蜡园也显得有些不足道哉,但既然是彦崇弄出来的,也算是自家人,她便没有多插手了。
    赵士程试探道:“娘亲啊,舅舅要走了,说把这个给我管,你会帮着我来管吗?”
    种氏轻嗤了一声:“你舅舅已经和宗泽勾搭上了,配方也散了出去,我懒得趟这浑水,你自己看着办吧,想那宗泽,也不敢吞咱家那份。”
    赵士程放下心来,扑上去给个拥抱:“娘亲最好了!”
    “好么,那脂膏要用完了,”种氏低头看他,“需要怎么做,不用娘样教你吧?”
    赵士程用力点头:“遵母上大人令!”
    “娘亲的虎头就听话。”种氏满意地丢掉线头,抱着儿子一番揉搓,“对了,过些日子,娘亲准备在汴京开一家脂粉铺,你记得每个月把该用的拿出来。”
    赵士程皱眉道:“我不是已经把方子给您了吗?”
    种氏伸手在他眉尖一戳:“这是给你的铺子,当然要你来供。”
    说到这,她叹息道:“过些年,你也要去汴京上宗学,你爹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回京城的样子,听他说,下一次升迁,他要当知西外宗正事,还是在这里蹲着,早点给你些人手钱财,你在京城也能过得舒心些。”
    赵士程小声道:“母亲,父亲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回京城啊?”
    这么宅,看着不像是全因为珊瑚啊。
    种氏轻声道:“京城那地方,关系复杂,你爹又不是嫡出,早先便给几位皇子当玩伴,哲宗朝时,他和简王走得有些近了,是以今上一登基,他便来密州,免得麻烦。”
    赵士程秒懂,心说老爹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前些年哲宗去世时才二十五岁,谁都没想到他会盛年无子暴毙,王位落到哲宗的弟弟们身上,当时宰相主张立简王为帝,而向太后挑选了一个对她最贴心孝顺的端王,引起当时宰相强烈反对“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但并没有什么用,这位沉迷书画的端王上位,成为当今的宋画宗,而他上位没多久,几个竞争对手就死掉了。
    种氏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无趣:“我打理家财,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没良心,行了,你玩你的炼丹去吧,若有什么奇物,我自会帮你传出名声。”
    只要不是文武之道,宗室们怎么玩炼丹书画经商医药,朝廷都不会有人说话。
    赵士程微微一笑:“这个,娘亲你就放心吧。”
    第53章 怎么可能
    十月底时, 新镇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一千户,对于一个新建的小镇来说,这样的户籍增量简直让人害怕。
    韩七的乡军部队早就开始了操练, 他们之中虽然看着有不少老弱病残, 但个个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军士, 本地人已经感受过他们的强力,便也没有对他们的一点缺陷公开发表过质疑。
    人口聚集起来后, 原本不太愿意把织户迁到新镇的密州大户们纷纷心动起来, 开始拿着对着新镇周围的土地伸出魔爪, 并且将自己家中的积蓄抽出,购买材料, 开始在这里大兴土木——哪怕宗泽把这些土地的价格在后边添了一个零, 也完全没挡住他们的热情。
    赵士程在其中大赚了一把,因为他一开始就拿了最好的土地,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赚到一般人根本不敢想的产值。
    但宗泽和赵士程对此都很淡定,颇有几分视钱财如粪土的名士风采。
    赵士程准备在将来的两到三年里, 改进生产效率, 扩大生产规模, 把镇上的制碱产量再增长十倍,并且要多培养一些工人,为此, 他已经让山水开了一个培训班。
    宗泽则准备用新增的税收重新修缮密州到新镇、密州到市舶司的道路,至于新镇到市舶司倒不用修,两镇之间的海路是最快最方便的高速路了。
    当然, 也不仅仅是发展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 密州到新镇之间的商路上盗匪抢掠案频发, 仅是十月一个月,就已经发生了二十多起,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商队受害。”宗泽翻看着手下传上来的各种消息,面色冷凝。
    “通知密州至新镇的商户,以后每日辰时一起出发,若是错过,宁等一日,也不可独自上路。”宗泽如是吩咐,他不会再给盗匪一点机会。
    他的儿子宗颖乖巧地给他起草文书。
    宗泽又思考片刻:“厢军素来做役军,用他们剿匪,反而会惹出麻烦,你让韩七带兵去清剿周边盗匪,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见过厢军剿匪的,其战力极为低下,还比不上那些狠辣的亡命之徒,放他们去剿匪,侵扰搜刮乡里会比匪类还甚,至于普通的乡军保丁,都是些没有训练过的普通农夫,如今有那韩七一群精兵,若不能善用,他就不是宗泽了。
    宗颖点头,又起草了文书,只是写了之后,几番欲言又止。
    宗泽抬头,皱眉道:“有话直说。”
    “儿,儿想和种公子一起去西北从军。”宗颖小声说。
    宗泽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是他有文臣特有的歧视目光,实在是稍微有一点常识的宋人,都知道如今的大宋军队有多上不了台面,吃空饷、地位低、奸宦当道、军备废弛,很多部队甚至为了生活,领着薪钱同时出去找活,若不提前几日通知,都无法在三天内聚集起一个军营的士卒,当然,这都是朝廷为了防范武将割据,可是如果儿子去了西军,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前途。
    宗颖急忙解释道:“种公子说西北如今形势大好,让我试着荫一个武官,去西北赚些军功,还说如今朝堂上若无后台,怕是难有长进,儿子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不是有道理,而是大家都知道,蔡京当政后,手段狠辣,朝廷虽有不杀士大夫的惯例,他却直接对人家的子嗣亲族动手,尤其是去年,为了打击政敌吕惠卿,用怀素案牵连其子,严刑逼供,其子被拷打数千次亦未牵连父亲,吕惠卿这才只是被贬官。
    在宗泽看来,如今的皇帝和宰相,就像一个筛子,正在努力把忠臣良将驱逐出朝廷,好让他们享乐。
    思及此,宗泽叹息道:“先不要急,再等些时候。”
    在他看来,这样下去,天下迟早要乱。
    大宋毕竟富饶繁华,有些底子,只要陛下别比现在还昏庸,继位的能是位名君,想来还能多撑个百年,而且——他颇有些不敬地寻思,本朝天子历来寿数不长,或许他也就能御宇二十来年呢?
    宗颖没能成功,有些失望,他倒不是一定要去从军,只是羡慕种公子一个人在外的自在快乐,想要自由罢了。
    ……
    宗泽的命令不只给了韩七,还给了赵士程一份,因为这乡军除了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外,还有赵士程给的高额“补贴”,并不是直接给钱,而是以兵甲、常服、还有每天伙食里的二两肥肉做为福利。
    赵士程还把在建的盐田划出一百亩,用来做为乡军的经费来源,将来乡军有折损需要抚恤,就在这里出。
    宗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通知了一下他在密州最大的金主。
    赵士程看到消息后,不由陷入了深思,他并不想自家的军队有太大的伤亡,所以考虑要不要建立城墙,做为防御的,但思考数息后,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将来新镇肯定会扩建,城墙建了反而浪费。
    将来新镇会有多繁华,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而且听说,新镇那里因为初建,治安并不是很好。
    这种繁华的海港城市肯定会遇到抢劫,那么,要不要在高处,放几门火炮呢?
    他遥想着在港口的高地上,建立个五十门火炮,若有敌人来了,十门一组,轮流齐射,火力覆盖一番后,再派军队出来捡尸体……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
    甚至于用燃烧弹覆盖,火海蔓延,跑都跑不掉……
    嗯,是该给铁坊的那些的工匠,加些新的研究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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