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柳在家萎靡了两天,这种低迷,不是之前被姜山海锁进房门限制她自由后的情绪低落,而是那种像被整个抽去了精气神后的一蹶不振。
    姜山海不关心女儿有什么情绪,在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中年男人眼里,姜柳那点无关紧要的小情绪通通可以划分成“无病呻吟”,在他狭隘的认知里,现在的生活吃喝不愁,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小情绪?
    要是真有什么不开心,那也一定是因为稳定的物质根基受到了生活的侵蚀,说起这个,他又想到昨天和何岚的那通电话,按照原计划,明天一早他就会带姜柳走,可是……
    姜柳房间里,姜蕙心把一碗刚炖好的生姜红糖水放在侄女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跑出去时少穿了衣服,一回到家,姜柳就开始头晕恶心,看症状像是感染了风寒,但看她的脸色又像是受到了情伤。
    姜蕙心没有多问什么,可她也是过来人,心里门儿清。
    她见姜柳喝了两口红糖水就放下碗后,便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出去了。
    等她再次进来的时候,她看到姜柳还是睁着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姜蕙心叹口气,将拿进来的东西塞到姜柳手里,她的小手冷冰冰的,若是心结没解开,哪怕她到了淮海,恐怕魂也还留在檀山。
    姜柳低头,看到姑姑拿给自己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对正对着镜头笑的青年男女,女的一看就是更年轻时候的姜蕙心,可是她身旁站着的男青年……姜柳的眼睛两天来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呆滞之外的情绪,她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坐在床沿上的姑姑。
    姜蕙心没看她,眼神有点飘渺,最后还是落在了姜柳手里那张照片上,照片微微泛黄,却没有任何褶皱破损,一看就被主人保管得很好。
    姜蕙心的眼睛像是喝多了酒,泛着一种湿润的潮意,她旧着这张老照片,把自己放倒在回忆的汪洋里。
    你没猜错,照片里的男人,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我那会是在淮海读的师范,他是我隔壁班的同学,读的是科学教育,我们感情很好,如果没出什么意外,毕了业后我们会进淮海的高中当老师,运气好的话,下了课后就能看到他站在隔壁班的教室门口,等我一块去食堂吃饭。
    可是教师体检的时候,他被查出脑部长了颗肿瘤,恶性的,查出来当天,他要和我分手,我不肯,哭着求他不要分开,他说他工作没了,我说我不怕,我有工作我可以养着你,他说他不知道自己会活多久,我说不要紧,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痊愈的那一天,他大概也是心软了,拿我没办法,就由着我陪着他。
    他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我白天要在学校上课,晚上又要去医院照顾他,虽然苦点累点,但一想到他还在医院那张床上等着我,我就觉得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你爸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你爸逼我和他分手,我不肯,他就骂我是个白眼狼,说供我读了那么多年书,眼看着找了份好工作可以嫁个有钱人了,结果却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爸这么骂我的时候,你妈就站在一旁,那个时候我还觉得虽然我嫂子没表态,但至少也没落井下石,那会我甚至对你妈还有种隐隐的感激,可我没想到……
    可我没想到的是,何岚她当时没帮着我哥骂我,是因为她知道我这人脾气倔,在我这里是说不通的,所以有一天她趁我不在,偷偷去医院找了我男朋友,我不知道她和我男朋友具体都说了什么,但那一天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无论我怎么哄他求他,他都不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离开他,可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他孤零零地留在医院里呢?
    后来有一天我去看他,那天晚上他对我表现得异常热情,甚至还兴致很高地对我说他明天不想再喝粥了,他想吃一碗麻辣烫,就是以前学校食堂里几块钱一大碗的那种麻辣烫,自从他生病后,我是一点都没让他沾过这些刺激性的食物,他难得那么高兴,我不想扫他的兴,笑着和他说好。
    第二天晚上,我特地绕了路去大学食堂打包了两份麻辣烫,可当我拿着这两份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赶去医院时,医院的床铺却是空的,护士告诉我,我男朋友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说是家人终于凑够了钱,要带他去北京治病,我提着那两份麻辣烫,傻愣愣地问护士,我问她,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那个小护士面带悲悯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指着我手里的麻辣烫说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我在那间病房里,一个人吃完了那两份麻辣烫,我明明没有让食堂师傅在麻辣烫里面加辣,可我还是被辣得流了那么多的鼻涕眼泪,我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胃已经撑到快要从喉咙里顶出来了,可我一转头,看到那个空荡荡的,洁白如新的床铺,便觉得一阵头晕恶心,然后就冲到厕所“哇”一声全都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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