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一看,屏幕上三个字:方护士。
    黎初月心中一惊,立刻起身走到角落里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方护士焦急的声音便响起:黎小姐,你妈妈又犯病了,你赶快过来看看吧!
    黎初月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调小了些通话音量:您别急,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立刻叫了车,都顾不上脸上的妆才卸了一半,就直接冲了出去。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北京南郊的一家疗养院门口。
    这里是私立医院和疗养院一体化的医疗服务机构,在业内口碑极佳。
    黎初月站在走廊里稳了稳呼吸,就直接走进病房。
    一进门,她便看见母亲黎雅正站在床上,张牙舞爪地举着手,口中胡言乱语。
    黎雅患有间歇性精神障碍,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所谓的发疯举动。
    黎初月请走了房间里的若干护士和护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黎雅表演。
    此时此刻,黎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脸都是兴奋的神色。
    她站在床上,梗着脖子,高声道:现在,我宣布,获得第九届金象奖最佳女主角的是
    黎初月没有打断母亲。
    待黎雅说完,黎初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矿泉水瓶,当做奖杯递到黎雅手上,接道:是黎雅女士,让我们恭喜黎雅!
    黎初月陪着母亲一起演起这场颁奖典礼来。
    黎雅弯腰接过矿泉水瓶,紧紧握在手中,就好像真的得了奖一般,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站在床上踮着脚,慷慨激昂地说着获奖感言。
    黎初月也并不阻止,站在床边伸出手臂护着她,防止她一激动跌落下来。
    黎雅断断续续地说了十几分钟,觉得疲倦了,才朝着黎初月扑哧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黎初月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像哄孩子一般:好啦好啦,颁完奖了,休息一下吧。
    黎雅点点头,但她的屁股刚一挨到床垫,整个人忽然又弹了起来。
    黎初月还来不及拦着,黎雅又迅速蹲在地上,整个人探头进了床底,好像在寻找什么宝贝一般。
    黎初月赶紧也蹲下来,拉住母亲的手臂: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黎雅歪了歪头,一只胳膊伸进床底,摸索了许久,掏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黎初月满头问号。
    黎雅则兴冲冲地打开纸箱,随即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黎初月低头一看,箱中竟然是一盒草莓,绝大多数颗果肉已经开始腐烂。
    黎雅捧起整盒草莓:前天下午我们疗养院发了草莓,可香可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草莓塞进了黎初月怀里:我家囡囡最爱吃草莓了,我都给你留着呢!
    而后,黎雅还不忘附到黎初月耳边,悄声道:嘘!你可千万别让方护士知道!
    黎初月看着手里那一盒已经开始长起白毛的草莓,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搀扶着黎雅回到了床上,突然间心底泛起一阵莫名地酸楚。
    妈妈的这个病,自从黎初月记事起就有,印象中一直时好时坏。
    不发病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但一旦发病,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黎初月从出生开始,就跟妈妈、外婆生活在苏州,三个人相依为命。
    在她的记忆中,反倒一直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听外婆说,母亲之所以会时常假想自己拍电影、得影后,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在电影制片厂工作。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黎雅的精神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黎初月并不完全清楚。
    后来外婆年事渐高,担心黎雅没办法一个人照顾年幼的外孙女,便在黎初月十岁的时候,把她送进了苏州本地的戏校。
    在黎初月外婆看来,唱昆曲儿好歹算是门手艺,将来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黎初月戏校中专毕业后,赶上那一年首都艺术学院扩招。
    她误打误撞地考了进来,索性就卖掉了苏州老家的房子,把母亲一起接到北京,方便日常照料。
    这些年来,黎初月也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只是外婆直至弥留之际也不肯多说一句,而母亲恰好又失去了怀孕的那一段记忆。
    久而久之,黎初月便也不再纠结,只想着过好当下。
    这样的身世背景,其实让黎初月的性格有些复杂,即便内心柔软易碎,外表也会时刻假装坚强......
    正当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刚刚折腾累了的黎雅,已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
    黎初月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呼吸渐渐地平稳均匀方才起身。
    黎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如今已年逾四旬,尽管久病缠身,依旧风韵犹存。
    黎初月又去找方护士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疗养院。
    其实母亲这个情况,黎初月没有一天能够放心。
    黎雅患病已经二十余年,医学上很难治愈,黎初月能做的也微乎其微。
    虽说两人现在的生活开销,可以靠卖房子的钱维持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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