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称赞在陈濯本人看来,倒像是在捧杀。
    颁奖礼举办的大礼堂是一座历史保护建筑,建于民国初期。陈濯和主创们刚刚走出大门,就被早早等在外面的媒体团团围住。
    媒体的焦点自然是围绕着陈濯,在记者提问的间隙,陈濯又一次分神看了眼手机。
    虚拟世界和现实一样热闹,祝贺他获奖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涌进他的收件箱,陈濯匆匆瞥了一眼,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今天的颁奖典礼陆少珩没有来,也没有发来只言片语。
    例行的媒体群访结束后是剧组的庆功宴,方便起见,庆功宴的地点就定在礼堂隔壁的酒店。
    陈濯明天一早还有行程,所以他没等宴会结束,就和正玩到兴头上的主创们告别,先一步离开。
    白颉今晚也很高兴,不过他家里管得严,一晚上都没怎么喝酒,由他负责送陈濯到电梯口。
    今天怎么了?大好的日子,怎么看上去兴致不高?
    白颉亲自陪着陈濯等电梯,今晚又是应付主办方,又是应付媒体,一整个晚上都吵吵嚷嚷的,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有机会说两句话。
    有么?陈濯看着吵闹的电梯广告,说:大概是累了吧。
    少唬弄我。陈濯的脾气,白颉还是了解的:是心里挂着事儿吧?
    陈濯随口扯开了话题:路羽在美国快要生了吧,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张路羽是白颉的妻子,也是一位享誉国际的导演,陈濯与他们两人自幼相识,三个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白颉和张路羽是圈内少见的恩爱夫妻,两人一个是知名摄影,一个是成功的导演,这个圈子里有那么多的诱惑,两人却在风华正茂的年龄义无反顾地步入了婚姻殿堂。
    明年二月,到时候请你给孩子取名。
    提起妻子,白颉的脸上就扬起了温柔的笑意,他原本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这么一笑,更是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片柔光里。
    恭喜你,马上就要当爸爸了。陈濯的话和电梯到达的声音同时响起,他走进电梯,对门外的白颉说:先走了,记得让孩子认我做干爹。
    电梯门在二人之间关闭,彻底将会场的闹腾音乐隔绝在外。陈濯今晚的业务格外繁忙,他的耳根还没清静上两秒,谢思文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嘿,老陈,恭喜恭喜,牛逼啊!谢思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响起。
    诸如此类的话,陈濯已经听了整晚,他有些疲惫地往扶手上一靠,说:你就别跟着说这些客套话了。
    谢思文嘿嘿一笑,果然给陈濯来了点实际的:趁你家陆少不在,哥给你准备了惊喜。
    说着,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脆生生地欢呼:恭喜陈导!贺喜陈导!
    光是听到这声音的阵仗,陈濯就能猜到谢思文那边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盛况,想必是环肥燕瘦花团锦簇,堪比古代皇帝选秀的现场。
    但是最近一两年,陈濯对这样的场面有些厌倦,他抬头看着液晶屏上不断变换的楼层数,思绪却还停留在谢思文的前一句话:什么你家我家,他是他,我是我。
    好好好,管你们谁是谁。谢思文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一句话,来不来。
    去是不可能去的,陈濯张口正要回绝,就在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他的眼帘。
    大堂吧里光线幽暗,那个人背对着陈濯,坐在吧台前和调酒师调笑。他的身上穿着深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下摆松松垮垮地扎着,外套和领带都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看上去就是一副刚下班就出来鬼混的模样。
    陈濯站在电梯里没动,想来是不大确定这个背影是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个人。
    没错,期待,陈濯的心里不大愿意承认这个词。
    喂?老陈?什么情况,给个准话
    赶在电梯门再次关闭前,陈濯掐断电话,快步走了出去。
    吧台的小姑娘先一步看见了陈濯,女孩的职业素养极高,看见今晚热搜上的主角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没有什么与她身份不符的反应,只是礼貌地朝陈濯微笑致意。
    陆少珩注意到了女孩的眼神,随之回过头来,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陈濯,微笑着朝他举了举杯:恭喜你,陈导。
    也恭喜你。陈濯说。
    这部电影能有今天的成绩,和陆少珩也有很大的关系。这次陆少珩不再是个挂名制片,而是真真正正地参与了全片的制作,甚至连参评飞鹰奖都是他报的名。不仅如此,在电影拍摄上,陆少珩给了陈濯完全的自由,从不以制片人的身份干涉他的创作。
    这是每个导演都渴望得到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创作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
    只是陆少珩对待自己制作过的电影,和上过他龙床的情人一样,在一起时全情投入,过后也就未必放在心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濯朝陆少珩走近了几步,问。
    陆少珩淡淡地回答道:刚到。
    刚下飞机来这里。陈濯停顿了一瞬,问:是来找乐子的,还是来找我的?
