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在百里长珩的对面找了个凳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也看见了,我家一穷二白,真没什么好东西,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在我家住几天行,但是你要想打什么鬼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像是你们要带我回家的吧。百里长珩眨眨眼,其实我看不见。
    胡言瞬间警惕,你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笑着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的雇主,到底是什么人?
    才问完,外边便想起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胡言目光一顿,掀开破布帘子赶紧推着轮椅将人藏进了胡雨那个大衣柜里。
    才藏好后,胡言从屋内出来与刚从厨房出来的胡雨面面相觑。
    胡雨紧张兮兮,扒住自家哥哥,是不是讨债的?
    胡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轻轻拍拍胡雨的手,深吸一口气,上前拉开门。
    门一开,胡雨话还没来的及说一句,就被当胸一脚给踹了进来。
    砰!胡言倒飞出去,猛的撞断木柱砸落一身雪。
    哥!胡雨吓了一跳,快跑几步将人扶住,红着眼睛扭头看进来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打头进来的是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男子,面上化了浓厚的妆,耳后别了枝才摘下的梅花,他的身上有着很浓重的脂粉味。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打手。
    胡言被胡雨扶着慢吞吞爬起来,他弯了弯腰,桃大人。
    桃大人捏着粉红色的手帕捂住鼻子,嫌弃打量四周,声音尖细,人呢?
    胡雨头脑发懵,什,什么人?
    我要的人呢!桃大人尖利的声音能刺破人耳膜,我让你们去棺材里运的人呢!
    胡雨心虚往后边的屋子撇了一眼,胡言倒是镇定,吐出一口血沫后才说,不见了,我们昨夜过去的时候,棺材盖早就开了,里边没有人。
    没人?桃大人不信,既然没人,那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
    桃大人翘着兰花指一挥粉红帕子,身后打手抽出了长刀,向两人逼近。
    胡言带着胡雨退了又退,身后撞上屋门。
    退无可退。
    胡雨紧紧揪着胡言的袖子,哥,我怕。
    胡言咬了咬牙,等等,我知道人在哪!
    已经走到门口的桃大人回过头来,说。
    胡言沉默,脑中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说,死的就是屋里那个病恹恹的,不说,死的就是自己和妹妹。这好像没必要思考。
    但是,他说了之后,桃大人真的会放过自己和妹妹吗?
    桃大人笑了一声,踱步回来,站在胡言面前。
    不走进还不明显,这位桃大人一副女人扮相,身量却极高,整整比胡言高一个头。他微微俯身,给人的压迫感极重,只要你说出人的下落,我保证,说好的一百灵石,一颗也不会少你的,但是你若是真的不说亦或是想做好人
    桃大人拍拍胡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
    胡言面上犹豫,你确定会放我们走?
    会。
    胡言一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告诉你。
    不用了。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百里长珩自己推着轮椅出来,微笑抬眼,我在这儿。
    胡言胡雨让开道,让轮椅顺顺当当出来,两人立在边上,面色复杂。
    桃大人一瞧见百里长珩,一改之前的阴鸷,面上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可惜妆面太厚,一笑,粉都掉下来了。
    桃大人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有百里长珩一个人后笑容更大了,他躬下/身,目光与百里长珩齐平,百里主君,只有您一个人?长随大人没陪你一块儿?
    百里长珩灰蒙蒙的眼睛直直盯着桃大人,笑眯眯道,你猜。
    桃大人目光幽深,盯着百里长珩那张毫无破绽的脸半晌,突兀笑了起来不可能。
    他慢吞吞直起身。
    他不可能在这儿,整个屋子,我都派人包围了,别说一个人了,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桃大人上上下下打量百里长珩,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坚定,再说了,要是长随大人在,怎能容主君大人您穿这么单薄。
    您如此说,不过是想让我投鼠忌器罢了。百里长珩摊摊手表示随便你怎么说。
    桃大人∶主君大人,我们大人请您过府一叙,不知,您是否赏脸?
    本君若是不赏呢?
    那属下就只能得罪了。桃大人抬了抬手,自腰间抽出一根带着荆刺的长鞭,从上至下抚摸,这鞭子可是千年荆棘树上的老藤了,每一根刺,都尖利无比,被这东西抽中一下,那必能撕下一层皮来!
