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等他。
    他一直在等着他来到。
    这一瞬,孔凌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个人对他的心意,但还是不够清晰,孔凌霄的心脏砰砰跳动,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种仿若绝处逢生般的喜悦浮上心头。
    他按住心口,朝前踏出一步。
    我来了。
    作为魔王的祭品,我回应你的召唤,前往和你约定之处。
    我来了,我将倾听你的声音,也将诉说我对你的爱意。
    最开始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眼前的森林却像是遥不可及,心脏的鼓噪越发轰鸣,最后孔凌霄直接奔跑起来。
    哪怕那个人是魔王,哪怕那个人不爱他,他也无法离开他。
    他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那个人,他贪慕着他,渴求着他,分离的短短时日,他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从头到尾,不是郑玄离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他需要郑玄离。
    黑暗的森林对着孔凌霄现出了真实的面容。
    仿若蛰伏着巨兽的森林里,在孔凌霄踏步进入的刹那就灯火通明,无数萤火虫齐齐发光,点亮了每一片树叶,也点亮了树下的花丛。
    远处看似漆黑恐怖的丛林,根本没有什么怪兽蛰伏,有的,只有一片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花海。
    白色的玫瑰静悄悄地垂着头,在孔凌霄穿过黑暗站在花旁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花又齐齐绽放开来。
    花园中央,站着一个背对着孔凌霄的黑色影子。
    孔凌霄一滞,他抬步淌过花丛,在伸出手触及那个高大的人影时,影子却倏然破碎。
    郑玄离我想你我好想你
    孔凌霄茫然失措道。
    话音落,满园的花便变了颜色,起初是纯白的花朵,但慢慢的,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拂过,火焰的颜色染红了纯洁的玫瑰,一只苍白的手摘下开得最艳的那朵,将花献给孔凌霄。
    玫瑰的香味逐渐弥漫开来,在漫天宛若星辰的萤火虫中,孔凌霄接过了那朵花。
    原谅我了吗,吾爱?
    淡漠的男声随着玫瑰被接过响起,同时,一双无形的手臂圈住了孔凌霄的腰。
    郑玄离斟酌着,该如何解释他的恋人的心意。
    对不起。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孔凌霄,他双手发颤,握住了圈在腰上的手,我不该刺你那一剑,你还疼么?
    他从未怨过郑玄离,所以又何谈原谅。
    他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他以为自己能坚定的坚守猎魔人的职责,可是在回到猎魔人协会,对着所有人撒谎的那一刻,他背离理智的心已经坚定地站在郑玄离这里。
    不知何时,郑玄离悄然变成了他的底线,变成了他的一切。
    入魔至深。
    疼,真疼。
    低沉的声音拂过耳际,如云雾一般的魔王从黑暗中现出身形,这次他没有任何伪装变化,他将自己最原本的模样显露在恋人面前。
    阴沉,没有丝毫人气,仿佛一座石雕,连声音都带着一种缥缈的虚无:很疼,要你亲一亲才能好。
    孔凌霄身躯紧绷。
    对不起。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是我的心脏。
    下一秒,苍白又无血色的唇吻住了年轻的猎魔人,不慌不忙,从额头到眉间,又到唇瓣,最后停在侧颈。
    一只手按在了孔凌霄胸口处,覆盖住了孔凌霄遮住魔王烙印的手。
    十指相扣,郑玄离的气息冷冽又带着一种压抑的疯狂。
    孔凌霄心神震颤。
    这是与平时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靠近自己的身躯紧绷而又坚硬,熟悉但又带着截然不同的力量,一寸寸的缠绕过来。
    霸道,又执拗,还带着丝丝阴暗的鬼魅气息。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那副生出魔物的画像那般。
    当画像对着他笑的一瞬间,也许,郑玄离就开始扎根在自己心上了吧?
    孔凌霄垂目,任由思绪沉沦在变了形态和模样的恋人气息中。
    郑玄离一手握着孔凌霄的手,一手摩挲着自投罗网的青年的侧颈,但还有一双手,正解开孔凌霄的纽扣,轻轻地摩挲着他胸口的印记。
    魔王的印记滚烫火热,落下的手指却冰凉刺骨。
    西装外套掉落在地。
    而后,衬衣悄无声息的从脖颈落下,袖扣扣得一丝不苟,紧紧地贴在冷白的手腕上。
    夜风却肆无忌惮的开始亲吻青年宛如雕塑般有力的肩背。
    怕我么?
