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一片。
    豫章王世子虽不满意定罪为狂悖,却也不好多言,一场风波眼看就要如此消弭,谢夫人忽道:陛下,李弈小小一个校尉,哪里来的胆子污蔑藩王,此人从前是明贞太主麾下大将,是否受人挑拨呢?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指向皇后朱晏亭了。
    朱晏亭蓦的转头,看向了她。
    灯火下衣锦被绣的婕妤谢白真面含柔笑。
    朱晏亭亦无声的笑了。
    只听齐凌也冷笑了一声,侧过身,今夜第一次深深看向了谢白真,问她
    他狂悖,你也狂悖么?
    谢白真面色一白,噤声不敢再言。
    有了这个插曲,宴饮的氛围登时消弭无踪,皇帝兴致不高,送来的马也没有多看,对豫章国也只按例颁赐黄金,并无旁的封赏。
    宴罢,帝后歇在了离上林苑最近的建章宫,一辇宫车将谢夫人送回了未央宫。
    夜半,太液池波光粼粼,其间方丈、蓬莱、瀛洲三仙山浩渺,湖面吹来的风徐徐掠过千万重宫阙。
    廊道被宫娥所持的十二琉璃灯照得亮如白昼。
    朱晏亭额上明珠冰凉撞在眉心上,满脸发凉,一步一步,慢慢跟随在玄衣君王身后,衣上怒张威目的金色腾龙望着她,她也望着龙目。
    齐凌忽然一转过头,就看见他的皇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后背。
    灯火下,她额间葳蕤,眼角微绯,面庞为珠钗华胜折射略带妖异的光华笼罩,她今夜盛装而来,凤威赫赫。
    见他停下脚步,她也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静静望着他。
    齐凌柔声问道:阿姊今夜怎么想着来上林苑?
    朱晏亭轻声道:应该是我。
    这话没头没尾。
    迎着齐凌疑惑的目光,她面色坦然:豫章王后在,应该是我来陪伴陛下接待她,而不是谢夫人。
    齐凌面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朱晏亭又道:初一、十五陛下也应该到椒房殿。
    齐凌启口,正欲解释。
    又听她说即便宠爱别的御嫔,也应当先到椒房殿,先来找妾身。
    今夜她似藏着一股气,一番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抢白着实令皇帝静默了良久。
    他眉梢微抬,语气也渐渐冷硬起来:阿姊是来上谏的?
    朱晏亭没有说话。
    说完了?
    他面色有些失望。
    明知惹怒一个君王是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只能依仗他而生存的皇后来说,现在明智之举是服软哄劝他,毕竟她已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年轻的君王想听到什么。
    然而一口气就是硬生生哽在喉头,齿关狠咬,将讨好服软的话语咬碎在舌底。
    即便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后,他可以半点也不权衡便选择牺牲我的人
    即便我身后当真一无所有
    我又真的能半点尊严都不要么?
    这些话在胸腔剧烈的翻腾着,又被她狠狠按了下去,与自己的剧烈博弈,让她目光看起来有些冰冷。
    齐凌面色也一点点被冰霜所罩,拂袖离去。
    他一走,仪仗大半跟了过去。
    朱晏亭站在回廊明暗斑驳处,没有跟上去。
    曹舒悄悄走到最后,神情急切道:殿下、您服个软就是了,何必
    朱晏亭静默伫立,没有言语。
    曹舒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趋步跟了上去。
    翌日清晨,乌云沉沉,重重叠叠堆在建章宫的铜凤檐廊上,暗的要滴出水来。
    仙阙殿的万重锦绣帷幄之间,齐凌坐起身来,发现身畔侧空空荡荡,并没有看见本应该睡在这里的朱晏亭的身影,愀然色变。
    皇后呢?
    曹舒小声禀道:回禀陛下,殿下殿下她昨夜一夜没睡、一直在昆明观。
    圣驾到昆明观时,天犹未亮透,只一点白在东方。
    似乎骤雨将至,风起太液,疾风劲草,天如泼墨。
    驯马的草场上,围有期门郎,代表天子得旗旄猎猎飞扬,当中唯有一匹马。
    随女子清脆的叱诧声,那匹马在马场发足狂奔,黝黑发亮的身躯与雪白马蹄交织,马上的人身披玄色胡服,蹬马靴,头发高高束起,驾着马风驰电掣。
    皇帝登上高台。
    她的马还在草场里奔腾,打转,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鸾刀双目发红,跪在皇帝面前,哀切道:我等拦不住殿下,殿下已经跑了半夜的马,恐怕要吃不消了,求陛下,求陛下
    齐凌当即传唤期门郎骑尉,目凝草场上孤绝身影良久,下令:上六个骑射好手,阻拦皇后的马。
    一声令下,长鞭振风,六个期门郎策马而上。
    只见六人铁甲赤缨,驾无一丝杂色的矫健白马,如六道雪白闪电,蓦然劈至一处,争相拦截朱晏亭。
    然而,已奔袭半夜的朱晏亭却没有露出丝毫疲色,凤眸微眯,眼角觑过追来的白马,骤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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