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焕看到对面急促奔驰的战马,他的心一动,隐隐有一种期待。当听说只是抓住了一名汉军士兵,这种期待就荡然无存了,还以为他的手下出现了逃兵,他皱起了眉头:“汉军士兵?到底怎么回事?”
    “军座,我们到达北城门的时候,刚好有一队汉军士兵从城内逃出来,我们立即追上去,汉军士兵又缩回城内,只有这一名士兵没来得及进城,被我们当场抓住了。”
    “奥?”杜文焕闻言大喜,紧绷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正在为不了解城中的情况而发愁,这真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他向对面看去,果然有一名士兵被缚在马背上。
    这名士兵头戴厚重的皮帽,身着青灰色上衣,因为害怕,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断在马背上扭动着身子。
    “他真是士兵吗?怎么连建奴的皮甲都没有?”
    “军座,我们问过了,他真的是城内的汉军士兵。”
    “奥!”杜文焕再次打量了那士兵一眼,脸上煞气陡升,“先给他松绑。”
    亲兵们上前,解开了那士兵身上的绳索。
    ◇↑,那士兵揉了揉麻木的胳膊,没有杜文焕的吩咐,他还不敢下马,只是在马背上抱拳,向杜文焕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人叫江湖。”
    杜文焕差点笑出声来,但很快就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江湖?名字倒有特色------你是汉人?”
    “回将军,小人原本是辽东汉人。”
    “既是汉人,为何却为建奴卖命?”杜文焕脸上寒得都快结冰了。
    “小人……小人……”
    “你知不知道,我们袁司令已经下令,凡是替建奴效力的汉人,一律处斩,家人全部陪葬。”杜文焕皱着眉,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将军,小人……小人是被逼的。”江湖哭丧着脸,他的脸上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
    “不管你是不是被逼的,结果都是一样。”杜文焕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江湖一哆嗦,“不过,袁司令又说了,如果你们能为大明立功,他可以提你们洗去所有的罪过,让你们重新做人。”
    “小人……小人愿意为大明立功。”江湖说话还是不太利索,但脸上已经露出喜色,还冲杜文焕笑了一笑。
    杜文焕却是斜眼看着他,“我问你,城中还有多少建奴?”
    “城中有一千汉军士兵和四百蒙古士兵,本来还有一百多大金国-------建奴的士兵。”
    “什么叫本来?那现在呢?”杜文焕又是一瞪眼,瞳孔急剧放大,像两道剑光一样,直刺江湖的双目。
    “将军。”江湖吓得不敢看杜文焕的眼神,“昨晚镶红旗旗主从锦州败回,你们又是紧追不舍,迫得他直奔科尔沁去了,城中剩余的建奴不知为什么-------大概是害怕将军,他们丢下我们,连夜偷偷逃走了,现在城中只剩下我们汉军和蒙古人。”
    杜文焕总算搞清楚了,岳托败退科尔沁,城中的建奴胆颤,自知广宁必不可守,于是趁明军没有围城,连夜逃回了沈阳。
    “那建奴为什么没有带上你们一同逃走?你们不是大金国的士兵吗?”
    江湖摇头:“这个……这个……小人真不知道。”
    杜文焕只能自己猜想,大概建奴怕人多动静太大,惊动城外的明军。这些汉军,建奴才不会珍惜,但现在建奴连蒙古人都抛弃了,显然城中的建奴已经完全丧失守城的决心和勇气,建奴跑了好,建奴跑了,广宁就是大明的了,唯一的障碍,就是那四百蒙古人。
    “城中的蒙古人怎么样?他们肯听汉人的吗?”
    江湖又是摇头:“蒙古人和建奴一样,向来惯于欺负汉人,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我们就是担心受到蒙古人的欺负,所以早上起床,听说建奴跑了,我们也想回去。”
    杜文焕紧盯着江湖的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有一句谎言,我可以立刻让你受到凌迟的处罚。”
    江湖刚刚放松的神态再次紧张起来,他在马上打了个寒颤:“将军,小人怎敢欺瞒将军?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话。”
    “那……你有什么让我们进城的办法吗?你刚才告诉我们城中的情况,只是立了小功,可以免去你的死罪,如果你和你的家人要完全脱罪,这还不够。”杜文焕的脸上终于舒缓些,不再冷得可以结上一层霜了。
    “将军真的可以为我和我的家人脱罪吗?”江湖眼巴巴地看着杜文焕。
    “只要你能帮助我们进城,你和你的家人都可以免罪,我们还可以分给你土地,让你做个普通的百姓,宁远、锦州都有汉人为大明立功,他们不但都脱了罪,有的还成了当地的汉人头目。”
    “多谢将军了。”江湖趴在马上,给杜文焕叩了三个响头,叩得战马都受惊了,接连向侧首跨出两步,还摇晃着脑袋。“将军,城中的汉军不过千人,大家都很熟悉,小人陪将军走一遭,一定能说服他们为将军打开城门。”
    “真的?你有把握?”杜文焕暗喜,这广宁城,也许就是他来到辽东的首功。
    “应该可以,平时把守城门的都是汉军,四个城门中总有小人想好的兄弟-------万一不能说服他们,对将军也没有什么坏处。”
    杜文焕点点头:“你在头前带路,如果城头的汉军为我们打开城门,我一并为他们脱罪。”
    “将军,请!”江湖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们就近来到东城门。
    看到大批的明军靠近,城头的守军纷纷挤到女儿墙边观看。
    “咦?怎么有蒙古人?平时守城的都是汉军。”江湖看到蒙古人的皮甲,脑袋嗡的一下,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有蒙古人在,他的计划就很难实现了。
    杜文焕也觉得麻烦了,这蒙古士兵,平时都不守城门,今天建奴刚刚逃跑,他们就来到城门口,肯定是来监督汉军的。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试一试,他朝江湖一努嘴。
    江湖单骑靠近城下,“城头上的兄弟们,我是汉军的江湖。”
    “果然是江湖,你怎么在城外?”
