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在短暂的错愕后,便感到了深刻的委屈,愤怒以及疑惑。他问身边的塞里木叔叔:“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施舍了他,他非但不感激我,还这样对我,阿叔,这是为什么?”
    塞里木回答道:“因为这里是商国,而他是汉人。”
    然后他便看到不远处,有个农家子给那个乞丐碗里丢了一个铜子后,那个乞丐跪在地上,不断的说着:“谢谢好心的老爷。”
    年幼的莫惜朝愤怒的说道:“我母亲就是汉人,我也是汉人!”
    塞里木叹息着正了正他那身虽然破旧,但依旧华贵的西辽贵族衣服,摇摇头说道:“你不是。”
    第二天,他脱掉了那身绣满扭曲符号的华丽衣服,摘掉了顶在头上带有金线的圆包帽子。换了一身整洁利落的白色绸衫,峨冠博带,长发飘飘。
    身着汉家衣冠,他对自己说:“我就是汉人……”
    想起那段往事,想起刚才那个乞丐对自己的千恩万谢,莫惜朝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背着手,继续在街上瞎逛,看着这繁花似锦的大商都城,他心中总是萦绕着深刻的温暖。
    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抽空在街上转悠,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他才会回到那座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宅子。因为,他想将这些都凝刻成自己脑海里最美好的回忆。
    耳边传来的叫卖起,让他感到很满足。
    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熟人,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也看到了他,神色间颇为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掩了掩左脸上的那道爪痕。
    莫惜不由笑了,走到对方跟前,带着调侃的问道:“沉明兄何故在此?”
    叶沉明也是脸皮厚的主儿,指了指脸上的伤口,无奈的说道:“家有河东狮,不让进门,所以出来走走,顺便找个可以落脚留宿的地方。让左督见笑了。”
    莫惜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祖家将门女,不好降服啊,沉明兄倒是受苦了。不过就在下所知,尊夫人虽然悍勇,但也算通情达理,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因何兄台会落得如此境遇?”
    叶沉明有些尴尬:“前两天与琅琊侯府遗孀私会,不知自么就让她知道了。”
    莫惜朝奇道:“琅琊侯故去,子弟们都不能才,沉明兄将沈夫人纳入为妾室,便可得琅琊家财,这不是很好吗?为何尊夫人……”
    叶沉明连连摇手:“叶某人还不至于吃女人的老本,也没那个心思。姓祖的一家都是流氓……此事不要再提了。”
    莫惜朝了然,笑了一下道:“这样也好,沉明兄出来散淡几日,随便找间客栈或是青楼,住上一段时间,想来尊夫人的气也消了。”
    叶沉明的神色更加尴尬:“主要是没钱……”
    莫惜朝又是奇怪问道:“沉明兄怎会无财?不说玄衣俸禄,便是九将叶家分割与叶兄的财物只怕也当得起巨富二字,怎么……”
    “都让那娘们儿给收走了……”
    莫惜朝无语的看着他,吸了口气道:“就算没钱,禁军为各家指挥都修了指挥使府……”
    叶沉明咬牙道:“那娘们儿一并接收了,和府上下都是她的人……”
    莫惜朝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沉明,堂堂玄衣明断指挥使,宗师无双的守正剑,难道要露宿街头?那女人可真狠。
    “沉明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在朱雀大街上逛逛,等天黑的时候去朱老八家,混他一顿晚宴,然后借口喝多了,睡在英王府。”
    “然后呢?明天怎么办?”
    “去韩老五家,混他一顿酒席,然后睡在那里。”
    “再然后呢?”
    “去宁归郡王府,混他一顿酒席,总归能有个睡觉的地方。”
    “接着呢?”
    “重远侯府孙怀合与我关系不错,混他一顿酒席……”
    莫惜朝越问越吃惊,他突然间发现,这位公正无私自的明断“守正剑”竟然会这么无耻,打算将那些与他相熟的勋贵家一个个的住个遍,一个人能厚颜到了这种地步,也是让人钦佩的。
    接着莫惜朝了然了,伸手相请,两人并肩膀而行。
    走在街道上,莫惜朝笑道:“叶指挥的任务很艰难啊。”
    叶沉明笑着点头:“比起左督来说,叶某的任务算是轻的了。左督,你的事情太过凶险,稍有疏忽便将死无葬生之地,叶某觉得还是按部就班,行堂堂之师为好。”
    莫惜朝惆怅的叹了口气:“叶兄,最早以前我是打算再谋三年的,等到辽皇定位,然后给他希望,用二十年时间……但是现在,我们只有十年的时间了。”
    叶沉明沉沉点头,道:“就我个人而言是支持莫兄的,但是知安的情面我也是要顾忌的,所以,到时候可能要得罪了。”
    莫惜朝轻笑,道:“谈不上得罪,叶兄,知安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相关的话题我刚才跟他说过。这应该是至尊的意思吧?毕竟我们只有十年时间。”
    叶沉明叹息,道:“是啊,十年时间,看起来很长,其实很短……当今很急。”
    莫惜朝了然,道:“帮我为至尊传句话。”
    叶沉明狐疑的看着他。
    莫惜朝道:“臣谢陛下。”
    叶沉明点头,言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四字当得起‘居功至伟’。”
    莫惜朝没有说话,两人继续向前走。
    过了一会儿,叶沉明有些奇怪的问道:“莫兄,如今京中动乱,知安又将自己的护卫安排的那么少,是何缘故?”
