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测仅过去了一天半,老师们就已经改好所有卷子,正将成绩录入系统。
    早读刚结束,负责登记成绩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将成绩表贴在公告栏里。
    被向伯谦质疑,所谓好几个月没学习的傅晚卿一举拿下年级语文最高分,其中作文占55分;英语则与沉乔然并列班级第一。
    许家铭没参加月测,所以向伯谦随口说的那个赌约也没法作数。
    “我去,不上课也能考这分?那我这学期不听总复习,光刷题也能上985吧。”向伯谦惊诧着看向傅晚卿,“欸,我说你成绩这么好,为啥非得学美术?”
    傅晚卿睨他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剩饭似的,向伯谦觉得她极有可能在心里嫌弃自己——好好的人,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你这个假设理论上是无法成立的,如果基础没打好,再怎么刷题也是白刷。而且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在偷偷内卷。”她折起卷子,随手丢进抽屉里,“世上比你努力的天才比比皆是,但他们往往都喜欢挑战极限。向同学,还是好好学习吧。”
    徐听雨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傅晚卿一笑而过。
    她倒觉得画画比学文化难多了,很多时候,努力怎么也赶不上天赋。
    学美术,从入门到入土。
    ......
    顾嘉树坐在教室靠窗的后排,没有同桌,连位置都是大家努力给他腾出来的。
    最开始无论男女都会在他周围转上几圈,不敢打招呼,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顾嘉树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黑色的碎发遮住一点眼睫,鼻梁和嘴巴从侧面看去能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精致得像雕塑。
    就很符合这个年龄段大家对校草的所有幻想,就他妈帅得离谱。
    说实话,高叁转学的人还真不多见,大家难免对他产生好奇,又因为顾嘉树过于俊冽的长相和生人勿近的气场望而却步。加之那天他和傅晚卿沉乔然在班门口产生过口角,即便当天的奶茶事件不了了之,也没人主动和他搭话。
    老徐特许他参加了这次的月测,说测试一下水平。但自从高叁下休学后他只断断续续做过一些题,并不熟练,有些知识需要思考很久才能想起来。虽说除语文以外的考试他都参加了,可最终成绩如何,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顾嘉树更在意的是,他和傅晚卿到现在都相安无事,在偌大的班里装不认识。
    抛去那天在教务处和班级门口的短暂接触,两人再无交集,仿佛真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连同一条放学路上都碰不到面。
    顾嘉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傅晚卿在故意躲他。
    眼下他乐得清闲,在位置上对一份崭新空白的数学卷子发呆,与班上热火朝天的讨论格格不入,唯有在杂乱的吵闹声中听见傅晚卿的名字时,才会偶尔出现一些反应。
    当然,无人注意这些细节。
    直到向伯谦看完最新出炉的成绩排名后,一屁股坐到顾嘉树前面的座位上,转头跟他搭话:“哎,哥们儿,你从哪转过来的啊?你知道自己没加语文还考了年级前五十吗,数学满分欸!太牛了,我要有这成绩我高叁转什么学......”
    顾嘉树被他一通絮絮叨叨的话拉回神,撂笔,懒洋洋地回:“我休学回来的。”
    “啊?呃——你原来是我们学校的?”
    “嗯。”
    嘶,这不应该啊。
    向伯谦难得有点尬住,幸亏有人及时救场。
    徐听雨早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怕顾嘉树一巴掌呼死向伯谦,即便他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于是她直接上前揽住向伯谦的脖子,朝顾嘉树颔首:“不好意思,我们班的野狗没拴好,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牵走。”
    “咳咳......徐听雨你、咳你松手,我他妈断气了要。”向伯谦被迫仰着头,站起身来时一把老腰都快断了,他拍拍徐听雨架在自己脖颈前的手臂,“放手——真断气了!”
    徐听雨这才饶过他。
    正当向伯谦劫后余生,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时,傅晚卿也跟在沉乔然后面回来了。
    她上节课想找班主任领之前全班一起订,但是没发给外出集训的艺术生的练习。但碰巧班主任有事不在,所以她趁课间又跑了一趟。
    沉乔然是正好在办公室碰上的,他没去外面集训,留在学校由本校老师带训,所以没落下新书。
    顾嘉树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目睹两人并肩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眸色沉沉。
    傅晚卿神色如常,看他的眼神冷漠又平静,从他现在的角度看,真的很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只见白天鹅同学在他面前站定,递给自己一本蓝色封面的崭新练习册:“班主任让我给你的。”
    重逢后第一句话。
    顾嘉树十分配合她的表演,直起身子,接过她手里的本子:“谢谢。”
    手指有意无意与她的触碰,摩擦,然后错开。
    顾嘉树垂着眼睫,沉默不语。
    ......
