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亲自帮禇钦江打点行李,万分不舍道:钦江,这次是去要多久啊?
    两个月左右。禇钦江说。
    他的东西并不多,去集训也没空玩模型和组装,随便拿了几套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就算完事。
    倒是沈含一个劲儿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吃的用的,恨不能把厨房给塞进去。
    眼见她都开始塞便携榨汁机了,禇钦江赶忙阻止:姨姨,这个就不用了。
    沈含坚持:集训那么辛苦,你得多喝点果汁补充维生素,到时候还要给你寄几箱水果去哦对,还有鸡蛋。
    ......集训营有食堂,我去那边买。禇钦江无奈,姨姨你别操心了,东西太多也不好拿。
    沈含放下榨汁机,说道: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十八岁生日,姨姨本来还想带你和炎炎出去玩的。
    她语气低落:你长这么大,没单独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还要去两个多月,你让我怎么放心。
    禇钦江绕过地上一堆东西,上前抱了抱她,说: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在那边有同学和老师,很安全。
    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禇钦江又说:生日还有下次,以后每年都出去玩,姨姨不要不开心。
    沈含摸了摸他脸:姨姨没有不开心,你是去学习参加比赛,哪里会不开心。
    她顿了几秒,感叹:姨姨就是不舍得,看到你们这么优秀,我特别自豪,可有时候又希望,你们能多依赖我一点。
    禇钦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拍她背,以示安慰。
    在旁边始终没出声的路倏,这时总算开了口,语气无波无澜: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点。禇钦江说,早上有车来接。
    嗯。路倏淡淡应了声,收拾吧,别来不及。
    话毕,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禇钦江目送他背影消失,蹲下将行李箱拉好推在一边,走到路倏房门前,敲了三下。
    没人应声,他推门而入。
    路倏姿态放松的坐在地毯上,一条腿弯曲,胳膊搭在上面,双眼望向墙面的投影板。
    投影仪打开,正播放着电影画面。
    禇钦江扫了一眼,是《沉默的羔羊》。
    看这么凶残。禇钦江在他旁边坐下,笑道,心情不好?
    路倏没回头,兀自问:收拾好了?
    没多少东西。
    路倏又不吭声了。
    禇钦江从床上拎了个抱枕下来,往路倏腿上一放,自己躺了上去。
    路倏垂眸,扣住他下巴:很自觉啊?
    禇钦江闭上眼,嘴唇被捏的微微嘟起,含糊说:我后天生日,没有礼物要送我吗?
    没有。路倏松开他,表现得十分不近人情。
    十八岁都没有?
    十八岁人都不在,路倏反驳,还想礼物?
    禇钦江嘴角挑起轻浅的弧度:果然生气了。
    路倏作势要推他,禇钦江立马睁眼,按住对方胳膊。
    路倏沉下脸:松开。
    禇钦江坐了起来,和他面对面,收敛笑意正色道:生气要说出来,这是你告诉我的。
    路倏抬眼和他对视:所以?
    yan,禇钦江喊他名字,分外认真的,一字一句说,如果我英语能稍微好一些,这次竞赛我不会去。
    十八岁不一样,我想和你过。
    路倏冷沉的表情顿在脸上。
    禇钦江神情变得有些落寞,眉宇间尽是黯然:可我英语太差了,差到没有资格,未来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他说:比起生日,我更怕错过能和你一起去的地方。
    路倏神色微变,他没想到禇钦江会说出这番话。
    其实并不是生气,自己是失落和不甘。
    如同禇钦江说的那样,十八岁不一样,他想和他过。
    想第一个看见十八岁的禇钦江,不甘心如此轻易的遗憾错失。
    yan,你可以生气,但不能不理我。禇钦江拉住他,捏了捏指尖说,你不理我,我哪也不想去。
    两人于沉寂中无声对视,身边只余极轻的电影背景音。
    房间不怎么亮,黑白明灭的光影浮动,投射在方寸间,形成一面恰到好处的矩形。
    两人框于其中,像是落了锁,画地为牢。
    路倏眼底掠过浅淡而不易察觉的情绪。
    屏幕适时响起一句台词我们怎样开始贪图的?我们贪图那些每天见到的东西。
    知道了。路倏开口,这次不想等太久,早一点回。
    第二天早上,路倏沈含和路铭衡三人,在小区门口送禇钦江上车。
    学校还挺人性,专门派了车和老师陪禇钦江一同前去机场。
    沈含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依依不舍给了禇钦江一个拥抱,千叮咛万嘱咐:下飞机就要打电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困难及时找老师或者同学,知道吗?
