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床罗帐内,藤簟纱衾,薰炉上方笔直的香雾被两人的动作带得散乱,辛辣浓烈,熏得人直发呛。
    妆奁小匣内的那些避子丸,已尽数被扔了。
    谢灵玄的气息压过来,清冽如洒兰雪。他将她两只不断扭动挣扎的素臂扣住,控在背后,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将避子药藏在亵衣包袱中,瞒天过海,好心机呐。
    温初弦隐忍地咬着唇,唇上泣血。她倔强反抗他,如在身前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就是不想有孕。今日-你发现了就发现了。
    谢灵玄鄙夷嘲笑,很硬气啊。
    他忽然松了手,侧身放开她,凉凉道,既然不愿意在谢府呆着,那便滚。带上你的东西,滚回你温家去。休书我随即给你奉上。
    温初弦板着面孔,不情不愿地起身。
    她脸上的泪痕早已纵横交错,心口一起一伏的,手指颤抖,像是已达到了崩溃的极点,弦就快要崩断了。
    然她就像一株夹在墙缝儿中顽强生存的蒲公英,仍维持着尊严。
    谢灵玄把她的嫁妆单子丢出来,和她的其他衣物首饰一块甩在地上,弃如敝屣。
    这些全是你的东西,我谢府分毫未动。和离就和离,别整天一副不情不愿的哭丧样儿,真以为谁非你不可么?
    纸张衣物,珠钗首饰,以及他们从前的定情信物飞了个漫天。
    一张浣花冷金的薛涛彩笺正好落在温初弦脚边,一角已被揉皱了,其上写有连枝共冢至死不渝八字,原是那日他请求她写下的。
    温初弦冷笑一声,在谢灵玄的注视下弯腰将它拾起来,然后寸寸撕为碎片。
    谢灵玄轻吸凉气,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惯来是算无遗策冷静自持的,第一次这般不受控,浑身上下都透着极阴冷的气息。
    咔咔的裂纸声,落在他耳中,分外闹心。
    温初弦极低极低地哽咽了声,道,我当然要走。
    默默收了嫁妆单子,真就离去。
    她背影那么孱弱,只是个纤瘦弱骨的小姑娘,可她又是那么坚决,不知好歹,愚蠢厌人,连他的一句气话都分不出。
    谢灵玄的右眼皮跳了跳,冷怒以消歇。只得劝自己那女人的滋味尝都尝了,也该弃掉,留在身边有什么好处。
    若她敢到外面乱说他的身份,杀了就是。
    却又见温初弦走到门口,低低的咳嗽演化为剧烈的咳嗽,虚弱软倒,竟脸朝下地直接往硬地面上栽去。
    谢灵玄眉心微皱,生出些怜恕来,冷冷上前搀住她,才没叫她撞得头破血流。
    这才看见,她面白得如纸,一点人气都没有。
    许是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浑浑噩噩地张开眼睛,仍那般执拗,眼溅泪花,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说了和离让我走的。
    谢灵玄眸中如覆玄冰,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行将她软绒绒的脑袋揽在怀里。
    他长长吮吸了一口气,克制性子说,什么和离,你现在这个样子连府门都出不去,出去还不是一个死字。
    温初弦啜啜涕涕的,真像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
    他打横将她抱起,放回到卧具深处绵软的锦榻上。她不依不饶地欲起身,却被他从后面锁住,连同她那不老实的手臂都动弹不得。
    别闹了。
    谢灵玄阖眼,声音愈转愈沉闷,压着警告,别得寸进尺。
    温初弦仍在哽咽着,许是哽咽得太剧烈了,噎得喉咙都疼。
    谢灵玄把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转过来,吻去她眸上清亮亮的泪水,放柔了声音,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是我妻子,我怎会真赶你走。
    说出休妻的那一刻,他确实只是试探,等她放下-身段来求他,毕竟他手里还握有她的亲人。
    可她好似什么都不顾及了,要跟他鱼死网破,那么在意她那点可笑的尊严,当真地离去。
    食髓知味,久尝成瘾。
    他怎么舍得真放手,让她就这么走即使为了她这副赏心悦目的皮囊。
    他忽然有种认栽了的感觉。
    罢,罢,罢了。
    温初弦渐渐平息了哽咽,其实踏出屋门的那一刻,她真庆幸谢灵玄就这么放了她。
    明朗的天光就泄在眼前,下一瞬却头重脚轻,谢灵玄又将她给拉回昏沉沉的屋中。
    他就是她的枷锁,将她层层束住,死生也脱不开身。
    她道,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他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头,不生。
    温初弦感觉眼皮沉重极了,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谢灵玄没饮酒却有莫名的心浮气躁,怀中女子葳蕤盛开,如一朵带露的百合花。他气不顺,越看越想把这株花拧断,连根拔起。
    直等她睡着了,谢灵玄才沉沉推开房门。
    是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并不好,阴郁得很,仿佛随时把谁的脑袋揪下来。
    秋风簌簌,谢灵玄站在风口中,仰头对天,半晌才觉得太阳穴没那么疼了。身上的衣袍被秋风荡得生凉,他僵然垂眼,唤来了小厮二喜,吩咐去抓一副药。
    能阻隔男子精血的那种药。
    二喜听后愕然,却又唯唯诺诺,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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