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个动作变得完全郑重,像是在欠条上签下自己的新名字,也像是宣誓从此踏上广袤无垠的海洋。
    夜风有些凉,露台的窗开着,潮水的声音被重新送进来。
    掌心的暖意覆在他的后颈上。
    明危亭拢着他:火苗。
    我希望我今天的话,没有给你带来压力。
    明危亭说:刚才在露台上,我其实有些后悔。
    他不希望这些话让明炽改变任何计划。明炽不需要给他任何回答,也不应当因为他完全私人的念头而出现任何负担。
    不要着急。明危亭说,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明炽点了点头:我知道。
    明危亭的视线落进那双眼睛,明炽的眼睛干净清亮,那大概是他印象中最为坦诚和挚彻的注视,所以他认真听明炽的话。
    明炽把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们坐在房间的角落,露台敞开着,月光能看见,风能看见,星星能看见。
    他们这一次没有躲起来,所以姨姨也能看见。
    明炽静静垂下眼睫,重复那个动作,把郑重全部印在他的指节上。
    我知道现在的回答不作数,影子先生。
    明炽轻声说话,那种柔软温暖的触碰带了更轻的、因为发声而引起的微小震动,这种微震一路延进胸腔,牵起像是渺远潮声的深沉共鸣。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点一点地做我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
    我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
    一个特别厉害、见多识广的游历归来的船长,把他旅途上收集的最好的景色、最棒的见识和回忆、最喜欢的礼物,全都原封不动地带回来,用来做一件事。
    用来做一件事。明炽轻声说,来兑现一本能一起写两万件事的日志。
    明危亭当时只是举例说明,现在已经完全觉得这个数字太少,摸了摸他的耳朵提出补充:至少。
    至少。
    明炽笑出声,点头点头:至少两万件事。
    明炽慢慢深呼吸,他的耳朵发烫,但还是坚持坐直了问: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是不是厉害到。明炽说,这个未来一定会发生,一定有一天,我会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船长。
    明危亭毫不犹豫点头,他从不怀疑这件事:是。
    明炽松了口气,抬头笑起来:那就行了。
    反正也有五十张欠条了,我再打一张。
    明炽立刻拉过影子先生的手,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借点东西,拿什么换都行,反正等到那天我一定还。
    他用手指在明危亭的掌心写字,他的右手已经恢复得相当有力和灵活,写得太快,几乎辨认不出是什么内容,只是一点点掀起格外柔和的暖意和酥痒。
    明危亭忍不住抬了下嘴角,他忍住了把手掌攥起来,连那只手也一起握住的念头:借什么?
    影子先生。明炽说。
    明危亭答应了一声,等了一阵不见下文,又轻声问:什么?
    明炽已经写到最后几个字,屈起手指,在他掌心某个位置敲了敲,一个字一个字念:影、子、先、生。
    明危亭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要借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明炽写好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欠条,又相当流利地签好名字,捧着对方的手掌欣赏了一会儿。
    有些人。
    有些人债多了不愁。
    虽然连日志都还没开始写,但已经和人家借来名字,准备每天都一起写进去了。
    明炽决定今天就写第一篇日志。他单方面写完欠条,已经开始构思内容,才想起忘了问黑心债主:给借吗?
    给。明危亭哑然,都拿去用。
    影子先生、幸运粉丝、明先生、明危亭。
    最近明炽喜欢拿狐狸给他打比方,那就再加个狐狸先生。
    还可以加到现在也没学会做面包的学徒和望海别墅专线游览车。
    明危亭摊开手掌,特地请教了自己签名的地方,学着明炽一本正经把名字签上去。
    这下明炽总算彻底放心和满意。他撑着床沿起身去洗漱,大概是因为心情特别好,往常不用手杖还会微跛的右腿,今天都走得特别顺利。
    明炽哼着歌自己把自己洗干净,中间灵感实在太过泉涌,还掏出随身的铅笔,在卫生纸上飞快写了一段旋律。
    推敲旋律的走向稍微多花了些时间,等他终于舍得从浴室出来,明危亭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明炽立刻停住了哼歌,轻手轻脚悄悄过去,打开床边的氛围灯,又关好露台的落地窗、把窗帘也仔细拉好,固定留出一条小缝。
    做完这些,他才又回到床边。
    明危亭这些天不止在学做面包和照顾他,也在用电脑处理工作,应当就是之前说的那场海难的后续收尾处理。
    这些事对明先生来说当然不算多难。但如果再加上这几天的莫名困扰、直到今晚才彻底和他说明的心事和想法,睡眠质量大概就难免不会特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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