    主君大人细皮嫩肉,要是伤着了哪可不好啊。桃大人舔舔唇,眼底闪出嗜血的光芒,其实,他更想百里长珩拒绝。
    毕竟,能亲手将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按在地上蹂/躏,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啊。
    百里长珩如他所愿,红唇轻启,即便处在劣势也依旧不见半分慌乱,本君,不赏任何人的脸。
    好!桃大人暗叹一声果然,长鞭猛然横甩,卷住坐在轮椅上的百里长珩。
    桃大人嗤笑一声,果然是个只能出卖色相依附别人的废物,连躲都躲不了。
    看我不撕了你的皮!桃大人单手一拉,缩紧长鞭。
    被长鞭卷住的百里长珩依旧一动不动,面上挂着笑,不像是戏中人而像是个看戏人。
    只有桃大人知道,他的长鞭,不得寸进。
    冰霜自鞭尾漫上来,在桃大人震惊的目光下传递至手腕。速度很快,快到没人能反应过来。
    桃大人倒是想松手,可他的整只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被冻住了,于是,他现在只能保持这个甩出鞭子的动作。
    瞧起来倒是有几分滑稽。
    桃大人咬牙切齿,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桃大人身后的打手这才反应过来,提起大砍刀朝着百里长珩劈去。
    胡雨站在边上看的心都揪起来了,她下意识喊了声,小心啊!
    百里长珩没答,以他的轮椅为中心,身侧十里水汽凝结成上百支锐利的冰剑,提着大砍刀的杀手一顿,有些不敢上前了。
    他们不上前,不代表百里长珩也不动作。
    百里长珩抬了抬手,身上卷着的那根桃大人引以为傲的长鞭噼里啪啦碎裂,掉落雪地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他伸手轻轻挥了一下,去。
    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都能吹跑。可他的冰剑却又利又快,冷的摄人。
    胡言猛然按住自己妹妹的脑袋,不让她看接下来的一幕。
    啊啊!
    接二连三的噗噗声吓得胡雨抖了三抖,桃大人此刻再没有原先的气势。
    身上的冰霜一退,他就跌坐在地,徒劳往后挪动,别,别过来,别,别杀我。
    悬在他眉心的冰剑不听他的求饶,直直刺下!
    啊啊啊啊?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桃大人狐疑睁眼。
    原先悬在他眉心的冰剑不知为何刺进了他耳边的雪地里,并未伤他半分,桃大人不可置信摸摸自己胸口,我,我没死?
    他转头,发现自家打手也没事。
    只不过被冰剑封在了雪地上,不得起身。
    胡雨慢慢从自家哥哥怀里探出头来,瞧见这情况松了口气,百里大哥真是个好人。
    胡言∶
    老旧轮椅吱呀响了一声,百里长珩慢吞吞站了起来,他走得很慢,却没人敢催。
    桃大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也只能瞧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坐在轮椅上还看不出,百里长珩的身量极高,比桃大人还高一些,他走到桃大人的面前,单脚踩上他的胸口。
    力气极大,踩的桃大人吐出一口血,百里长珩微微躬身,你的主子,是谁?
    桃大人犹犹豫豫不敢说。
    百里长珩又加了点力,身侧冰剑指向桃大人眉心,说话的声调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说,你有没有第二次好运?
    桃大人抖了抖唇,白,白苦。
    百里长珩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得到了自己要的信息就把脚从桃大人身上挪下来,负手而立,目光放远,同你家主子说,有本事,就自己来。
    本君恭候。
    打手们身上的封着穴位的小冰剑碎成小冰块落在地上,他们揉着手腕爬起来,转头去扶桃大人。
    百里长珩转身看向胡言胡雨,这儿不安全了,你们也早些离开吧。
    话音才落地,一柄宽剑裹着强大的杀气猛然劈进来,堪堪刺进百里长珩轮椅边的雪地里,离轮椅,只有一寸之遥。
    裹满了冰雪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很可惜,你们今儿,一个也走不了。
    第3章
    主君,您说来神州了便同我成亲,是骗我的么?
