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何嬷嬷是狼狈地跑回来。
    乔若兰终于认清一个现实:他不会来。
    这个残酷现实让她整个人瘫躺在榻上,喜儿和何嬷嬷都不知怎么安慰乔若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虚弱道:“都歇了吧。”
    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几颗;巨大的黑幕笼罩着整座太子府,也几乎要将她吞噬。
    孤独与苦涩滋味迅速蔓延,她突然想起六公主告诉她“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不甜?那也要吃瓜的人说不甜才算数;若我说甜,再苦的瓜也是甜的。)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把乔若兰又惊得心口一跳。
    李铁又窜进屋里,黝黑的脸,眸光沉沉。
    乔若兰忍着疼痛,表情气极败坏,捂着胸口压低声音道:“李铁,你也太大胆了!竟敢擅闯太子府?”
    仔细瞧李铁也是一脸沧桑;这阵子他们东藏西躲,无一刻安宁,又有伤兵,本想靠今日黑云骑出城,希望能混水摸鱼出去,想不到杨远和苏牧防得滴水不漏,他们差一点就被抓。
    “乔姑娘,不,现在要称呼你一声良媛!乔良媛,你究竟何时才能送我们出城?”
    安顺胡同已经有人盯梢,让他们又急忙换了地方。
    乔若兰一急,就觉得胸口有如火炙:“我现在人在太子府,有何能力送你们出去?”
    李铁气乔若兰无能,更气萧笛色令智昏:“我们银两已经用完了。”
    乔若兰浑身所有神经几乎都要冒火,这李铁每次来都跟她要银子,前几天她才给了他们几百两和首饰,如今都花用完了?这样下去还得了?她乔若兰可没有金山银山给他们挥霍!
    李铁没看见乔若兰低下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乔若兰从自己床榻里侧拿出一只木盒,又到妆奁匣子取出几支首饰交给李铁:“你们再忍忍,京城里的搜查一定会松缓下来,你们切记一定要躲好。”
    李铁打开木盒,看到里头一大迭银票,再看那几支首饰都不是凡品,眼睛一亮:“人家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进了太子府,乔良媛日子便富里流油。”李铁江湖流气尽现。
    乔若兰不想和他废话,一直让他快走。
    李铁笑了两声:“乔良媛放心,我们是你的人,自然是听你的吩咐。”
    乔若兰呼吸一窒,也许李铁没有别的意思,但她却从话里听出几分威胁的味道。
    李铁像一道鬼魅,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窜出乔若兰寝卧,文小菊已经在他身上下了虫子。
    童巫不会什么厉害的拘魂巫蛊,但放几只无伤大雅的小虫,还是可以的。
    她往屋檐瞅了一眼,柳莺对她眨眨眼,立刻无声跟了上去。
    *****
    柳莺跟踪了一晚,发现萧家暗卫藏匿进了小雁山。
    段锦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只叫杨远接手监视。
    李铁身上有迷踪虫,那是符泰除了迷踪蝶,另一种跟踪圣品,虽然不能听到对方说的话、做的事,但能被固定行踪;所以无论他们到了哪里,文小菊都找得到,倒是让杨远可以守株待兔,不至于暴露。
    第二天,何嬷嬷发现乔若兰许多首饰不见了,正大发脾气要找偷窃者,却被乔若兰四两拨千金给带过,说她们初来乍到,不宜太声张,反正就几支首饰,没了就算了,下次注意一点儿就是。
    何嬷嬷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乔若兰冷厉的眼神,也只好按耐下去。
    今日她本来应该回门,但段锦上朝去,完全没有要陪她回门的意思;想到回乔府要面对父母,若母亲问她是否与太子圆房,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所以只让何嬷嬷回去走一趟,说她伤势未好,就不回门了。
    何嬷嬷回去后自然委婉说了这几天乔若兰在太子府受的委屈,还有喜儿已被杖毙的事。
    乔太傅脸色铁青,而冯氏自然又哭了一回;但就像穆冰瑶说的,人都已经抬进太子府了,只能任人搓圆捏扁,难道她还能拿刀逼太子与女儿圆房不成?
    不过乔若兰不是一个服输的主,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
    晚上,得知段锦在书房,何嬷嬷骗走常新,让鹊儿端了杯茶进去。
    段锦一见是鹊儿,整张脸肃然:“你怎么进来的?”
    鹊儿忙将托盘里的青玉瓷杯放在段锦桌上,跪下巍巍道:“奴婢在门口没见到常公公,就、就自己进来了。”她怕被赶出去,说的很快:“今日何嬷嬷替良媛回门,带了新茶叶回来;这是良媛亲自泡的茶,让奴婢送来给殿下品尝。”
    不用掀开杯盖,便有一阵清香扑鼻:“上等叶儿青。”
    鹊儿高兴道:“是,良媛说以前殿下去乔府很喜欢喝。”
    段锦清冷瞟着鹊儿,那眸光如剑,让鹊儿的脚都快站不住。
    “良、良媛说若殿下喜欢,她可以经常泡给殿下喝……”
    段锦嘴角上扬:“乔良媛有心了,叶儿青是好东西,那是太子妃最喜欢的春茶;乔良媛身子不好,泡茶这种事就免了,你把茶叶都拿去给画春,等太子妃回来,孝敬太子妃。”
    鹊儿一听整个人愣住,她急道:“殿下,良媛说那是专门为您……”一接触到段锦寒眸,鹊儿怯生生住口。
    鹊儿吓得忙磕头:“是!”