    魔王问道。
    孔凌霄唇瓣颤动,一丝嫣红逐渐浮上面颊:不怕的。
    他已然彻底认命。
    曾经因为意外,魔王新娘的烙印才刻到他的胸口,他成为了魔王的祭品,但是现在,他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献给郑玄离,献给面前的魔王。
    他不能失去郑玄离,他的心因为这个人而鼓噪,因为这个人而跃动,因为这个人而刺痛。哪怕是魔王真的在恶意的玩弄他,他竟也心甘情愿。
    甘之如饴。
    陷进去了就再无法抽离。他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被他亲手捧着献给了这个男人。
    他是魔王的祭品。
    一声低笑传来,更加森冷的气息吻住了孔凌霄,一只手牵引着孔凌霄的手,从那张俊美冷硬的面孔一寸寸摩挲过。
    似乎是一尊精美的玉雕,触手温润,但是随着缓慢地触摸,完好的肌肤下现出了一道道的裂纹。
    凌霄,看着我。
    郑玄离的声音压抑紧绷,他揽着青年坐在了自己腿上。
    面对面,孔凌霄几乎是跪坐在一片盛开的花丛中,这些花的花枝柔软,悄然收起所有的小刺,任由这对曾分离的情侣在花丛中互诉衷肠。
    手下,膝下,都是柔软的花瓣,但眼神触及的,是一张褪去了人类伪装的面孔。
    郑玄离的这具躯壳看似是人类,但实际上,这也只是封印魔王灵魂的容器,会随着灵魂的形态展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他终究做不了人类,在灵魂和躯壳彻底融合后,这幅躯壳被改造的无比强大,同时,也完全显露出郑玄离灵魂的模样。
    布满伤痕。
    依旧是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毕竟本体是被精心雕琢出的塑像,经过不知多少年的修行,在灵气和妖力的洗涤下,他的灵魂没有丝毫杂质,呈现出的面容便也没有丝毫瑕疵,整幅躯壳连一根头发每个纹路在人类的视觉中都是完美的。
    但是,烙印在皮肤下的裂纹,却告诉孔凌霄眼前的人是被毁灭后,从至暗爬出来的魔物。
    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撕碎又强行弥合在一起,即使再俊美的容颜,在那些宛如岩浆般闪烁着光芒的裂纹映衬下,都显得狰狞怪异。
    郑玄离面色冷酷,他牵引着他亲手捕获的祭品逡巡着自己的躯壳。
    这才是真正的我,你所喜欢的完美,你所喜欢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曾经。
    孔凌霄唇瓣颤抖,看着冷酷但没有丝毫人气的男人,眼神颤动,一种难言的痛楚席卷了全身,连胸口的印记都刺痛到仿佛要燃烧起来。
    痛彻心扉。
    那不是魔王的感情,是他的,思及眼前的人身上的伤痕是如何造成的后,他便痛到不能自已。
    比自己被粉碎无数次还痛,痛到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只能低下头,流着泪吻着那道道伤痕。
    郑玄离拉着青年颤抖的手落在自己没有起伏的胸膛处。
    你说的对,我不知道痛楚,不知道爱意,我是个怪物。
    我甚至没有心。
    这幅躯壳在魔气融合之后,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也消失了。
    因为他是魔王,是没有心脏的魔王。
    他的本体被粉碎,他的灵魂也在至暗被撕裂,所以,魔王最开始便是不完整的。
    孔凌霄已经泪流满面,痛到恨不得昏厥。
    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怨恨魔王的无情,怨恨他没有表情的容颜,怨恨他不懂得挽留。
    但现在,他宁愿自己爱上的是不懂得爱意和痛楚怪物,也许那样,郑玄离就不会如此难过,如此委屈。
    这一次,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音调,但是胸膛上盘旋的烙印却将魔王的迷茫和委屈全都传达给了孔凌霄。
    是啊,他也会痛,他也曾有过心脏。
    可是,现在的他,是没有心的魔王。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的恋人,这个连迷茫和委屈都不懂的男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魔王的呢?
    世上的一切都有因果,也都有代价。
    这曾是大哥教导孔凌霄的,但是大哥没说过,成为魔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现在孔凌霄窥到了一丝真相。
    魔王要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成为王,拥有那种可怕的力量?
    不敢想,也不能想。
    若是再想下去,他的心真的会碎掉。
    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挚爱,是我的王,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了。
    第128章 天使的祈愿3
    孔凌霄捧起郑玄离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吻着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强大到无人能撼动的男人。
    如果你愿意,我把我的心给你,让我做你的心,哪怕把我的灵魂融入你的灵魂,只要你不痛苦,我便满足了。
    他是魔王的祭品,不管魔王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近他,现在,他都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只要能帮助他。
    不要让他再痛楚,不要再迷茫。
    身躯,爱意,灵魂,他的一切。
    青年的爱意是如此炽热,宛如一团火,从那颗鲜活的心脏传递到郑玄离的意识中。
    哪怕是看清了自己的真容,他却越发不顾一切,宛若入魔一样的奉献出一片赤诚。
    何其庆幸。
    郑玄离抬手抚摸恋人的脸颊,两人额头相抵。
    原以为孔凌霄厌恶他魔王的身份,只喜欢自己那张英俊的面孔,但是掀开一切,露出狰狞的面目,他依旧愿意爱自己。
    郑玄离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上露出了笑意。
    傻子,我为什么要你的灵魂,?我需要的一切,我会自己去取,我从你身上要取得的,便是你的注视,你的信任,你让我活着,你能陪伴我,便是我最期望的事情。
    郑玄离终究不是怪物。
    他只是块石头,哪怕是冰山顽石,若是用最炽热的心去焐,果然是能焐热的。
    就如现在的郑玄离。
    他的心脏也随着恋人的心脏鼓噪,仿佛那颗逝去的心脏,终于回来了。
    花园边,那架无人顾及的钢琴琴键颤动着,自动奏响了乐曲。
    萤火虫盘旋在花园上空,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二字。
    扭扭曲曲,不得章法。
    萤火虫下,星光闪烁,两个人在音乐中缓缓起舞,但刚跳了一会儿,两个人都齐齐顿住。
    踩脚了。
    踩了郑玄离一脚的孔凌霄赶紧收回脚,似乎一脚就会把魔王踩碎一样,他心疼不已道:疼不疼,要不要回去上药?
