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流原本吊儿郎当倚着栏杆,闻言神色收紧,挺直了脊背:“他想做什么?”
    ……
    “之前我就觉着有点想不通,为何要让你回京城来求符。”冯嘉幼摩挲着锦囊,“青云观是较为出名,能够理解,但你偏偏最不信这些,你表姐是知道的。托你代求,或许都不如她去普通道观求来的更灵验。”
    但隋瑛求的这张符还真是个灵验的平安符。
    或许真能保衡王的平安。
    无论衡王在外图谋何事,若被当场逮个正着,他贴身佩戴的锦囊将会成为隋瑛与他私相授受的证据。
    青云观的每张符都有特殊的标记,观内的道长们会有记录,此符是隋瑛三跪九叩求来的。
    而隋瑛背后站着的,是在南疆边境手握二十几万大军的镇国公。
    镇国公原本就和衡王有点牵扯,更是说不清。
    冯嘉幼知道衡王有个替身当晚,哪怕她爹娘在闹和离,也没阻碍她想通了这一点,赶紧派人去隋瑛家中,警告她先不要将锦囊送去衡王府。
    隋瑛的嘴唇已经被她抿的失去了血色:“表姐想害我?”
    冯嘉幼不能确定,拉住她的手:“或许她并不知道衡王在外究竟做了些什么,衡王要她找你求符,她就找了,只是顺从她的夫君罢了。”
    隋瑛一声不吭,眼睛微微泛红。
    “阿瑛啊,你先不要难过,即使你表姐知道,存的也未必是害你的心思。”冯嘉幼抓紧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或许在你表姐看来,衡王迟早会做皇帝,对你和你们镇国公府,都是好事儿。”
    门“吱呀”被推开,谢揽与骆清流走了进来。
    隋瑛将手从冯嘉幼手中收了回去,仰头深吸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我本来还觉得对不起表姐,她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谢揽递给冯嘉幼一个“谈妥了”的眼神。
    骆清流瞧见隋瑛红了眼,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目光转去冯嘉幼身上。
    冯嘉幼也看向他:“你既扮成阿瑛的车夫混入王府,为了方便蹲守,阿瑛也要暂时留在王府里。有些变故不及预料,她的安全,还请你务必小心。”
    骆清流没答应,指了下桌面上的锦囊,流露出费解的表情:“大嫂,这锦囊依然交给衡王带在身边,不是还有牵连……镇国公的风险?”
    “玄影司会作证啊。”冯嘉幼将锦囊递给谢揽,“你这十二监的少监,不是也可以作证,还怕什么?”
    骆清流觉得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能借此扳倒镇国公,收回他手中二十几万兵权,督公不会让他作证,也不会给他机会作证啊。
    玄影司也是同理,沈邱与镇国公更是不和,不然之前隋瑛犯了事儿,也不会怕进玄影司。
    骆清流质疑:“我担心沈邱第一个落井下石。”
    谢揽不耐烦:“你就别来瞎操心了。”
    冯嘉幼做事情怎么会允许出现这种纰漏?
    何况事关隋瑛,她更是万分谨慎。
    谢揽将锦囊收起来,又从袖笼里取出一个一模一样,已经浸泡过药汁的朱红色锦囊,放在桌面上。
    冯嘉幼说道:“你二人拿这个过去,反正都是青云观求来的,衡王应该分不出来。”
    骆清流微微愣:“谁求的?”
    谢揽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最担心的沈邱。”
    昨天他被冯嘉幼胁迫着,假借二叔的名义将沈邱骗去了青云观。趁沈邱不注意,以他的名义私下里求了这张符。
    直到现在,谢揽还觉得自己做了一回小人,“所以你俩放心好了,倘若沈邱非要抓住衡王小情人这条线不放,丢脸的只能是他自己。”
    第81章
    吃软饭,配软剑.
    谢揽虽未明说, 骆清流也猜了个大概,惊讶着想问:你就不怕沈邱到时候收拾你?
    这话到了嘴边,瞬间明白自己格局小了,除了他媳妇儿, 这世上估计没有他会怕的人。
    骆清流看向了冯嘉幼, 感叹:“早知道大嫂也是个‘狠人’, 没想到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这个“自己人”,指的是派系。
    冯嘉幼却摇头:“站队是人我父亲, 不是我。”
    她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至少以目前的形势来判断是正确的。
    冯嘉幼借机叮嘱他:“你暂时也不要将求符的事情告诉你家督公……”
    本想帮他想个瞒骗的话术,又想起他在徐宗献面前进退有据的模样, 哪里用的着她教。只再次强调,“记住, 阿瑛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无论李似修进内阁,还是谢揽蹭功劳, 都还有其他机会, 隋瑛必须万无一失。
    她这两个要求, 骆清流依然没说答应不答应:“那我们俩……”
    他不得不看向隋瑛, “隋小姐,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隋瑛瞧着正在发呆,骆清流又喊了一声“隋小姐”, 她才无精打采地道, “吃完饭,我回家收拾点行李立刻就走。”
    骆清流显然没想到:“这么急?”