    陆少珩一听这话就笑了,他抬头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言真意切地说道:当然是来找小美人的。
    女孩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没有应答。她在这一行干得久了,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早知道有些话是毒药,还是五毛一斤大批量批发的,听一听就算了,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陆少珩见陈濯一个人,于是主动邀请他:坐下喝一杯?我请客。
    陈濯应言走上前去,接过陆少珩手里的杯子,但他并没有喝,而是咔哒一声,将杯子按在了大理石台面上。
    而后他当着小姑娘的面,拽起陆少珩的手腕,说:先别喝了,跟我去个地方。
    陈濯没带陆少珩走得太远,而是回到了刚刚举办过颁奖典礼的礼堂。
    主办方的工作效率很高,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已经完成了撤场,星光熠熠的红毯早就不知所踪,绵延数十米的围挡被拆除,半空中五颜六色的射灯也已经关闭,这座拥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建筑又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陈濯牵着陆少珩,熟门熟路地进了礼堂,两人每走一步,四周就会回荡起空旷的脚步声。
    一会儿保安来,不会把我俩全逮出去吧。陆少珩跟在陈濯身后,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玩笑道。
    陈濯没有搭腔,安排陆少珩观众席前排坐好,然后自己登上了舞台。
    这个礼堂很大,最多时可以容纳数千人,然而此刻,无论是台下,还是陈濯的眼里,都只有陆少珩一个。
    陈濯站上舞台就一秒入戏,他面对着只有一个人的观众席,模仿着不久前颁奖嘉宾的语调,说道: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是,最佳影片奖,获奖电影是
    说到这里,陈濯把目光投向台下,故意拖长了音调制造悬念,陆少珩作为唯一的观众,只得配合地喊了一声:红气球!
    没错,恭喜《红气球》,恭喜全组的工作人员。陈濯笑盈盈地看着陆少珩:现在请《红气球》的制片人,陆少珩先生上台领奖!
    按照飞鹰奖的惯例,最佳影片这个奖项,通常是由总制片人来领取,但是今天陆少珩没有到场,所以奖杯由制片主任代领。
    陈濯的演技很好,这点已不需要再去论证,只要他想扮演好一个角色,就很容易让观众产生共情。
    刚开始的时候陆少珩连连摆手,不想上去陪他犯傻,但是最后,他还是像被陈濯牵引着一般,起身走上台去,一本正经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不存在的空气奖杯。
    接下来,请陆少珩先生发表获奖感言。陈濯今晚的戏瘾不浅,给陆少珩颁完奖之后,他又侧身站到一旁,继续往下走流程。
    陆少珩没想到陈濯给他整一出,大煞风景地问他:你的获奖感言说了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对于陆少珩的屡屡不配合,陈濯不太满意,道:现在问的是你。
    幼稚。陆少珩无情地嘲笑他。
    话虽这么说着,陆少珩还是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首先感谢组委会,把这个奖颁给我们《红气球》。
    说完,他稍微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然后,我要感谢我的爸爸,谢谢他这么有钱,让我有机会投资陈导的电影。
    说到这里,陆少珩也意识到这个获奖感言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自己先噗嗤笑出声。陈濯看着他这个模样,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空荡荡的大礼堂里,两个人像大傻子似的,面对面地笑了老半天。
    笑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后来已经没有人在意了,陈濯注视着陆少珩,突然伸出手,拦腰将他抱起放在舞台边缘的窗台上,随后往前迈出一步,倾身覆了下来。
    这座礼堂在设计之初,应该是融合了一点哥特建筑的风格,高高的穹顶,装饰着尖形拱门,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花窗。
    室内没有开灯,外面的光线透过花窗玻璃照射进来,像是一滩化开的彩虹,如水一般,湿湿漉漉地在两个人的身上流淌。
    五彩斑斓的光斑落陆少珩的脸上,倒影着他眼底的波光,让他的眼睛像沉在粼粼海底一般,温柔又多情。
    陈濯似是受到了指引,低下头,就要吻上那片朦胧的光亮。
    微凉的嘴唇落在眼睫上,陆少珩终于回过神来,欲盖弥彰一般,轻轻眨了眨眼。
    他大概猜到陈濯这是想做什么,连忙往后仰了仰身子,一开口就把方才那旖丽的气氛毁得渣都不剩:就在这里?玩得这么刺激吗?
