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也觉得是天方夜谭,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能点头。
    半个多月前,她收到奶奶病重的消息,马上请假从学校赶回桐县。
    在病床前贴身照顾十几天后,老人到底还是熬不过,露出了大限将至的颓靡,用尽最后力气对她交代了遗言,除了千叮万嘱让她照顾好自己之外,还有一件事。
    奶奶要她去报恩。
    并且是攸关生死的救命之恩。
    她记得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回桐县陪奶奶小住的期间,桐县发生过一场重大火灾,事出突然,她当时所处的位置就是事故中心,生还可能很小,她只知道自己后来昏迷过去,等再睁眼就已经躺在医院里获救了。
    一直以来,她得到的说法都是消防队及时赶到把她带了出来,从来没想过还有其他可能性。
    直到那个下午,老人攥紧她的手,断断续续说出了当年真相。
    着火的地点靠近山区,离县中心十几公里,她也是特意过去采风才会撞上,消防队再怎么全力赶赴,速度也没有那么快,真正救她的,是恰好在附近的一个年轻男人。
    他心善身手好,在危机关头冒险把她救起,事后不要任何回报,也不希望她知情,以免她心里有负担。
    所以这件事就被善意地埋了下来,从始至终知道完整情况的,就只有奶奶和那个男人。
    奶奶在病床上勉力撑起身体,望着她说:织织,我身体不行了,现在要是不说,以后再也没人能告诉你,人活在世,要知恩图报,那位先生现在遇到困境,受了重伤没人照管,我希望你能去帮帮他,还了这份恩情。
    云织从小到大,全家人只有奶奶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如今老人行将就木,云织面对分别,来不及考虑太多,抱住她哭着答应。
    这是奶奶的遗愿,她无论怎样都会做到,何况报恩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后事办完以后,云织打开奶奶留给她的信封,里面是老太太存了多年积蓄的银行卡,以及一张略旧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恩人的地址和名字。
    奶奶应该是当年留下了对方的这些信息,但他如今孤苦伶仃的惨状到底是怎么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已经没人能回答她了。
    但她可以确定,奶奶一辈子做事严谨,没出过差错,又真心爱护她,既然会在临终前笃定地让她去报恩,至少人身安全这方面不会出问题。
    反正都要去,云织就没太纠结前因后果。
    她带着奶奶的遗物返回青大,抓紧把学院里的课程和活动安排好,空出了时间,准备今天下课以后就按着地址找到对方,看看他的伤情,尽可能照顾,帮他早日康复。
    根据目前已知的这些信息,云织自动脑补出了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生活艰辛的病弱好人形象,还特意准备了不少钱,打算拿去给他补贴家用。
    结果一切想象都在南山院这个高奢地址面前被彻底打碎。
    云织怪自己怎么没早点查查,或者跟唐遥多说几句也好,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措手不及。
    唐遥匪夷所思地拍着胸口,又追问:他姓什么你知道吧?C区一共就九栋房子,价值是按数字往上排的,怀城能住得起C9的也就那么几家,你如果知道姓,我应该
    云织说:姓秦。
    唐遥嗓子哽住,原本就瞪大的眼睛已经有点要睁裂眼角的苗头:秦?!
    可望不可即的怀城秦家。
    唐遥镇定地挥了下手:没事,稳住,秦家虽然咱招惹不起,但里面还是有些正经好人的,能愿意舍命救人,那性格品质肯定没得说
    云织赞同点头,轻缓地补充:他叫秦砚北。
    听到这三个字,唐遥突然闭嘴,几分钟没出来声,大小姐妆容精致的一张脸上肉眼可见地表情垮掉,只剩下不能置信。
    谁?!秦砚北?!她一失手按进了颜料盒里,彩色手指痛心疾首地指着云织,你说你家心善不留名的救命恩人,是秦家那位搞死人都不眨眼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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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半,街灯落雪旖旎成河。
    距离南山院不远的星沙路上,云织裹着长到小腿的青大羽绒服,帽子蓬松的白色毛领盖住小巧下巴。
    她看着面前这栋隐匿在夜色里的德式建筑,博物馆似的庄严,不确定问:这是酒吧?
    唐遥皱眉站在她旁边:是酒吧,圈里的纨绔们有事没事都爱来这儿烧钱。
    她神色严肃:我找人问清楚了,秦砚北是意外受伤,刚出院不久,今天赶巧是他生日,那些公子哥怕他怕得要死,不过为了讨好,还是壮着胆子早早包了二楼给他做局,本以为请不到,没想到他真屈尊来了,现在人就在里面。
    虽然她家在南山院有房产,要进去很容易,但C区是单独安保,管控严格到变态,没有里面的允许基本就是铜墙铁壁。
    如要一定要见秦砚北,那相比起来,酒吧容易得多。
    唐遥扭过头,忧心地望向云织,她总那么干净,像在保护很好的象牙塔里长大,没被这世上的恶侵染过,长相又过分招人,就算脸上没妆,在雪夜里仍然扎眼。
    跟织织比,她老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写的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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