    莫惜朝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道:“钓鱼呗,还能是什么。”
    叶沉明无语:“他怎么这么无聊……”
    ……
    青龙坊。
    撕杀在继续,怒吼声与惨叫声不断传来。
    马车上的李乐依旧怡然自得的唱着歌,周围那些杀伐之声看起来似乎在为他的歌曲伴奏,虽然人们完全听不清楚他在唱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觉得他今天应该会死。这就足够了。
    却在这时,一个手持长枪的蒙面人跃过了正在混战的两方人马,临空飞来,枪尖点出一阵音爆,宛若流星般的刺向李乐。
    王舞怒哼一声,长身而起,跃了出去,大刀横斩而下,与持抢蒙人战在一起。
    李乐毫不在意,依旧轻笑着,但是唱着的曲子却停了,自言自语的说道:“第一个了。”
    话音刚落,又一个蒙面人挥舞着灿灿掌影,袭击而来,嘴里大叫着:“天刀纳拿来!”
    掌风呼啸着,搂头盖顶的向李乐砸来。
    李乐默默说了声:“第二个。”
    就在那金掌快要击中他时,一只穿着红色绣花鞋的香脚横插而入,当住了蒙面人的手掌,手掌与脚面撞,带出了一阵极为刺耳的音爆声。
    挡下这人的正是梅香竹,她满面寒霜,杏目圆睁,咬着牙,恨恨的盯着那人:“找死!”
    “嗖嗖嗖嗖”声中,细密的精钢丝线从她大红色的衣袖中飞出,如两条泛着寒光的彩带,直接射上了蒙面人。
    蒙面人连忙快速后翻倒退,让过丝线。
    梅香竹怒而勃发,飞身追上。
    在梅香竹刚刚离开的时候,又有一个用刀的高手,从旁边的一间茶铺中飞出,没有任何言语,刀光煌煌劈来。
    “第三个。”李乐嘴里无所谓的说着。
    一柄残刀在半路阻截,张春德怒喝出手,与那用刀高手战在一处。
    却在此时,某个看起来惶惶奔逃,卖烤地薯老人突兀间停下脚步,目光微凝,手中多了两柄峨眉刺,便要加入了到刺杀李天刀的行列。
    然而,在他刚刚暴露行迹的时候,一柄短棒夹带风声,直飞而来,老者慌忙迎接,峨眉刺扬起,“当”的一声,短棒倒飞回去。
    孙小红接捧在手,秀眉上扬:“‘行龟老人’赖忌渊,我注意你很久了。”
    行龟老人心中微凛:“孙小红?”
    两人再没废话,立时动手,招招致命。
    马车上的李乐轻叹着:“第四个了,接下来就是第五个。”
    果然,第五人出手,是个使用软剑的中年女子,嘴里大叫着:“李知安,还我夫君命来!”
    在她刚刚加入战团,还没来得急加入战团,便见身材矮小,形容枯瘦的老管家赵安,提着一柄破烂刀迎上:“‘桃花蛇骨剑’休要放肆,‘书生老刀’前来会你!”
    刀是诡秘之刀,剑是蛇形之剑,都是诡异路线的,所以打了半天也没见他们的兵器碰在一处。
    便在这时,第六人出手,是个使用一条红铜大棍,身高九尺的魁梧汉子,依旧蒙着面,大棍夹带风雷声袭来。
    迎战他的是“圣手昆仑”刑立堂。
    李乐看着各大高手战在一处,就像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少年郎一般,满脸都是羡慕之色,赞叹道:“真是精彩缤纷呐……”
    ……
    距离这场祸乱不远处的一间酒楼上,十几人正在远远的观瞧。
    某个身穿员外氅,头带员外巾的胖子欣喜的说道:“大事可成,李三身边六大高手尽出,他技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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