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寒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烧得太厉害,脑子里的思绪时断时续的,刚含了一口,又吐出来,窝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手里抓着她的尾巴,甚至小腹上还让黎翡伸手揉着,就突然安全感失灵,没由来地委屈。
    黎翡一不留神,见谢道长那双通透清冷的眼睛被泪蓄满了,也不出声,只是忍着悄悄哭。她不明缘由,只得给怀了孕的病人后退半步,边给他擦眼泪边道:“很难受吗?我……”
    话音未落,谢知寒就软乎乎地缠上来。他浑身都热,小腹上的纹路更是一直蓬勃地颤动。
    “你不要我……”他的声音很轻,“真的,很舒服的。你别不要我……”
    黎翡:“……好好,我没有不要你啊。”
    他没出声,只是埋在黎九如怀里。过了好半晌才又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双.修。”
    他说到这里,好像觉得格外委屈,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眼泪濡湿了黎翡锁骨边的衣料。
    黎翡:“……”
    这话从哪儿回起呢?
    “你轻轻的。”他的气息在耳畔越靠越近,“我好想你。”
    黎翡叹了口气。她伸手环住谢知寒的腰,抱着他摁回到床榻上,捏着他的下颔摩挲:“老实点,禁止勾.引。”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静默地望着她,听见这话后就垂了下去,可怜得像一朵快从枝头上凋谢下去的白梅花。
    “不许装可怜。”黎九如警告他。
    “可是我很想你……”
    “用脑子想,不许用身体想。”
    黎翡的话似乎并没什么成效。谢知寒不太清醒,就算刚才答应了几句,到头来又迷迷糊糊地爬过来,像条没骨头的蛇似的缠着她。
    最后,女君大人的百般克制,还是功亏一篑。
    ……
    就像谢知寒说得那样,她温柔一点,其实不会有什么事的。魔族的幼崽从来都康健顽强,经常揣着上战场都纹丝不动,何况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肚子里。
    幼崽还蒙昧无知,对此似乎没什么意见。只是谢知寒的身体吃不消,但他舍不得黎翡离开,她一要退出来放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谢知寒就莫名其妙地安全感掉线,手指忍不住攥着她的衣衫袖口,将布料抓握出层层褶皱,一点儿也不想跟她分开。
    黎九如没有办法,她是哄不好谢道长了。这人好像风一吹就给吹坏了,但有时候却又能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烧得眼角通红还不松开,低软着声音问她“喜不喜欢”、“热不热”,或者闷哼一声,又把那些难受得忍不住的音调咽下去,昏昏沉沉地说“没关系的……九如,我好想你……”
    等黎翡爬出他这个温柔乡的时候,天都不知道亮几个来回了。
    她一边整理衣袖,将浅红的薄衫拢过来系上衣带,一边回想着床帐里——才想到就准备念几句清心咒。怪不得人总说蓝颜知己是修行路上的绊脚石,要是这世上的道侣都像他那样缠人,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都会被他带偏方向一头栽进去。
    好险。
    黎翡穿戴整齐,簪钗耳环一应工工整整,神清气爽地推开门去找杜无涯商量给他补身体的事,一打开门,迎面见到她的三四个心腹下属整整齐齐地在外候命——与其说是候命,不如说是他们心痒难耐地想听墙根儿,为了魔族繁衍的大事表达重视监督之情,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怕被女君抽回来。
    伏月天心里别扭,没开口讲话;公仪璇年纪还轻,多少有点张不开嘴,摸着腰间的匕首默不作声;裴还剑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说得却是:“禀告女君,异象的后续已经处理完毕,各方的邀请也按照您的意思代为谢绝。倒是……仙盟中有人提议为您撰书修史,把此前不公的记载一一更正。”
    “他们哪儿来的这份心。”黎翡随口道,“我不在意这个,随他们去。”
    这当然是谢道长不动声色“钓”上来的一份心意。蓬莱修行当中讲究修心修德,去伪存真,越是修为深厚,就越需要五德加身、五运相助,增德添运、免除杀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这是仙门正统流传的方法。
    他心里记挂着黎九如,自然会为她如此考虑。
    “是……”裴还剑应了一声,在其他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硬着头皮继续道,“魔域之下都对谢知寒阁下颇多关心,他们……”
    “他们?”黎翡笑了笑,“我看是你们吧。”
    裴还剑闭口不言。
    “别琢磨了,他肚子里是揣了个蛋,只不过生下来什么样,我跟他都不太能确定。这件事暂且保密,起码得等尘埃落定再说。按照正常的孕期来说……不会等太久的。”
    几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彼此对视,都觉得有点五味陈杂的。不知道是该高兴女君又多了一件人生大事,还是该后悔让谢道长把女君给绑住了……他虽然不像会吹枕边风的人,但到底还是外族。
    黎翡抬起手,半空中盘旋的乌鸦重新落下来。
    它似乎已经观望很久了,见黎翡示意,便自然地落在她手臂上,低下头啄了啄她的耳坠流苏。
    “我让你找的渡劫之地,找的怎么样了?”