    不久之前,就在个庄严的大礼堂上,陈濯获得他的新职业生涯到目前为止的最高荣耀,但他似乎不觉得在这个神圣的电影殿堂里瞎胡闹有什么不合适。
    金主奉陪么?陈濯更进一步,将陆少珩困在自己和装饰华丽的花窗玻璃之间。
    温热的鼻息像蝴蝶的翅膀,似有若无地扫在陆少珩的鼻尖,他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
    原则上是不行。陆少珩抬起头来,笑道:但可以为了你破例一次。
    陆少珩的话音刚落,陈濯的吻就毫不客气地压了下来,陆少珩也没有闲着,打开齿关,大方迎接着他的到来。
    这个吻一直持续了许久,陈濯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他只是仔仔细细,耐心又温柔地亲吻着陆少珩。
    不知不觉间,陆少珩那只原本一直在四处撩火的手,终于安静了下来,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陈濯的衣角。
    陈濯短暂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随后将他拥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
    架空娱乐圈,飞鹰奖的设定为华语电影最权威奖项之一。
    15
    第十五章 《红气球》(3)
    最后,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就是我的制片人陆少珩
    客厅里没有开灯,电子壁炉里那丛聊胜于无的虚拟篝火烧得正旺。陆少珩盘腿坐在地毯上,盯着眼前那台一百寸大电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电视里正在重播飞鹰奖那天陈濯上台领奖的画面,壁炉的暖光交织着电视屏幕的冷光,将陆少珩的背影衬得时明时暗。
    原来他那天的获奖感言说了这个,陆少珩单手支起下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陈濯领奖的环节很快结束,接下来穿插的是一位歌手的表演。这个歌手的长相是陆少珩最中意的那一款,曾经和他也有过一段,当时的陆少珩对他还算着迷,无微不至地捧在手心里宠着哄着,分开的时候着实惋惜了一段时间。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一张脸,陆少珩如今看来,竟觉得有些无味寡淡。
    这时,一旁的手机突然没命地响了起来。陆少珩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搭理,继续把目光转到电视画面上,试图回想起自己当年为他神魂颠倒的原因。
    铃声又坚持响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动静,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显示了一个夸张的99+
    随后,一条信息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陆少,怪不得今年约你都约不动,原来是已经收心了?】
    这条信息来自陆少珩的狐朋狗友,从昨晚开始,他的手机就成了热线电话,据不完全统计,一夜之间已经有数百个电话陌生号码打进来。
    这些电话有的来自娱乐网站,有的来自杂志,也有来自自媒体,偶尔也掺杂了几个朋友落井下石的问候。
    陆少珩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红气球》虽然爆火,但他作为幕后的制片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是热点追逐的对象。他们今天如此一窝蜂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陆少珩,只为了求证一件事网传他和陈濯正在谈恋爱,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在昨晚,一条小视频惊爆网络。视频里两个吻在一起的主角,正是现在风头正盛的陈濯和陆少珩。
    每个看到这条视频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
    视频拍摄于飞鹰奖颁奖礼的当晚,也许是那晚两个人在礼堂偷鸡摸狗的时候正好被人遇见,又或者是当时附近还有媒体在徘徊,总之那天晚上有人拍下了他和陈濯在窗台上接吻的视频,并且传上了网络。
    这段视频的角度端正,画面清晰,就算陈濯的粉丝再怎么想维护偶像,也无法昧着良心否认视频里的人就是陈濯和陆少珩本人。
    陆少珩划开手机屏幕,给朋友回了两个字:【滚蛋。】
    陆少珩和圈内的明星传过不少绯闻,网友对他的行径按理来说应该是见怪不怪。但因为这次的对象是国民度高且风头正劲的陈濯,又被拍到了切实的证据,所以引起了舆论轰动。
    单是个视频满天飞也就算了,陆少珩脸皮厚,又是娱乐版块的常客,其实没有太大所谓,但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营销号对着照片看图写话,给他和陈濯写了一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聚星有名无实的少东家,陈濯是遇到了瓶颈期的影帝,两个人受伤的灵魂一见钟情,然后互相扶持着,一起走上了飞鹰奖的最高领奖台。
    好一个相互救赎的白烂故事,想到这里,陆少珩顺手点开朋友给他发来的视频。
    这个视屏是热心网友剪辑过的,甚至还加上了特效和音乐。朋友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来这么个玩意儿,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着视频里的自己,陆少珩赫然才发现,原来他和陈濯接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
    看上去确实是一副对他情根深种的模样,怪不得迷惑了所有人。
    想到这里,陆少珩关掉页面,不想再看。
    没有由来的,陆少珩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不讲道理地把自己的火气怪罪在没完没了的来电上。
    可惜不是事事都能顺他这个大少爷的意,这头他刚按下关机键,那糟瘟的电话又再次响了起来。
    不同的是,这次屏幕上显示着陈濯的名字。
    Surprise!陆少珩若无其事,接了今天唯一的一个电话,语气里甚至带着他惯有的万事不上心。
    你在哪里?陈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严肃,混杂着吵闹喧嚣的背景,不用想也知道电话那头会是怎样兵荒马乱的场景。
    陈濯和他不一样,他毕竟是公众人物,爆出这样的桃色新闻,炮火相对会比较集中在他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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