    这话说的实在狂妄。
    这剑扔的也狂妄。
    人嘛那就更狂妄了。
    打门口进来的是个穿着玄色立领衣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的冷冽肃杀气息。
    第一眼看以为是天山冰雪仙人,再一眼看,又像是地狱守门人。
    那少年冷着脸,大步进来。
    长随来了?百里长珩不知何时又坐回了轮椅上,微微抬眸,露出最温顺无害的一面。
    桃大人带着他一堆手下站在离百里长珩不远处,个个手里都提着刀。
    胡言胡雨两兄妹站在侧边还没有移动。
    长随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个画面。
    这画面怎么看都是百里长珩处于弱势。
    长随抿着唇冷着脸走进,边上的打手缩着脖子纷纷给他让路。
    剑眉冷冽鹰眼锐利,这人看面相就不太好惹。
    长随一路顺畅走到百里长珩的面前,自上而下打量一番百里长珩,尔后俯身行礼,主君。
    桃大人是个识时务的,瞧长随暂时没时间搭理他就打算悄悄开溜。
    开玩笑,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这位长随大人的底细。
    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破妄境高手,一把「逆鳞」横行蛮荒。
    而这位长随大人真正的逆鳞,就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主君大人。
    桃大人不可遏制想起曾经从蛮荒传来的消息。
    那时候百里长珩还不是主君,只是一个供大人物观赏的珠宝。长随初露锋芒,也不过一个守护珠宝护卫。
    那时候蛮荒远不如现在团结,各自为政,有人把百里长珩当珠宝,自然也就有人不买账。
    蛮荒东门的门主,就是个不买账的。那天夜里风很躁,百里长珩如往常一样由长随推着从大人物的帐里出来,那东门门主瞧见眼热,讥讽了句,百里公子真是好生风流,白日里伺候一位大人,晚上又伺候一位,同神州的小倌伶人相比,也不逞多让啊!
    这话实在侮辱人,长随最受不了有人说他家主子半点不好,当场暴起就要动手,还是百里长珩给按了下来。
    回了住处不久,百里长珩就发了高烧。据医师说,是冻着了。
    但是长随不信,他就觉着是东门那群嘴碎的话让百里长珩生气了,生气可不得发病么。可那天夜里百里长珩按着他,哪也不让他去。长随在屋里生了一宿闷气。
    第二天所有人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百里长珩、长随会吃下这个哑巴亏。谁知当天夜里,长随趁百里长珩精力不济睡着后,提着一把宽铁剑,灭了东门满门。
    那天夜里东门惨叫声未曾停歇半刻,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透土地,火势通天,足足烧了一夜。
    自此,长随一战成名,他手中的这把宽铁剑被赐名,逆鳞。
    桃大人甩甩脑袋,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又转眼看了看插在雪地里那把逆鳞,嗯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十步,五步,三步。就要到门口了!
    桃大人激动的无以复加。
    等等。
    破旧的大门在桃大人的面前轰然合上,漆黑的梵文封印在门上显现,桃大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僵硬回头,只见长随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狐裘披在百里长珩的肩上,尔后抬手,把自己的剑拔了起来。
    他转身,面朝桃大人和他的打手,声若霜雪,我说了,今儿,谁都不准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不仅没有半分稚气,压迫感还重的吓人,桃大人双腿打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家主君已经答应让我走了。
    长随扭头看百里长珩,主君?
    百里长珩点点头,他答应替我给他家主子带话。
    对对对,桃大人顺坡下驴,我就是个传话的。
    你的主子是?
    白苦。看起来超级无辜的百里长珩搭了一句嘴。
    长随回头瞧百里长珩,冷淡道,那应该不需要了。
    百里长珩讶然,昨夜闹脾气离开,就是去把他解决了?
    我没有闹脾气。长随倔强反驳一句,尔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偏开头嗯了一声。
    百里长珩乐不可支。
    他的小长随真是太可爱了,别别扭扭像是一只狼崽。对别人露出獠牙尖爪,面对自己却总是乖顺露出柔软肚皮。
    而对面的桃大人桃大人已经傻了。
    他没注意长随的小动作,他只注意到了长随的话。才出来一个早上,衣食父母没了,自己小命也要不保了,这是个什么事啊!
    人生简直无望!
    主君,既然不用传话了,那人也就不用留了。长随看百里长珩笑自己笑的开心,抿着唇道。
    桃大人求救般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看不见,裹着狐裘眯着眼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桃大人环视一圈,很明白,在这个地方,能救他的就百里长珩一个了。
    他双腿一弯磕在地上,真诚道,主君大人,您才到神州,人生地不熟的,不论做何谋划,您也需要个能跑腿的下属,属下愿为您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百里长珩颔首。
    不需要。长随拧眉不乐意,主君身边有我就够了。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霸道?
    长随不屑∶这种垃圾有什么用?
    长随。这一声长随,百里长珩没再用溺宠温和的语气,而是用了很郑重的语气,别胡闹,这人本君要留下。
    自称都变了,长随知道,这便是没得谈了。
    长随横剑一指,那他们呢?
    胡言胡雨齐齐退后一步,不知所措看向百里长珩。
    我需要两个打杂的。百里长珩道,长随,别总是对别人抱有敌意。
    胡言胡雨纷纷点头。
    长随撤了剑,面色黑如锅底,走到百里长珩轮椅后边倔强道,从前你身侧也只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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