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段富是家生子,他怎么死的,段长青还是记得清的。
    眼见眼前这人连这个也说了出来,段长青便再不怀疑他的身份,遂又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段长青话音刚落,便见段富五官狰狞、七窍流血,直把段长青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段富道:当年你命人害死了我,我无处申冤,久久不能投胎转世,本想找你索命,可奈何你虽作恶多端,却阳寿未尽,索不得。如今我想转世,需得你亲笔写下当年为何害我,解开陈怨。否则,我定日夜缠着你,让你家宅不宁。
    他说这话时,七窍的血不断淌着,像是流不尽一般。
    段长青已被吓得半死了,只想着如何打发走段富。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桌案,颤抖着双手点亮了油灯。
    正要提笔写字时,却又鬼使神差地往回看了一眼。
    屋内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而方才流的血也没了。
    经此一眼,段长青更加确定这是段富回来了,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把当年为何要杀段富灭口的事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
    几乎是在他刚写完的同时,那盏灯便熄灭了。
    屋内又是漆黑一片。
    段长青被吓得腿软。
    随后窗口袭来一阵风,等他回过神来后,写好的供词已消失不见了。
    段长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翌日他从地上醒来,响起昨晚的一切仍心有余悸。虽说段富只让他把当年的事写下来,可他仍觉得招了邪祟,下了朝后他没去衙门,只让人去请了驱邪的道长过来。
    可谁知驱邪的坛子刚架好,宫里便来人了,说是皇帝召见他。
    段长青不敢耽搁,连忙换了朝服进了宫。
    他是赵王舅父,又是兵部尚书,平日里面圣的机会很多。这次虽不知皇帝召见他有何事,却也并不怎么忐忑。
    他如今只想赶紧办完事,回府驱邪。
    皇帝的神色与平日无异。
    他召了段长青上前,指着桌案上的供词,喜怒不辨地道:朕今早起身时,便看到这张供词放在朕的桌案上,事关爱卿,你看看吧。
    既然裴珏给段长青来了一出夜半惊梦,皇帝便也配合他,只说这供词是突然出现的。
    段长青闻言,陡然慌乱起来,心中涌起阵阵不安。
    他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往那供词上看了一眼,随后脸色煞白。
    这就是他昨晚写的。
    段长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臣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了。
    皇帝倒是平静得很,瞥了那供词一眼后,漫不经心地问:看来是真的?
    段长青不敢说不是,那上头可还有他按下的指印。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认罪了,臣当年鬼迷心窍诬陷了前清远侯,因此事被家中小厮知晓,臣为万无一失,便命人、命人取了那小厮的命。
    这些都是他在供词上写了的,至于其他的,段长青不可能会说。
    皇帝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看来真是天道有轮回,这十几年前的事了,竟然会被放在朕的案头。
    段长青以额触地、不敢吭声。
    他已经明白过来,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而皇帝,也是知道的。
    可十几年前的事,是怎么被人知道的?又是谁还会想着给陶家翻案?
    还是说,那人的目的不是替陶家翻案,而是让想查当年段家贪墨赈灾银的事?
    段长青越想越觉得是如此。
    他不免觉得有些庆幸,幸好那供词上只写了诬陷陶荣谦、杀人灭口的事。
    否则,就是害了段家全家了。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段长青,见他额头上的汗都滴到了地上,才徐徐道:你与陶荣谦有何仇怨?竟到了要如此诬陷他的地步?
    虽说皇帝如今暂时不想追究当年段家贪墨赈灾银的事,但他还是想听听,段长青会编什么话来糊弄他。
    段长青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随口道:陛下,当年臣入仕,在户部任员外郎,曾与前清远侯生过龃龉,臣一时气不过,这才犯了糊涂。
    皇帝冷哼,倒是会避重就轻,把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说成是犯糊涂。
    他说得如此轻巧,皇帝便也轻巧地道:爱卿的无心之失,朕自然不忍责怪,可陶家流放十几年,被人知道其中缘由,难免会对朕心生怨怼,不知爱卿可否替朕分忧?
    皇帝的语气虽是平淡,可段长青却莫名恐惧,可他也只能回答臣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满意了,当即命人写了圣旨,言明当年陶荣谦一事,乃是段长青对其心生怨怼、栽赃陷害,如今真相大白,陶家即刻被召回京城,赐还爵位。
    而至于段长青,则罢去官职、携其家眷至北境居住,无诏不得回京。
    对段长青的处置,虽然没有明言是流放,可官职给免了,还要携家眷去北境、无诏不得回京,这不是流放又是什么?
    段长青磕头如捣蒜,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皇帝不为所动,爱卿方才还说愿意替朕分忧,怎么这会儿又想抗旨了?
    段长青脸色灰白,额头磕得通红后,不情不愿地跪地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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