    “玄凝真君和苍烛陛下各卜了一卦,都说大吉在北。”乌鸦交代道,“苍烛陛下说他知道错了,恳求女君看在当年点化的份儿上,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自作主张的混账东西。”黎翡道,“不过从结果来看,确实帮到了我的忙,也不算把谢知寒赔进去了。我并没有生他的气,是这孩子胆子小,不敢来看我。”
    乌鸦顿了顿,说:“苍烛陛下说,您有了亲生孩子,就不会理他了。”
    黎翡听笑了,她干脆顺着恐吓道:“真让他猜中了。你告诉他再联合谢知寒背着我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把他的灯芯都拧下来。”
    这对于本体是一盏灯的苍烛来说,真的是一个很严峻的威胁。
    乌鸦都跟着凛然一肃,连忙点头,然后又补充道:“玄凝真君的卦象显示,是否能找到永证造化的渡劫之地,皆是一瞬的灵光与天命。女君如今跨破关隘,境界自然而然逐渐圆融,到了半步造化的巅峰。最好是能深入红尘,向北潜心搜寻,一路上或有收获,也未可知。”
    突破之事本就飘渺,一线天机都难捕捉,这样的结论也在情理当中。
    黎翡轻轻颔首,转头看了魔宫一眼,道:“他跟幼崽还有些互相排斥,等这一阵子过去,他的病好一些,我就带他离开魔域。不仅是为了寻找我的契机,对谢知寒的散功重修也有帮助……对了,代我谢谢玄凝。”
    乌鸦闻言摇了摇头,哀叹道:“玄凝真君大限已至,算完这一卦就含笑登仙了。他临终前托我转告您,要是日后有缘法能遇到他的来世,请让谢道长代为收徒点化,就算了却了这桩因果了。”
    玄凝是八病观的人,这个门派就没有命长的。
    “我会告诉他的。”黎翡道,“但能不能让念之一眼发现,这是玄凝自己的缘法。”
    第70章 教导
    大吉在北。
    从天魔阙相北而行, 穿过银河飞瀑,是一片人族城池,其中混杂着各族修士。四座大城连带着周边十几座小城, 形成了一个叫天赦的国家,修士当中也称此地为天赦之地。
    谢知寒的症状在布下阵法后逐渐消退, 发热倒是退了下去, 但修为却还没有恢复,甚至因为孕育着幼崽的缘故, 他的太阴之体又有无法运转的迹象, 虽然不至于娇气,但确实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他的身体清瘦匀称,近日稍微长胖了点儿,可若不日日丈量他的腰身,其实也根本看不出来。再加上一身宽阔道服, 把形成了一点弧度的小腹也遮盖住了,除了黎翡以外, 没人能看出来这位清俊飘然的道长有什么异样。
    进入天赦之地的第一个月确实是这样。不管是出入红尘世俗的道观寺庙、还是观望公侯府邸、皇家城池的龙气,或者遍寻周围的洞天福地……谢道长虽然体弱, 但行动也还方便。
    只是最近半个月, 这样毫无掩饰地在红尘中行走, 似乎有了些风险。
    黎翡如此想着,伸手抚摸他的小腹。
    谢知寒正在马车里闭眸默念道法口诀,被这忽然的触摸惊了一下。他睁开眼, 视线落在黎翡的手背上。
    “是不是……”她琢磨着说, “又长大了点。”
    谢知寒喉结微动,面上有点泛热,他忍下耻意反问道:“你这个娘亲是怎么做的, 日日盯着我都看不出来?”
