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嗷
    花房前一声狼嚎惨绝人寰,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十分钟后,为期十三天零八个小时的分手彻底宣告结束。
    事后苏息辞想想,除开南宫燃见缝插针找他插科打诨,其实也就平常晚上他故意躲人的时候让见面时间少了点。这两周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之前南宫燃忙着处理集团事务的时间还多。
    说是分手,压根没真的分过。
    我们明天要去买你的牙杯毛巾拖鞋衣服。南宫燃把人抱着,一刻不肯松手。
    还有新的,我叫人拿。
    不行,要买,明天我们一起去。南宫燃觉得他对自己的卧室没有归属感,是因为没有亲手布置这里的一切,把这里当做陌生冰冷的客房,当初那么激动把自己的东西丢了,就要自己受累。
    我明天有事。
    那你今晚不睡这了?霸总不开心。
    苏息辞看着他,勾住他的领子,我想有人陪在身边。
    与他分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整夜整夜地失眠,锤头,吃药,运动,怎么都不管用。
    南宫燃顿时心猿意马,我们去花房。
    两人半夜又从庄园房间回到花房,南宫燃一身酒味,快速去浴室冲了个战斗澡,穿着条紧身内裤出来,习惯性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工作消息,再看床上,苏息辞陷在柔软黑色的枕被里,睡得酣甜。
    嘴角微勾,南宫燃放下手机,钻进被窝,把人搂过来。
    苏息辞嘤咛一声,转过身,自己找好了舒服的位置,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在医院明亮通透的走廊,苏息辞身着得体考究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面上温和,整个人显得舒雅又博学。
    他敲了敲其中一间门,屋里一老一少望出来,表情不一。
    苏先生。古叔见到是他,吓了一跳,面色惊慌地接过他手中一大捧向日葵,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苏息辞最近没休息好,整张脸还透着几分苍白,黑眼圈重得能当胎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但淡定从容的样子一点没让旁人看出他的虚弱。
    上次听说了你阿鸿的病,一直没来探望,今天刚好有时间。他朝病床上的瘦弱的孩子笑了笑。
    帅哥哥,你是爷爷的学生吗?小豆丁好奇望着他问。
    阿鸿坐着挪近,被一只手阻止。
    你刚才不是还说难受,快躺下。古叔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在床上,防止他靠这人太近。
    苏息辞见到了,只是笑了笑。
    随意寒暄了几句,古叔知道他有事找自己,带他到楼下花园。
    苏先生,您有事打电话来就行了,怎么能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苏息辞知道这人恨不得永远见不到自己,道:我怕你心里只惦记着孙子,忘了我这张脸,我想要是阿鸿对我也印象深刻,你应该更加忘不了我。
    古叔惊出一身冷汗,他让人记着的方式太深刻了,恐怕能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最近您交代的事情,我都按照吩咐一五一十做好了。按理说没在哪里得罪这人啊。
    苏息辞坐在花园长椅上,望着楼栋阴影外的阳光,道:你没做错什么。
    古叔犹豫地看着他。
    我想找你帮忙。苏息辞望着他道,除开诱导别人自杀这类事件之外,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古叔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心结,炎炎夏日,苏息辞搓着泛凉的指尖,目光虚无焦点,一直不敢面对,就像一个黑暗的深渊,不断吞噬着我。
    他一直是个懦夫,遇到问题永远只会不断地在逃避,曾经也有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时候,却在一次又一次更激烈的镇压与羞辱中消磨殆尽。就算最后赢得了像人一样生存下去的权利,他也失去了任何在一个正常人身上能找到的发光点。
    身后的深渊剥夺了他的一切,却仍未停止想将他吞噬的脚步。
    南宫燃的支持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苏息辞看着古叔,道:现在,我想把这个深渊的黑暗从我心里赶走。
    他想迈出这一步,拯救自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这不是为了在一堆大人面前显得能装一点么
    大课间做完早操, 苏息辞避开人群大部队,跟在尾巴慢慢地沿着楼梯靠墙走。
    知道这个人吧?他之前在初中很厉害,老师喜欢得不得了, 看人都是拿眼白看的,之前说还能保送省重点,最后还不是来这里,天天被15班的扁头打得跟孙子一样。
    看起来愣愣的样子, 不像那种脑子灵光的好学生啊。
    就是被扁头打傻了。以前初中我跟他们一个学校, 这人隔三差五被一群人拖到巷子里,十几个人抡着拳头揍,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难怪上次我看到他被拖到厕所里, 打了几十个耳光,吱都没吱一声, 还主动钻扁头。
    这么贱啊哈哈哈
    后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他目光警醒地往后一瞥,是自己班的几个混子,正在往他身上看。
    他加快了脚步,身后很快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他走得更急了, 眼看就要到教室, 被教室里出来的人挡了一下,肩膀一颤, 顿时被人从后面抓住。
    叫你你耳聋了?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头按向一边。
    苏息辞整个身体跟着趔趄了一步,想躲开, 几个人已经团团围住他。
    干什么, 不服气, 跟着扁头混, 看不起我们几个?