    “后面是什么人?”
    “你们要干什么?”
    ……
    众人七嘴八舌,问出许多问题,江湖也不回答,而是按照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兄弟们,他们是大明的军队,是来解救广宁城的汉人的。”
    蒙古士兵听不懂汉语,但他们也觉得江湖有些面善,他们用蒙古语大声叫唤:“你是谁?来干什么?”
    江湖能听懂一些蒙古语,他对蒙古人喊道:“蒙古兄弟,大明的雄兵已经来了,连旗主岳托都已经战败逃走了,城中的女真人知道广宁城守不住,他们已经丢下我们,趁夜逃回了盛京,你们还是打开城门,迎接明军吧!”
    江湖的蒙古语有些蹩脚,但蒙古士兵还是能听出大意,“胡说,要我们投降你们汉狗?我们可是科尔沁的勇士,从来不会认输,再不滚,我们就放箭了。”
    江湖还是不舍:“蒙古兄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岳托的军队也打光了,你们已经没有援军了,明军迟早是要破城的,如果你们不投降,一旦城破,就是你们的死期。”
    城头上的蒙古人大骂:“滚你个汉狗,我们才不是你们这种墙头草。”
    江湖连劝带骂,费尽了口舌,无奈蒙古人的脑子一根筋,没有他们的额真下命令,他们绝不会开城投降。
    江湖又带着杜文焕去了其它三个城门,结果还是一样,都被蒙古人骂回来。
    杜文焕见劝说蒙古人无望,又打起汉军的主意,他召回江湖,耳语几句。
    江湖又回到城下:“蒙古兄弟们,城内的汉人是你们的数倍,一旦汉人团结起来,就是你们的末日,就是长生天也救不了你们。”
    “城头上的汉军兄弟,我们城内的汉军是蒙古人的数倍,又有城外的明军接应,为什么还要受蒙古人的欺负?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大明的军队迟早是要进城的,那时你们将如何面对明军?”
    “汉军兄弟们,城头只有几名蒙古士兵,如果你们团结起来,一定可以击杀他们,为明军打开城门,那时你们就是明军的有功之人,明军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功臣,否则,明军一旦进城,你们这些汉奸,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都将为建奴陪葬。”
    “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们的父母、妻子还有年幼的孩子考虑吧?特别是孩子,他们还没有真正成人,就将死在明军的屠刀之下,而且一切的罪过,全都是因为你们。”
    “汉军兄弟们,你们愿意永远生活在建奴的欺压之下吗?你们的土地、财产、房子、粮食甚至女人,都是生活在建奴的虎口边,你们有任何保护他们的能力吗?”
    “张二狗的土地上长满了庄稼,建奴在征粮的时候,给他们家留下口粮了吗?李三亲手建的房子,不是被巴克什抢去,当了他的羊圈了吗?还有,二牛的女人就是粉嫩了点,就被尔果抢去,当了他的填房,连他十三岁的女儿,也是不能幸免,这些事情,迟早会发生在你们的身上,我就是受够了建奴的欺凌,才重新回到大明的。”
    “汉军兄弟们,现在大明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只要拿起手中的刀枪,只要将城头上几名蒙古人杀了,你们就永远解救了。”
    江湖的话,蒙古人听不懂,但他们感觉到了城头上汉军士兵的变化,原来像绵羊一样温顺的汉军,也敢对他们怒目了。
    蒙古士兵大怒,他们纷纷朝江湖放箭,但江湖站在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外,弓箭根本伤不着他。
    杜文焕找来两名枪法出众的士兵,耳语几句。
    这两名士兵向相拥着走向江湖,一边举手向城头示意,犹如前来谈判的大使。
    他们走到江湖身边的时候,和江湖交谈了几句。
    一百步,燧发枪的射程。
    两名明军士兵的燧发枪已经装填好弹药,他们将枪口指向城头,瞄准蒙古士兵。
    蒙古士兵根本没见过这种燧发枪,还以为明军士兵要和他们对话。
    刚才放箭的蒙古士兵,上半身探出城墙的垛口,正是极好的机会。
    “砰,砰。”
    两声枪响,两名蒙古士兵,身子贴着女儿墙,缓缓朝城内瘫下去,最后仰面躺倒在地面上,每人的额头上,都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沿着下巴流向颈脖,然后又汇合到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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