    冯嘉幼却预料到了:“辛苦你了, 她一贯是个急性子。”
    “那行, 我等会儿去你家门口。”骆清流站起身, 对谢揽道, “大哥,我先回宫去了,这一跟踪不知要跟多久,我也需要带点东西,交代手下一些事情。”
    “不留下来吃个晚饭?”谢揽刚才都听见他肚子咕噜噜叫,怀疑他为了蹭自己一顿饭,连午饭也没吃。
    还真被他猜中了,骆清流从早上开始就只喝水,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不了,时间赶不及,你们吃吧。”他说完赶紧走。
    隋瑛将桌面上的锦囊收下,同样站起身:“小嘉,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想回去收拾行李。”
    冯嘉幼不拦她:“那我送你出去。”
    她们一起下楼,以往都是隋瑛挽住她,这次是她挽住了隋瑛的手臂。
    隋瑛低声说:“我原本还打算安慰你呢。”
    父母和离,隋瑛知道她心中不会太好受,都想好怎么陪她玩儿,哄她开心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被哄的那一个。
    “你这几日正难过,却还要操心我……”说着,隋瑛的眼眶又红了,“好像我每次想帮你,都帮不上,还给你惹麻烦。”
    “我爹娘和离这事儿,带给我的反省比难过更多。”冯嘉幼说的是真心话,“而且这次又不是你惹麻烦,是麻烦找上了你。”
    隋瑛:“但是……”
    “好了,你我之间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冯嘉幼不准她说了,与她沉默着穿过一楼大堂,去到酒楼外,才又开口,“知道我最近心情欠佳,你此次前往济南府,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我听到不好的消息,连夜跑去救你。”
    隋瑛点头:“我知道此事的轻重。”
    小厮牵了马过来,隋瑛上马,回头给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才策马远去。
    冯嘉幼看着她的背影,总有点惴惴不安。
    谢揽知道冯嘉幼撑的吃不下,抱着那半袋糖栗子也走出雅间,去柜台结账。
    虽说没点菜,但雅间和酒水也是要付钱的。
    然而这点小钱掌柜哪里敢收。
    谢揽很烦这套:“多少,赶紧的。”
    付过钱,他出门来到冯嘉幼身边,听见她幽幽叹了口气:“我爷爷去世那年,阿瑛也才十一二岁,刚好身在南疆边境,闹着要回京,镇国公没空送她,她偷了匹马半夜跑出军营,吓的镇国公抛下公务亲自去追……”
    虽然最终过了一年多她才回来,冯嘉幼已经从最难熬的日子里缓过来了。
    但她这份心,冯嘉幼会记一辈子。
    谢揽安慰:“你真不用太担心她,骆清流的武功与应变都是拔尖的,你觉得他不行,是看他被我给打怂了,但我是顶尖的,不被我打怂的都被我打死了。”
    冯嘉幼扭头瞥他:“你夸别人,能不能别总带上自己?”
    谢揽又不是自恋:“我是以我作为参照啊,怕你不清楚他的实力,太低估他。”
    冯嘉幼挽住他的手臂,一起往冯府方向走:“问题是,你的本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来来回回总就那一个招式,你都不嫌腻的。”
    谢揽捏了一个剥好的糖栗子,往上一抛,张口接住:“能一刀砍死不就得了,要那么多招式干什么,又不是街头卖艺。”
    冯嘉幼知道他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故意糗他:“可我会腻啊,你也要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这样么,谢揽豪气地道:“行,下次我用剑。”
    瞧见冯嘉幼冲他翻了个白眼,忙改口:“软剑,软剑在我看来是最花里胡哨的,你肯定喜欢看。”
    冯嘉幼趁他接第二个糖栗子时,猛地推他一把。
    谢揽的腰身稳得很,照样接住了,还挺得意的朝她笑了笑。
    冯嘉幼也在心里笑他真像个傻子。
    谢揽想起一件事儿,俯身贴在她耳边说:“就是得先给你打声招呼,肯定会有人嘲讽我,你听着可别生气。”
    “恩?”
    “嘲讽我吃软饭,配软剑啊。”
    这次冯嘉幼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本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也是奇了,他这人正经安慰的话说不了两句,却总能莫名其妙的安慰好她。
    和他相处久了,总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而且他凑近耳语时呼出的气,带着甘甜的糖栗子的味道,冯嘉幼心里甜丝丝的。
    谢揽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不过我的兵器匣里没有准备软剑,软剑是很挑剔的,不能买差了,至少也要一千两起步的用着才舒服,又不常用,买来浪费。”
    他没钱,交代冯嘉幼去买,反正都承认自己是个吃软饭的了,还要什么骨气。
    而且是她想看花里胡哨的招式。
    冯嘉幼记着了,买把好的软剑送给他,一千两起步的。
    说起来,她以前好像都没想过送他什么礼物,那些为他置办的日常用品不算。
    也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哪一天,竟从来没问过。
    正想问,蓦然想起来谢揽自小过的生辰,应该是谢朝宁那死去的亲生儿子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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