    “就是日日盯着才看不出。”黎翡道,“我是没生过,但也见过别的魔族生孩子,没有一个跟你一样,先病了一场,接着修为凝滞,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花瓶。就是想参考我也参考不上……不过你是人族修士,这么特别,让我多操心操心也是应该的。”
    她嫌弃我……谢知寒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几个字来,唇锋微抿,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
    “你这身衣服有点遮不住了。”黎翡考虑着道,“让人见了难免生疑。”
    “已经到了寒光城,多添衣就是了。”谢知寒道。
    “总有炭火温暖,在室内也衣衫单薄的时候,到时捂着不太方便。”
    “……这种障眼法的小事……”
    谢知寒话没说完,就见到黎翡忽然一抬头,她眨了眨眼,然后身上瞬间发生变化,长长的银色耳坠和簪环消失不见,长发用一件嵌珠银冠束起,衣衫变化,脖颈到胸口被布料遮盖住,三指宽的玄色革带掐住长袍的腰,若不是眉眼太秾艳,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俊美郎君。
    她的妩媚是带着一股英气和凛然不可犯的。如今换了装束,看起来……俊美锋锐,雌雄莫辨,很难一眼断定男女……
    谢知寒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黎翡突兀地贴上来,伸手环住他的肩膀按在怀里抱了抱,然后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吻了吻眉心,确定把小谢道长哄得晕头转向,才道:“你我既结为道侣,娘子怎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娘……子……
    谢知寒就知道她心里没揣着什么好念头。他屏息凝神,一脸不受影响地把黎翡的手拉下去,低声道:“谁是你娘子,松开。”
    “你连我的孩子都怀了,如今要抛弃我们不成。”她故作受伤地埋怨,真像调.笑小娘子似的握住他的手,掌心抵着他道服下微隆的小腹,指尖隔着衣衫,在那一小块儿皮肉上滑动。
    这么一碰可要命了,他身上的纹路本来还消停,让她一催动,生机勃勃的花纹扭动着轻颤起来,连带着根植栽种在肌肤下面的“根须”都微微抽动。谢知寒吸了口气,推她的动作瞬间软下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点滴不剩,无法抗拒地倒在她怀里。
    谢知寒手指微拢,在她衣服上抓出层叠的褶皱,微微咬牙吐出一句:“黎九如……”
    “你生我的气了?”黎翡勾起他下颔亲了亲,眼眸笑得弯起,“我才把合籍咒文修复好,跟你重拓了一份契约,你这就脾气见长,果然得到了的都不珍惜,人啊,总是这样。”
    谢知寒缓了半天,等小腹里那小崽子安分下来才扶着她的肩膀起身,还没完全爬起来,就被黎九如按着后腰压了回去,她挑起谢知寒微凉的发梢,慢悠悠地道:“障眼法倒是简单,可我障眼法学得实在不好,最多给你变出一对兔子耳朵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这人折腾他怎么就不会腻,看起来坦率耿直,实际上说不定哪个时候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一连串的坏心思。
    “你怎么能……”谢知寒想不出来说她的话,在这方面他的词汇量实在有限,便微恼地一口咬在她脖颈上,在血管起伏的地方咬出一截浅浅的齿痕。“过分。”
    黎翡由着他咬,她知道谢知寒是不会舍得咬痛她的。她对小谢道长的爱意总是发觉得那么及时和清晰,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这对于谢知寒确实“出格”,可这种“出格”,如果是她提议的话,他心里终究会愿意的。
    谢道长总是这么有容忍度,她知道的。
    黎翡将他身上这件道服扯松,纤薄宽阔的衣衫落入她掌中,然后是里面整齐雪白的衣物。她偏过头,双手都在解开他内衫上的系扣,用嘴咬住他发间的玉簪,轻轻一抽,簪子滚落下来撞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除了他们两人,随行的就只有乌鸦。此刻那只三足金乌正化作人形在外头赶车、跟那四匹骏马聊得热火朝天,加上车外的结界,没有人窥探其中。
    但这是在进入寒光城地界的道路上,周遭凡人的车驾时不时地从身旁驶过,蹄音奔腾,细碎得如同密密的鼓点。
    谢知寒对这些意料之外的声音有种天然的恐慌,他的身躯僵了僵,然后把自己埋在黎翡的怀里,既不配合,也未反抗。墨发随着簪子脱落而垂下来,遮住了一半骨肉匀停的脊背。
    黎翡把手伸进他的发丝底下,沿着脊柱的线条向上,她不知道在储物法器里装了什么,随手就能翻出一件衣服来,还很细致地给谢知寒穿上,把带子系好。
    “这是……什么……”
    “要是你身上奶香味太浓。”黎翡在他耳畔道,“只先沾湿这一件。”
    他不说话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要……”在挽发的间隙,谢知寒终于喘了口气,低低地恳求她,“九如……”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她道,“我穿过。”
    谢知寒:“……”
    她、她穿过。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什么底线的话,这会儿已经被搅碎得分毫不剩了。一想到黎翡穿过这件衣服,那种贴合布料的肌肤几乎有一种形同被抚摸的错觉,这种混乱的错觉跟羞耻感混淆在一起,让谢知寒顺畅的大脑都开始不理智起来。
    他不再反抗,乖乖地让黎翡摆弄,但明显神游天外,眼神飘忽,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翡给他的腰上系了件宫绦,视线一扫,忽然挑了下眉,伸手覆盖上去:“穿这样华贵端庄的衣裙,可不能一碰就有反应啊。”
    谢知寒的手猛地收紧攥住袖口,他被说得很是愧疚,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抱歉,我……”
    “不过,夫君亲自给你穿衣挽发,你见到自己的意中人这样温柔体贴,心动也是难免的。”黎翡一边漏洞百出地帮他圆,一边屈指用两根手指拢出个圈,漫不经心地套了套,自言自语道,“……这里好像没标记过,要不要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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