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下移,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林的脸颊近在咫尺,浓密的睫毛眨动,眼神飘忽不定,瞟向舱外方向。
    “方辰,那些虫子……那些虫子……”她侧脸汗水直流,樱色的嘴唇一直哆嗦,有些语无伦次。
    “别说话!”方辰一边使用念力,压迫大腿伤患破裂的静脉血管,暂时使伤口止血,又发出低声呵斥。
    被方辰一吼,林立刻噤声,脸色苍白,定定得看着他。
    稳定腿部伤势之后,方辰这才有时间确认驾驶舱的状况。
    两人的位置十分尴尬,方辰平坐在驾驶椅上,双腿和双手都拉向一边,呈一个“大”字形,林的身躯则蜷缩横置,两条手臂环在他后颈上,双膝并拢,坐在他的怀里。
    他们所穿的战斗服和技师服,都是隔层厚实的结构,臃肿的纤维挤压,塞满了驾驶舱剩余的所有空隙,把两人的姿势死死卡住,根本动弹不得。
    这下麻烦了!
    方辰眉头紧皱,他的右臂被卡在林的腿弯,想去操作修理机甲金属杆,手指伸出,堪堪能摸到光洁冰冷的金属杆首,再想向前伸,又被林小腿和大腿的缝隙塞住,使出全力都不能动弹。
    “你的腿……太粗了!”
    方辰压低声音说话,放弃这只右手。
    啊?
    林的眼睛倏然睁得老大,双腿下意识抽动,这才意识到方辰所说的意思。
    过分!
    林一阵儿憋气,腮帮气得鼓成圆球,说:“明明……明明是你自己手短!”
    “别说话!”
    林顶嘴说:“凭什么!”
    “你想死吗?”
    方辰瞪了她一眼,林的眼神倔强,互不相让,却是没再回嘴。
    右手的操作杆够不着,还有左边的,但是左手揽在林的肩头,想以这种状态伸到前面,除非把林的脑袋砍掉。
    “把头向前抬,我把左手抽出来。”方辰压低嗓音。
    “哦!”林应了一声,咬紧银牙,头部用力向前深埋,仅压下一寸,又停下了。
    “怎么了?!”方辰的左手留出空隙,还差一点点就能抽出来了,林突然中断动作,使得进度滞停。
    “不…不能再向前了。”林开口说话,呼出的热气打在方辰的脸上。
    两人的头部紧紧挨着,再往前埋头,她的嘴都要拱到方辰的脸上了。
    “不是还空着吗!”方辰感到气恼,左手使劲,强压下林的脑袋,只觉得侧脸一重,被林的嘴巴啃出湿热的唾液。
    “呜呜呜!”林的身躯奋力扭动,发出呜咽,脸颊像被煮熟了一样涨红,眼角溢出泪光。
    “不要动!”她身体一动,触碰到大腿的伤口,带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方辰的侧脸被她的牙齿啃得生疼,逐渐失去了耐心,动作粗暴,强压下她的脑袋。
    林的身躯忽然一僵,失去挣扎,变得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她的眼瞳暗淡无光,像是有某种死灰色蔓延。
    方辰能看出她表情的变化,却顾不得其他。
    左手的位置好不容易空了出来,他抓紧时间,拉下操作杆,备用电源驱动,修理机甲三条足肢向后迈动,缓缓淌过虫群。
    透过隔窗向外看,坡道底部的机甲残骸被虫群淹没,爆炸的火光熄灭,再把视线转向温度表,舱外的温度骤降,一会儿功夫,已经接近正常水平。
    “当啷”一声脆响,驾驶舱上方的石英隔窗突然碎裂,一只巨大的铁螯沙虫爬上拖斗,攀上修理机甲的上段。
    它的两条触须左右摆动,还处在寻觅敌人的状态,并没有立刻发现两人。
    糟糕!
    方辰暗道不妙,驾驶舱破碎,人体的热能挥散出去,即使杀掉这只铁螯沙虫,只要驾驶舱的温度还在,信息素分泌,跟上来的家伙只会越来越多!
    必须尽快把舱内温度降下来!
    修理机甲外部有液冷系统和泥潭的双重降温,暂时无碍,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处理驾驶舱内的温度!
    方辰左手操作,把前方仪表盘全部关闭,仅留下传动系统微弱做功,尽量减少机体能量运作,他同时打开座椅底部的出风口,使舱内的气流顺着换气导管排入泥潭。
    然而做完这一切,上方的这只铁螯沙虫反而更加活跃,覆盖倒刺的锋利足肢爬进舱内,几乎要把修理机甲整个压垮。
    怎么会这样!!
    方辰感到惊讶,瞩目眼前布料上的牡丹印花,恍然大悟。
    是技师服!
    林的技师服只是普通的防护服装,没有战斗服的液冷隔层,这种服装根本遮盖不了人体温度!
    方辰眯起眼睛,把声音压倒最低:“把衣服脱了!”
    林的眼中恢复些许神彩,她也注意到了上方的铁螯沙虫,但是听到方辰的话之后,惊恐又转变为强烈的抗拒。
    “不想死就快脱!”
    方辰声音渐冷,铁螯沙虫看死舱门,这个时候把林推出舱外已不大可能,即使用念力杀掉她,她残存的体温一时半会也不会削减。
    他左手摸向技师服后背的锁扣,却被林高扬的背脊死死抵住。
    “不……不行!”林使出所有力气,想要阻止方辰。
    “来不及了!”方辰咬紧牙关,念力场全开,高频切割,把林身上的技师服、连带着里面的内衣,全部沿着缝合的接缝撕裂。
    肿胀的纤维砰然炸裂,一瞬之间,林的身上只剩下大块布条,积攒的热浪瞬间顺着出风口散发出去。
    “嘎拉!”上方铁螯沙虫发出怪叫,暗红色的口器撬动,它已经发现了热源!
    技师服破碎,驾驶舱的空间扩张了许多,方辰迅速抽回双手,解开胸前战斗服的锁扣,摊开衣襟,对着赤条条的林:“快!液冷隔层!这些虫子只追踪热源!”
    液冷纤维具有隔温效果,学院分发的战斗服臃肿肥大,极限延展,装下两个成人并不困难。
    想要活命,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发髻散乱,一只丸子头散成卷发垂落胸前,看了看身上挂着的布条,木偶一样跟着方辰的动作,双腿圈在他赤棵的腰际,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感受到紧贴着她身体的粗糙肌肤,林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绝望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她从麒麟星系的悠久传统中继承的、守护了19年的某种东西,被粗暴地剥开踩烂,狠狠掷在地上践踏。
    丽,姐姐嫁不出去了……
    姐姐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玷污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觉得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
    她赤棵的身体,被宇宙黑洞的漏斗吸入,被无垠的黑暗摧毁、搅成沙砾状的粉末,剩下的灵魂,也如凋谢枯萎的花骨朵,失去了任何绽放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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