    他的头又被人拍向另一边。
    苏息辞低垂着头, 没说话。
    打首的那个同学瘦瘦小小的,其他几个和他一样,平常见了扁头一群人只会吓得绕道走,升高中两个星期了,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威风硬气过。
    学霸就是不一样,这么傲,我们好声好气说话都不带理的。
    现在还算什么学霸啊,都跟我们念一个学校了。
    膝窝被人从后面狠狠踢了一脚,还不跪下来给我们道歉认错。
    肥大的袖子里缩着拳头,苏息辞从耷拉下来的刘海中,盯着眼前的环境。
    这些是他的新同学。
    走廊里围了一圈人,都在嬉笑着看好戏,偶尔还有几声口哨声,行不行啊二鬼子,不会怂了不敢动手吧。
    哈哈哈
    同班的同学从窗户探出来,男男女女,全都满是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就像在看一场耍猴表演。
    要打就打,等下还要上课。
    磨磨唧唧什么,赶紧往他肚子踹过去!
    要不要椅子,趁手,好用的很。
    眼前的一幕幕,与三年来的所有过往重合,融汇在一起,变得扭曲,刺耳。
    耳聋了,要不要给你洗一洗耳朵。
    一瓶混合粉笔灰和其他花花绿绿墨水果汁的东西从后面兜头淋下,苏息辞尖叫一声,把他的手挥开。
    妈的,你敢打我!
    那个学生把饮料瓶丢在他身上,满脸戾气地揪住他的校服领子。
    苏息辞浑身颤抖,领子勒得脖子很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死死压着想反抗的意识,因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只要他有任何想动手的意图,不单单是这几个,更多浑水摸鱼想逞能的人也会来掺和一脚。
    只要是一群人动手,别人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继续嚣张下去,最后只有自己被打得更惨。
    老师来了。
    这学校哪个老师没被扁头套麻袋打过,怂货,怕什么。
    我爸说我再惹事就别念了。他们又不是扁头,没那么大能耐。他社会上都有大哥照着,我们不一样。
    不是打了同一个人就能跟扁头的地位一样了。
    领子被松开,苏息辞整个人被推到教室墙边。
    一口唾沫溅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痕,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放学在五楼厕所等我们,敢走的话,我弄死你!
    才刚开学多久啊,你看看,啊?!校服又破了,又要我垫钱买?每次跟你爸爸提,跟你一样耳聋,装死倒是在行。
    人家上学你刨粪啊,跟在粪坑里滚过一样,一天天念什么书都不知道,不要脏了我房子,滚!
    阿姨,我不想上学了。
    不想上?我这个后妈好当吗?你让邻里街坊怎么说,单让我孩子读书不肯让你读?!你想败我名声是不是!
    苏先生,你漏了一段。
    苏先生,苏先生
    苏息辞惊惧地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刺眼的白,身体紧绷太久,此刻手死死抓着下面的垫子,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松开。
    苏息辞呼吸渐缓,一切恐惧和战栗随着呼出的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他随手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地叠好,按去额头上淌下的汗。
    苏先生,放学之后到回家的那一段,您还没有说。古叔戴着老花镜恭敬道。
    没什么好说的,就那一套。苏息辞平静道。
    直面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将它们诉之于口,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苏息辞把眼镜戴上,汗水的热气让镜片蒙了一层浅雾,又逐渐散去。
    他冷冷抬眸,琥珀色眼珠荡漾着孤冷清亮的光。他看着眼前的人,那就换个方法。
    古叔被他的目光逼得把头垂下,所有的办法都殊途同归,需要您去面对曾经的那些过往。否则没有办法放下这个心结。
    苏息辞手指反射性地蜷缩了下。
    出了汗之后,他的脸色在柔和的灯光中不可避免地变成惨白,濡湿的碎发发尾垂在眼前,遮住眼尾大半坠红,因回忆惊恐而凝出的泪光还未消散于眼中,瘦弱的肩膀颓缩。他双手交叠在腿上,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医患之间需要深厚的信任感。古叔把老花镜摘下,合上本子,深深盯着他,您对我忌惮太深了。
