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午后从松风镇出发,翌日午前回到这里。
    姚淙是在这日一大早被姚荣带去了那位佛婆家中,与给饮花安佛的是同一位。
    在饮花与寂行到达前,他也才刚刚到家没多久。
    “那他们人呢?”饮花问。
    进了内屋安置后,姚淙说:“父亲串门去了,母亲说去请大夫。”
    饮花默了一瞬,她大概知道姚荣是去做什么,无非再去四处宣传一番,他的儿子如今也与女儿一样,可以通晓灵媒异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带着酬金来便是。
    她不打算将她的猜测告知姚淙,只问:“是你自己答应的,还是他们逼你去的?”
    “母亲不肯让父亲带我去,便又被父亲……狠狠责打,”姚淙想起什么,面上写满隐忍的愤懑,又有些于心不忍,“我不想母亲那样,就答应了。”
    “父亲领着我去,母亲怕我出事,也跟着了。”
    饮花忽然想起,两年前,那时父亲也非要带她去安佛,她并作何反抗,母亲却似乎也是阻拦过的,为此也吃了些苦头。
    她有些出神,寂行叫了叫她,将饮花从发愣的间隙里拉了回来。
    饮花恍然地转头,对上寂行复杂的眸色。
    她牵了牵嘴角,转而对姚淙道:“你去屋里休息休息,过几日便好了。”Ⓕūsнūtaпℊ.ⓒom(fushutang.com)
    姚淙微抿着唇,闻言点了点头,走到内室门口时,转身说了句:“姐姐也是,车马劳顿,要好好歇息才是。”
    “嗯,知道。”
    “寂行师父自便。”他又道。
    寂行也点头应下。
    这才见姚淙放心地进了屋内。
    饮花被勾起一些不那么好的记忆,似乎牵扯上这个家,或者说父母时,回忆似乎总不那么令人愉悦。
    她是想逃开这个牢笼的,却不由又被拉扯回来。
    他也好,姚淙也好,似乎都只不过是父亲的一门“生意”。
    饮花脑中纷繁复杂,浑然不觉自己此时像在发呆,她不可抑止地陷入一片泥潭,越坠越深。
    就是在这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她猛然抽离出来,宛若由噩梦惊醒。
    她恍惚地问:“怎么了?”
    寂行的琥珀色眸子似染上了一抹温度,他像是有些担忧,开口问:“你那时候,也是这样疼吗?”
    饮花一愣。
    寂行似乎找到了新的安慰她的方法,他给了她一个虚虚的拥抱,是那种,两人之间仿佛还能再塞进一个人的拥抱。
    他的手只是微微碰到了她,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饮花的鼻子碰上他的肩,闻见他那令人安心的檀香。
    寂行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是这样似远非远、似近非近地,隔了两年来安抚她。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她也痛过。
    饮花从来做事不后悔,哪怕他后来甚至因她接受了这项仪式,而小气地对她故意冷着,饮花也是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来,说这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还有银子赚,还说见到了好多事,都想说给他听。
    她一次又一次捧来了以她曾经的疼痛换来的东西,像是献上珍宝一般奉到他面前,一遍遍懊恼地说,你怎么还不理我啊,你理理我呗。
    寂行,你做错了好多事。
    寂行闭了闭眼,酸楚漫过心头每一寸,怀抱里的人在他眼里忽然变得易碎起来。
    就是这一刻,腰间忽而一紧。
    那双手臂紧紧地环抱住他,将两人之间的空余全部填满。
    好似横亘其间的一切沟壑,都能在这个拥抱里填平了。
    饮花久违地在家休养了一阵,这期间跟姚荣间难得还算和平。
    他每日要么在屋里数他的那些宝贝,要么就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溜达,满脸写着喜事临门,根本无暇顾及还有个伤号碍眼。
    饮花起初没让林采容知道她的伤势,还是在一次换药时不小心被她撞见,后来就有人接替寂行,成为了每日照看她的新人选。
    伤势在一段时日后越发好转,等一阵一阵的新雨过去,饮花想起,自己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过寂行。
    而这期间,她收到了岳王的书信。
    岳王在书信抵达后的第四天到来,排场不大,就连陆均晔两父子比这位堂堂王爷还要招摇许多。
    但肉眼可见的马车、行装,包括王爷身上穿着的衣物都是低调而名贵的珍品。
    来者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姚荣多精的一个人,见人刚踏进院里,便立马迎上去问:“不知这位老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饮花姑娘是家住这里吗?”
    姚荣忙道:“是是是!她是我女儿!”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感觉到面前这个贵人似乎多看了他几眼,不过并来不及多说,饮花就已经听见动静从屋子里出来。
    那封信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寻常的寒暄问候,其他的只说见面再仔细知会。
    饮花知道他要来,但不知道会这样快,她刚想给他请安,看了眼父亲,想了想改口道:“大人来了,快请进。”
    岳王颔首,朝饮花那儿走过去。
    “大人?”姚荣迟一步反应,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见那人进去了,着急忙慌地低声问饮花,“是哪里的大人?”
    饮花摇了摇头,转身快步进了屋。
    “王爷远道而来,若有哪里招待不周万望谅解。”
    “哪里的话。”
    姚荣锲而不舍地跟了进来,饮花小声以只有王爷与她能听见的声音问:“王爷的真实身份可需向我父亲说明?”
    “不必,”岳王想了想,还是摇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余光瞥见姚荣此时正搓着手期待地望着这里,饮花音量略高些:“大人既然有事要与我单独商议……”
    她看了看父亲,道:“那父亲不如先去忙您的事?”
    姚荣面上挂不住,正欲发作,发现这位大人正看过来,他才没有反驳,心道反正挣了的钱也是要给我,才勉强笑着下去了。
    岳王自然看出他们的关系并不很好,但按下没提。
    “上回的刺客已经被羁押在大牢,你放心。”岳王说。
    没来由的刺杀,谁知道又会不会还有后手,饮花并不能放心,她追问:“可查出幕后元凶?”
    岳王沉吟片刻,道:“此事关系到我的一个猜想,待确认后再告知姑娘,不知可否?”
    饮花沉默端详了他片刻。
    这位王爷虽言行没有多大的架子,也很有礼节,但说到底还是与人有着那么些隔阂。言语讳莫如深,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叁缄其口。
    饮花犹豫的间隙,岳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在向令尊询问过那枚玉之后,或许便能印证我的猜想,届时自然会向姑娘说明。”
    “……
    饮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又问:“那现在要我去将父亲请来吗?”
    岳王示意可以,饮花刚走出去几步,又被他拦下,忽然听见他认真地问:“姑娘与寂行,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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