    不出所料,放学路上依旧没碰着傅晚卿。
    学校怕领导发现他们在非正式开学时期提前补课,没敢让学生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全都放回家去自主学习了。
    但这人为了避开他,一下课便溜得没影了。
    可顾嘉树刚走进小区没多久,身后就有人叫住他。
    其实听声音他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却还是在转身的那一刻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与惊喜:“程阿姨。”
    程笠见到他,很是热情的拉上他一块走,路上顺道关心几句他和顾爷爷的近况,又问他是否自己一个人住。
    顾嘉树点点头:“我回来复学,打算先把高考考过了再说。目前一个人住。”
    程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待他跟半个儿子差不多,闻言有些心疼,说:“虽然我有事经常不在家,但你回来正好可以跟卿卿做个伴,你俩相互照应也好。”
    他适时露出两分惶恐与腼腆:“她......”
    程笠拍拍他的肩,一锤定音:“没事儿,反正卿卿不会做饭,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她迟早有天饿死在家里了。”
    傅晚卿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母亲随口“卖”了,听到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光着脚迎出去。
    谁知程笠一见她就说:“卿卿,妈妈今晚安排了手术,可能回不来,拿件衣服就走,也来不及买菜做饭。我刚在门口碰到嘉树了,你和俩一起吃吧,我记得他不是会做饭吗?钱我转你,妈妈这段时间很忙,以后我不在,你们就买点菜自己做。”
    傅晚卿和门外的顾嘉树淡漠的视线交汇一秒,然后默契地彼此错开。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那他饿死又能怎样?”
    “......”正往客厅走的程笠沉默一瞬,才缓缓问道,“卿卿,你确定饿死的是他吗?”
    亲妈,真的亲妈。
    “你走吧。”
    傅晚卿怎么也没料到,程笠会正好碰上顾嘉树。
    那她这几天不全白躲了吗?
    顾嘉树站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掀起眼帘,对上她不善的眼神。
    这人明摆着就是想远离他,现在却又不得不在某些事上依靠他。
    挺好的,挺爽的。
    如果可以,傅晚卿也不愿尝试这种可能性,毕竟以他俩现在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彼此都因为那不得而知的缘由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做先低头的那个,索性就这么僵持着。
    谁能想到呢,气场如此不合的两个人,曾在私下最隐秘的时候,贪婪的将对方的唇舌舔舐吞没。
    走出小区门口,傅晚卿更犹豫了。周边的小吃和外卖全被她吃了个遍,再怎么好吃也腻味了。
    泡面更不用说,纵使她研究了千百种泡面的吃法,也差不多吃吐了。
    思及此,傅晚卿深吸口气,一咬牙一闭眼,停下脚步。
    转头,他还背着包跟在她身后。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转头,顾嘉树也停下,单手插在外套兜里,脖子上挂着副蓝牙耳机,似笑非笑:“想好了?”
    傅晚卿秉持着人输气势不能输的原则,挺直腰板,和他隔着两米的距离讲道理:“菜钱我出,你只需要做饭,咱谁也不亏。”
    顾嘉树应当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轻点了下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她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行啊,那你是想就今天这样呢,还是拿长期饭票?”
    “什么意思?”
    他扬起眉,痞气十足:“就这个意思咯。”
    ......
    两人去了附近一个会员制的商超,傅晚卿有那儿的卡,而且她最近很馋那家的瑞士卷,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帮忙提东西的人,自然要趁机囤点货。
    见她进门便推着车直奔食品区,顾嘉树也没吭声,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她把想买的东西都买完后,才接过推车往蔬菜那边走。
    趁她囤货期间,顾嘉树已经预想好了今晚的菜谱,直奔目标所在地。
    傅晚卿对做饭一窍不通,能煮好方便面都已经是万幸了,看他挑挑拣拣,反正也不明白,索性这瞧瞧,那摸摸。
    直到他拿起一根黄瓜。
    “我不吃黄瓜。”傅晚卿第一时间开口。
    顾嘉树也没说什么,默默把黄瓜放了回去。
    又逛了一会儿,傅晚卿再次开口,虽然没有主语,却明显是说给他的:“唔,有点想吃可乐鸡翅。”
    顾嘉树又不动声色地推着车往冷冻区走,拾起一盒冷冻鸡翅。
    气氛还算和谐。
    结账是她结的,东西全是顾嘉树提的,傅晚卿只帮忙背着他那轻得不能再轻的书包,跟在他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暖黄的光稀稀拉拉地洒在身上,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愈显颀长瘦削。
    而她无端想起曾被自己写在作文里的一句话:
    重逢这个词放在走散的人身上不合适,坚定的人才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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