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急剧运转,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生命期,何见的脑海中,天崩地裂的感觉也就大抵如此。
    她心如死灰的等着父亲开口骂醒他们二人,却只等到江百元当做无事发生般,勉强笑着问:“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江百元笑的很疲惫,一副很没有自信的父亲模样,何见硬生生的看着,脸颊被冬日零下的冷风吹得刺骨锥疼。
    她握紧了双拳,指甲陷进了肉里,冷漠的把眼泪憋回眼眶里。
    一股颤栗的寒冷从江予河的脚底直升脑门儿,他慌张地看了眼一旁的何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手中消失。
    奈何父亲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笑着开口:“我和老姐在聊学校的事情,咋了你这是,今儿睡这么晚?”
    江百元解释道:“我和你妈那屋没饮用水了,出来接点水喝。”
    他拿出父亲的身份缓解气氛:“行了你俩,别靠一块儿了,都快十二点了也不嫌困。”
    “阳台冻死个人,走了,回屋去。”
    江百元转身,面容隐忍萧瑟:“看这架势,赶明儿又得下雪,今年的雪下得真多。”
    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江予河发梢,他站在他后背,眉眼泛红:“是啊,这不又下雪了么?”
    他缓慢看了眼正在认真盯着他的何见,牵起她的手给她暖手心,笑容破碎:“河城的冬天每年都这样。”
    走到门口江予河松开何见的手指,改为一只手插兜。
    江百元拿起放在玻璃桌子上的水杯,挪个位置放在餐桌上,跟何见说:“闺女你先进去,我有些话要和你弟弟说。”
    何见头脑发蒙,耳鸣目眩,轻声道:“好,你明天还要工作,爸你早点睡。”
    江百元应声:“好。”
    何见回房间后,江百元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来,坐,我们俩谈谈。”
    江予河挠了挠鼻子,摆出一副要挨训的怂样儿,拉开椅子坐上去。
    江百元道:“咱俩小声点,省得吵醒你妈,你妈最近容易失眠,我不想她今天听到咱俩谈话。”
    “谷维素吃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江百元略微疲倦的捋了捋头发,用手指小声敲了敲餐桌,“你妈的事不严重,我现在在意的是你的事情。”
    “……”
    江予河直抒胸臆:“你说。”
    江百元沉默了一会儿,眉宇间严词厉色,蹙眉道:“你老子我花钱供你上大学,就是让你乱搞的是吧?”
    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愤怒:“你他妈还认不认我是你爹?”
    不等江予河开口,江百元痛苦的说:“我知道,你俩小时候,我因为工作原因很少陪伴你和姐姐身旁,你妈也是,她是人民教师,平常要任课,你这么大人了又不是不懂,教师这行业不得不委屈点儿自家孩子。”
    他忽而表情痛苦挣扎,一字一句道:“我不懂,儿子,你为什么要报复你妈和我?早知道你如今是这个不上进的样子,你出生那天我就应该掐死你。”
    江予河上下滚动喉结,“我没有报复你和老妈。”
    江百元站起身,按在餐桌上的手臂卷起一截白衬衫衣袖,露出腕表。
    “咱俩父子一场,有些话我不想说那么明显,临睡前,你好好想想我这些话,都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江予河跟着他站起身,太阳穴突突的跳,“那爸你就早点睡。”
    手指握住门把手,听到江百元低声下气叫他的名字:“江予河。”
    “算爸爸求你了,不要误入歧途。”
    江予河怔了一下,强颜欢笑:“你儿子我怎么就误入歧途了?”
    语毕,他推门而入。
    房门关闭,后背贴在门框,久久的沉默。
    这场新年过得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日子照常顺风顺水,家庭和睦,只是有些事情,藏在心底不说,那便成为了一个秘密。
    新年这天,贴春联,放鞭炮,辞旧迎新。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窗外烟火轰鸣,如雷贯耳。
    客厅内,何美玉幸福的抱着江百元手臂,和孩子们一起吃来之不易的团圆饭。
    她用勺子喝了一口白萝卜丸子汤,问道:“予河见见,老妈多嘴一句,学校里面,你俩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江予河她倒是不咋担忧,就是担忧自己女儿不近男色,上学这么多年,有人追她,她反而冷漠的把别人拒之千里之外。
    何见一愣,慢慢说:“有是有,就是不大合适。”
    江予河看她一眼,眉眼泛着微微的冷。
    他想看她怎么说下去。
    何美玉哎呦一声,惊喜道:“谁啊?那孩子叫什么名字?身高多高?人帅不?”
    何见躲避江予河直白的目光,小声说了三个字:“魏绍白。”
    她在心底无力叹息,魏绍白终究成了被我呼来唤去的工具人。
    江予河在此刻开口:“人家可是老姐的高中暗恋对象,到了大学俩人碰面,死了都要爱。”
    何美玉高兴得紧:“没白养闺女,谈了没?”
    何见低语:“没谈,我俩不合适。”
    她狠狠剜江予河一眼,死爱你个大头鬼。
    何美玉惋惜道:“真的没有在一起过喔?”
    何见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在一起过。”
    江百元笑说:“咱家闺女还年轻,人长得也不差,只要她不拒绝别人,身后有的是男孩追她。”
    “说得也是,见见,跟妈说你打算啥时候结婚?毕业之后再工作一两年,还是攒点钱再考虑?”
    何见心底闷的喘不过来气,“30岁之前吧,总得结婚的。”
    何美玉很满意,问江予河:“你呢?儿子。”
    江予河心烦意乱,嘴角挂着浅浅笑意说:“我和老姐的想法是一样的。”
    江百元喝了一口啤酒,暂时先认同江予河的说法。
    这个晚上,何见与他没有说太多话,之后的日子也大多是没事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趁父母外出,江予河敲她的门,很疲惫的说:“你丫给我回个话,我发现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他眉目挣扎的靠在何见的门前:“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力量?”
    “我想让你依赖我,想让你把心里话都告诉我,不是乱了阵脚,让我自己在这里演戏,可是你说,你要画画,那我给你时间让你完成你的兴趣爱好。”
    江予河忽然红了眼眶:“你如果真的当我是你爱人,应该坦然面对我,现在我就觉得我自己,是个演独角戏的跳梁小丑。”
    “说真的,见见,宝贝儿,我……搞不懂你的想法,甚至,你和爸妈说什么,我完全无法接下去。”
    何见坐在窗户口吹冷风,外面一片白雪茫茫,万籁俱寂。
    身子底下的藤椅嘎吱嘎吱摇晃,此情此景,颇具电影感,她麻木讽刺的想着,应该再来个暖炉,配段文艺苦情音乐。
    她就是电影女主。
    在爱情与家人之间,何见选择走了一条不归路,这条路总有结束的时候。
    后来的她时常回想,那个时候的他们好像都很青涩,不懂真正的爱情是种什么东西。
    以为只是一味的占有,你进我退,把对方深深地蹂进自己的骨血里,如若和他,才是脱骨于亲人之上的爱情。
    多年以后他回想,真正的爱情,是藏在心底。
    而在亲情之间寻找爱情,是最愚蠢荒唐的行为。
    冷冬过去,新春伊始,进入了下学期。
    学校里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何见和江予河有段时间没见面,似乎也没见他本人在学校里,白驹过隙,最终迎来了汗水蒸腾的夏天。
    某天何见双手颤抖,慌慌张张的拿起手机给秦远打电话,对方接起,她道:“喂。”
    “江予河在哪儿?”
    秦远开玩笑道:“被你爹禁足了。”
    她哭出声,眼泪不停地流,把秦远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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