    利用治疗之便放大别人内心阴暗和脆弱的一面,暗示别人去杀人,去自尽,我还是谨慎一点来得好。苏息辞道,免得跟孙善和苏博一个下场。
    您可以去找其他心理医生。古叔打量着他,一直都很好奇这人怎么能冷漠到对亲生父亲都没感情。
    苏息辞抿直了唇。
    面对一个全然的陌生人,自己恐怕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早就知道,找心理医生是不靠谱的。
    可他要怎么做。
    坐在长榻边,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两腿矜雅地交叠在一起,有了一个想法。
    要不我把你孙子抓起来好了。他一副商量的口吻道。
    古叔满脸愕然,接着是惊恐和愤怒。
    苏息辞带着满脸无所谓的漠然语气,你把我治好了,我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游戏。只要治疗没效果,或者是你在这过程中给了我什么暗示,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总之,我要是不小心害死一个人,我就剁了你孙子。
    他不在乎道:反正你孙子也活得够久了。本来在苏博被他暗示自杀了之后他就想动手的,没想到心软到现在。
    他才七岁!古叔目眦欲裂,惊恐地退后,大吼。
    那你最好在三天之内想出一个办法,否则,我就要去医院接你孙子到我的地下室小住几天了。苏息辞扶了扶眼镜,红唇微勾,满意地浅笑起来。
    他还是给别人制造心结比较在行。
    七岁怎么了,小孩子全都是恶魔。
    不,别这样。古叔正是知道他的心结,哀求的声音更加凄厉刺耳,眼见他要走,忙上前抱住他的大腿跪下,苏先生,求你啊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一脚踹飞,撞到茶几边楞,上面摆的一些心理玩具落了一地。
    苏息辞站定,满眼嫌恶地看着他,别碰我!
    这些人总想跟他凑这么近干什么!
    手机一阵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所有情绪肉眼可见地全部收敛。
    给你三天时间,想出一个办法,否则,我就用我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丢下一句话,他走出门,飞快地划开接听键。
    少爷。
    美姨说你不在庄园,你在哪里,我等下去接你。
    不用,我马上就到集团大楼底下了,我等你下班。
    上次南宫燃说要亲自来买他们的日用品,就一定要一起来。没想到之后两天忙得要死,完全没时间,只能拖到了现在。
    挂断电话,苏息辞脚步轻盈了不少,从古叔的私人心理诊所出来,他坐上自己的车,前往南宫集团的连环珠大厦。
    等了十分钟,南宫燃从大厅里出来,径直坐上他的车。
    南宫燃第一次坐他的车,还是在副驾驶座的位子,一上车就捣鼓面前的一堆按键,最后锁定车里放的音乐上。
    这些歌听着怪难过的,影响心情。霸总抗议。
    是吗?苏息辞看看自己手机里的音乐,他平常听得都是这种。
    手上一空,手机被南宫燃夺过去,直接一键清空了他的列表。
    南宫燃平常没时间听音乐,此刻也不知道哪个好听,干脆打开排行榜,从上到下一个个试听过去,觉着不错就下载。
    车里顿时徜徉在一片快意恩仇的强烈节奏感里。
    少爷,你的品味这么聒噪么?苏息辞皱了皱眉。
    什么聒噪,这叫积极阳光,健康向上。南宫燃一个榜一个榜找过去,嘴角微哂,这些都是什么歌啊,《小毛驴》都比它们动听。
    脑海里顿时有了个开拓市场的想法,他立刻打电话给冥冥一夏的总经理,跟他探讨旗下歌手的曲风歌词问题。
    你上次听歌是什么时候?等他挂完电话,苏息辞好奇地问。
    小学二年级,准确的说是有歌词的音乐。之后我就只听肖邦亨德尔李斯特那些人的鸣奏曲了。
    少爷还真是早熟得不像话。谁在听儿歌的年纪会喜欢上这些枯燥的曲子。
    这不是为了在一堆大人面前显得能装一点么。南宫燃道,掐着嗓子模拟道,「小朋友,你几岁了,平常听什么歌啊?」「《世上只有妈妈好》」,人家以为你是还没断奶的小屁孩「《B小调钢琴奏鸣曲》。」一堆人都觉得我是可塑之才,满怀欣慰。
    苏息辞噗嗤大笑,你够了。
    南宫燃笑得轻松,强调道:以前要说装是真的装,你不知道,我还他一样不落把小时候那些自以为是的蠢事都抖了出来。
    车子开到商场停车场,把车锁好,直到坐上电梯,苏息辞才想起来,小学二年级,不就是南宫燃父母车祸发生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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