    此时常新急急忙忙跑进来,看见鹊儿在书房内,脸色一白,眼神愠怒,立即跪下向段锦请罪:“殿下,奴才有罪……”
    段锦觑了常新一眼:“明日种桔梗罚你刨土,若桔梗种不活,拿你施肥。”又看向鹊儿:“还不滚出去!”
    鹊儿落荒而逃,又听到书房里段锦道:“无言,谁再无端闯进来,直接杀了。”
    鹊儿整个背脊一僵,差点跌倒。
    回到挹兰轩,乔若兰听到结果气得打鹊儿一巴掌!
    “废物!连一点事都办不好!”
    鹊儿不敢伸手抚摸火辣辣的脸颊,无声掉泪:“奴婢该死,良媛恕罪。”说完油然升起一丝怨恨,又突然一惊,赶紧将怨气压下。
    何嬷嬷劝慰乔若兰打骂奴婢不要紧,别气坏了身子,一边给鹊儿使眼色:“贱蹄子没长眼,出去!还想惹良媛不高兴?”
    鹊儿抹着眼泪,无声退了出去;一出去文小菊便拿了一条冰湿的毛巾给她,又塞给她一盒药膏:“鹊儿姐姐先捂着,等会儿赶紧上药,否则明天就肿了。”
    鹊儿眼泪又流下来,接过毛巾摀在被打的脸颊上,文小菊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只觉得对乔若兰的恨意如潮水般涌上来。
    屋里,何嬷嬷继续宽慰乔若兰,见乔若兰稍微消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
    乔若兰楞了一下:“这是什么?”
    何嬷嬷压低声音:“这是今日夫人给奴婢的……”
    “夫人认为,良媛无论如何,一定要与殿下圆房才行……”
    ******
    第二天用完膳,宫里御花园管事就派了二十几名园吏,将十几辆板车上的桔梗花苗卸下,搬过明渠,来到湖心亭前那一大片草地,段锦带着穆禛准备亲手种桔梗。
    陆一凡、秋月、画春等人都来帮忙,齐敬带着数十名府卫,包括被罚的常新,人人拿着铲子开始刨土,然后由段锦和穆禛一株一株、仔细地将桔梗花苗种下。
    狴犴用牠的爪子刨土,一刨泥土飞溅,常新正好张口,吃了满嘴泥,胀红着脸在一旁呛咳,要骂也骂不出来。
    吟夏笑道:“这泥可营养了,常公公多吃些。”
    常新一边咂吧嘴,表情哀怨,心里直把何嬷嬷和鹊儿八代祖宗问候个遍;要不是她们,他也可以优雅种桔梗,哪里需要刨土?
    众人看向段锦,一身绛红凌云锦,即使蹲在草地上,还是宛如天神般耀眼;他一株一株将桔梗花苗栽下,再轻轻覆盖上培土,那妖孽桃花眼看着桔梗,尽是柔情。
    众人都觉得殿下与王妃,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品秋端着茶水点心过来,段锦带穆禛到湖心亭净手用点心,父子两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一下午的成果,从明渠一路过来,已经有一小片湛蓝蓝的花朵迎风招摇。
    “娘亲回来看见,一定欢喜。”
    穆冰瑶才出发两天,父子俩都觉得如隔叁秋,度日如年。
    不远处乔若兰带着鹊儿和文小菊走来,远远看着湖心亭里那红色身姿,他的眸光投在那一小片桔梗上,绝美魅惑的五官因为那一抹温柔而有一股说不尽的风流,乔若兰心神一荡。
    方才听段锦带人在明湖边种花,她忙让鹊儿给自己打理一番赶来。
    往前走了几步,乔若兰就被旁边一颗巨石吸引住目光;看到上面的手印和名字,她瞳孔骤然一缩。
    这就是穆禛口中的叁生石。
    乔若兰几乎妒红了眼,恨不得有一把槌子,让她敲碎这碍眼的石头!
    众人看到乔若兰往这里走来,欢畅的笑声骤止,毫不掩饰地用一种十分不欢迎的眼神看着她。
    “殿下好兴致,今日阳光正好,的确适合种花。”
    吟夏故意道:“是啊!这是我家太子妃最喜欢的桔梗,太子殿下想亲手为太子妃种下一整片,所以乔良媛脚下小心,千万别采坏了我家太子妃的桔梗。”
    果然乔若兰笑容一僵,那灿烂充满生气的花朵,每一朵都变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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