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群匪望之如膏腴肥羊,莫不争先恐后,冒着被雪骢踢得筋骨碎裂的危险,也想奋力一搏。将她拖下马背来。
    一人挽上马尾,拖曳之下,马匹去势猛滞,长嘶一声,跃抬上身,险些将背上人甩下来。
    朱晏亭受到颠簸惊呼一声,一手死死地抱住马脖子马背,回首去看,见黑沉沉一个颅顶,她猛擎转刀,狠狠砍下去。
    鲜血飞溅,溅上面颊。腥臭扑鼻,袭入喉口,几欲作呕。
    马匹少了拖拽,再度离弦之箭般奔出。
    她胸中翻江倒海,强忍呕意,见又有人来抓,握刀再砍。
    骨头碎裂之声,热血淋身之感,一身素服几染作了绛袍。
    群匪不料她如此勇悍,多了些犹豫踟蹰,加上雪骢勇猛,极擅腾跃,连破几重绊马索,竟真让她长驱直入,直穿腹心。
    朱晏亭冲出重围,见丘顶有数个军士,持弓箭守备顽抗。
    当中一将领,披坚执锐,血透重甲,握弓踞于高地,英挺眉眼几被血污所覆。
    听到马蹄声冲上山来,距离尚不能辨认人面,他怒喝一声,张弓拉弦。
    李弈!
    马背上人出声呼唤。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李弈双目圆睁,臂膀猛地下沉,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弓。
    天色灰蒙,白马渐近,马背上人面庞逐渐清晰。
    李弈目光闪烁,挽弓放矢,连连射倒她身后追来的人,视线重回她身上,张了张嘴,没有唤出声音来。
    朱晏亭呼吸逐渐缓下来,松开马缰,绷紧弦一驰,力竭的手肘手腕俱在颤抖。
    雪骢驮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李弈。
    马蹄又重,又钝。
    她一身被血水洗过的衣衫,发丝紧贴面上,散出的粘在锁骨,肩头,混杂雨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绝境之际,浴血而来。
    李弈胸口猛烈起伏,喉咙吞咽,目不转睛看着她。
    直至雪骢靠近,喷出的鼻息扫在面上。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滑落的缰绳,仰着面,沙哑得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小殿下,这是必死之局,你你为何这么傻?
    朱晏亭俯视着他,被鲜血染了半颊的脸上挂着微笑,口中急促的喘息着:我才不厮杀死局,我是来带你逃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一章出场
    摸摸大家,作者这几天生病了,前期缓更,过两天会更肥章。谢谢大家
    第5章 章华(五)(捉虫)
    李弈将这一晚的情形大致告诉了朱晏亭,此时日渐升,天泛赤红。
    原来李弈接到郡守吴俪的错误军情,轻骑十数人来芒砀山剿散落的流寇,没想到对方设伏以待,引他们入泽陷了马,若非他们携足弓箭,并有一台劲弩,占据山丘高地抵抗,早已身死贼首。
    他说话之间,安排众人将朱晏亭护在身后,不断号令步卒拉弓,并令人捡拾贼匪尸首上的箭,安排调度,井井有条,纵身处危难也丝毫不乱,恍然是当初章华国威风凛凛的年少将军。
    若非他脸上微微瘦削,下巴也长了青茬,眉间多了紧锁的忧色,几与当年一模一样了。
    朱晏亭上一次见到李弈还是母亲过世的四年前,彼时他方及弱冠,英姿勃勃,是议婚年纪,端的是风头无两,走马道畔都有女子掷香囊鲜花于他,含羞带怯唤李郎。
    母亲生前病重之际,有意牵线搭桥,为他许婚章华士族王氏之女。
    现在想来,母亲是已经知道她与章华当地本土士族的关系剑拔弩张,有意软化李弈与王氏的关系,免他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然而却是徒劳无功,李弈与王氏女的婚事刚谈到占吉一环,便因母亲的骤然过世而不了了之。
    母亲只看出章华本地士族是隐藏的祸根,却没有看出最大的祸患是父亲。
    她那个面白微髯,彬彬有礼,文雅守礼得甚至有些懦弱,谁也不敢得罪的老好人的父亲。
    我这辈子,若说对不起谁,大抵是你阿翁了。病重时,母亲曾对她发出喟叹:我与你大父斗气,赌气下嫁,那时你阿翁正好骑马而过,是个俊俏体面的良家子,看见我的马鞭指着他,他吓得头顶的章甫冠都掉了,半条道上的人都在笑他。圣上赐婚,由不得他反抗。我自小骄纵任性,他又是那么一副软弱的样子,对谁都唯唯诺诺的,我实在不喜欢。有了你后,曾提过带着你改嫁,他觉得受辱,要拔剑自刎,我岂能忍心。若要与他夫妻恩爱,却又意不平这么不夫不妻的,一拖就是十几年,我愧对你阿翁,耽误了他,也耽误了我自己。当初一时意气,我悔之无及。
    母亲抱着对父亲的无限愧疚离世,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交给朱恪,叮嘱她要好生孝顺父亲,还说来年御旨下来,要朱恪随她就搬回长安住,和他父母族兄得以再团聚。
    父亲听到这话,哭的涕泗横流,不住以头叩她床沿,唤她小名阿睠,情浓意挚得令人望之泪下。
    倘若母亲泉下有知,她愧对的一辈子的夫婿,在她过世之后立即纳娶了早年私通的仆妾、玷辱她的名声、幽禁亲女、勾结章华士族、凌害她的臣属,知道他唯诺恭顺的表象下,埋藏着对她多大的恨意,不知当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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