    郑玄离哑然失笑:怎么会疼,你再多踩几脚也没事。你不会跳舞?
    孔凌霄脸一红。
    不会。我是大哥带大的,我们兄弟几个刚离开老家到猎魔人协会的时候,被很多人说是土包子,这些被当作高雅的事情我们都做不来。但是我会剑舞我现在不想拔剑,我总是想起你受伤的事情,等以后你想看,我再舞给你看。
    孔凌霄提到剑,面色就带着愧疚。
    没事的,不想跳就不跳,其实我也不会跳舞。我睡了很久,很多事情都不会,凌霄,你能慢慢教我么?
    学习能力NO.1的魔王心机道。
    好,我慢慢教你,所有你想学得,我都教给你,你也要教我孔凌霄的眸光被萤火虫点亮。
    最后,花丛中的两个人只手牵着手,并排坐着,一个腮边含泪,一个带着庆幸之色。
    坐在一起揪玫瑰花瓣,还偶尔傻笑一阵。
    不远处的树梢上,不知何时站了两只鹦鹉。
    腮边自带两坨腮红的黄色玄凤鹦鹉蹦跶起来,去啄另一只白色玄凤鹦鹉的下巴。
    不是吧,这种氛围,我还以为要发生点什么,那个传闻色中恶鬼的魔王居然这么纯情的么?
    白色鹦鹉也嘀嘀咕咕:难道,魔王不行?
    花园边,某个想做点什么,但是因为意外来客而不得不纯情的魔王面色一厉。
    色中恶鬼?
    呵呵,色没有,但是恶鬼,可以有!
    孔凌霄现在看到魔王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开裂的水晶,恨不得将郑玄离捧在手心里,他凝视着郑玄离脸上的纹路,担忧道:郑玄离,你还难受么?
    这只是曾经伤痕的具现化,难受,倒是没有。毕竟我其实察觉不到痛楚,我只是怕你嫌难看。
    魔王摸了摸脸颊。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作为颜狗小孔雀的恋人,他觉得打理一下自己的面容是对伴侣的基本尊重。
    孔凌霄:唉。
    什么深不可测心思诡秘的魔王,身边这个就是一个有实力的铁憨憨。
    就算在强大的力量,也只是装点了他的气势,现在看清恋人真实性格的孔凌霄心软成了一滩水,只想把可怜巴巴的魔王带回家,好好地珍惜着,让他感受来自人间的温暖。
    他想了想,去扒郑玄离的衣领:胸口真的很疼么,我看看。
    枝头的两只鹦鹉立刻激动起来:喔喔喔,精彩起来了,开始扒衣服了!
    我可没见过魔王□□,话说魔王这种生物□□应该是什么样的?
    郑玄离:
    他想当做没听见的。
    但是这两只死鹦鹉实在是太吵了!
    他曲指一弹,一股魔气打出,直接缠绕住两只鹦鹉。
    正瞪大眼睛想看看魔王如何□□的鹦鹉们:被发现了。
    要死。
    怎么办?
    召唤克苏鲁吧,克总永远的神!
    郑玄离用魔气把两只鹦鹉扫到了花丛里面。
    召唤克苏鲁,呵呵,召唤阎王爷去吧!
    眼看的恋人面色突然大变,孔凌霄一惊:怎么了?
    头疼,凌霄,我想你想的头疼,我们去休息吧。
    郑玄离板着脸,声音毫无起伏,但是孔凌霄还是精准的从魔王的声音中读出了撒娇的味道。
    孔凌霄扶住郑玄离:好,那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老房子,正好今天孔白他们都在参加宴会,没人打扰我们郑玄离心头火热道。
    他时刻谨记倪天美说的话要拴住爱人,就要□□人喜欢的事情。
    凌霄喜欢什么?不就是喜欢看自己的纹身么,长夜漫漫,他们可以看个够。
    被踢到花丛里的鹦鹉还在喋喋不休:喔吼,这个魔王还挺会的么。
    花丛浪子,厉害,比路西法那家伙有节操多了。
    正打算离开的郑玄离:
    干脆又打出一道魔气,堵住了两只鹦鹉的嘴。
    席路说的没错,这两只鸟真的烦死了!
    终于没有讨人厌的声音打搅自己的好心情,郑玄离将恋人打横抱起,而后一闪身,直接离开了花丛。
    被踹飞又被绑住嘴的两只鹦鹉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原本岁月静好的森林,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树叶哗哗作响,弹奏着美妙音乐的钢琴逐渐变调,有一种拖长的呼啸夹杂在琴音中,更恐怖的是,花园的花开始慢慢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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