    禇钦江点头:好。
    路铭衡捡重点说:在外注意人身安全,财物是其次的,钱不够就和我们讲,和室友同学们处好关系。
    嗯,我明白。
    等两位家长依次交代完,禇钦江才终于腾出空和路倏道别。
    他轻声说:我走了。
    路倏应声:平安回来。
    禇钦江张开双臂,简单抱了他一下,把行李抬上后备箱,上车关门。
    车窗摇下来,他挥了挥手:进去吧,别站这里了。
    沈含眼眶微红,挥手回应:要注意安全啊
    车辆缓缓远去,汇入浪潮般的车流,转瞬便分不清行迹,没了踪影。
    路倏收回目光,随同爸妈回家。
    下午他去了趟赝品,拿禇钦江的生日礼物。
    礼物外边套了个星空灰盒子,包装精美,瞧不见里面的成品。
    免费给你包装了,别忘了给我介绍生意。阮书梵调笑道。
    路倏打量了眼盒子,一如既往没好话:你是怕做的太丑,我临时退货?
    阮书梵嘿一声说:你们这帮小孩,怎么嘴一个比一个欠?
    谢了。
    路倏拎上盒子,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阮书梵在后面悠声提醒:不满意不退货啊
    禇钦江下飞机后,集训营老师已经在等着接人了。
    老师是个中年地中海,胖乎乎的一脸憨笑,长相神似老洪。
    禇钦江独自过来,身边没熟人,潜意识里起了焦虑,此时见到这位老师,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了些。
    碰面后,两人前往集训营。
    先发了条消息给路倏,随即拨通沈含电话。
    沈含立即接起:到了啊?
    刚到,现在去集训营。禇钦江说。
    沈含操心说:到集训营后要赶紧吃饭啊,中午了别饿肚子,那边干燥,多吃点水果。
    禇钦江听话道:好,我等下去吃。
    随后又问:yan呢?
    发过去的消息没人回。
    炎炎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和他说。
    嗯。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禇钦江有些心神不定。
    他曾往返于首都多次,每回都觉得难熬,治病七年,听上去是一个没有重量的数字,却比什么都艰难,他靠着家人的陪伴,走到了今天。
    这里经过的每一条街,每一处角落,伴随消毒水味与医疗器具的机械音,扎根在记忆里,如影随形。
    幸运的是,除了上一次,身边都有路倏。
    但这一次依然没有。
    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掠过,灰蒙蒙的缺少阳光,无故让人烦闷。
    老师见禇钦江兴致不高,笑道:是不是不太适应?刚来是这样的,听说你是南方人,应该很少来这边,想家里人了?
    禇钦江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有点累。
    大早上赶飞机确实挺累的,等会儿到宿舍好好休息,放松放松,别绷着,老师开了两句玩笑,就当来旅游了,旅游之余顺便学习。
    禇钦江点头,没说话。
    几十分钟的车程,总算赶到集训营。
    集训营是近两年特地为国内竞赛培训建的,教学楼食堂和便利店等等应有尽有,哪怕期间不能随意外出,也能解决大部分生活所需。
    老师把人送到宿舍后离开,禇钦江推着箱子进去,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那人正在铺床,见状一撑梯子,敏捷跳下来,热情道:哈喽,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禇钦江婉拒,把箱子放到一边,我东西不多。
    我叫汤昀,日字旁的昀。汤昀长得高高大大,一头利落板寸,目测是个爽快人。
    他从桌上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两个橘子,放到禇钦江桌上,说:这儿就咱俩。
    禇钦江环顾了一圈宿舍环境。
    国家集训队学生少,一间宿舍两个人,上床下桌空间开阔,又因为装修没多久,所以东西看上去都很新。
    室友也是个自来熟,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谢谢。
    禇钦江拉开行李箱,拿了几个沈含包好的糯米糍,礼尚往来道:褚钦江,钦慕的钦,江水的江。
    汤昀接了,好奇道:年糕团儿吗?什么馅儿的?
    糯米糍。禇钦江半蹲,整理衣物说,两个口味,奶黄流沙和红豆馅。
    你是南方的吧?说话给人感觉就像。汤昀拆开糯米糍,咬了口,这东西我只听过好甜,还不错,挺好吃的。
    禇钦江嗯了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简单收拾了会儿,铺好床,汤昀提议:去食堂吗?我有点儿饿了。
    禇钦江应道:走吧。
    刚要往外走,兜里手机振动起来。
    摸出来一看,是路倏发来的视频通话。
    见他停下,汤昀问:咋了?
    我接个视频。
    行,接吧。汤昀拉了条椅子坐下,我等你会儿。
    禇钦江走到窗边,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点击接通。
    到哪了?
    路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发梢额头有水,大概刚洗了脸,眉眼清爽。
    禇钦江握住手机转了一圈:在宿舍。
    视频扫到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汤昀时,路倏挑眉:你室友?
    嗯。
    路倏笑了笑:习惯吗?
    目前还行。禇钦江说,你之前出去了?
    路倏没明说,道:拿了点东西。
    我以为你和唐星辰他们玩去了。
    你才走我就去玩,不太合适吧?路倏随口调侃。
    禇钦江笑:意思是后面就能出去玩?
    对。路倏拖长音调,准备夏威夷七日游。
    唐星辰都被赶出家门了。禇钦江故作疑惑,身无分文,还能和你七日游?
    多少能榨出来一点。路倏说,能榨多少算多少。
    说完两人都乐了。
    路倏留意了下时间:一点多了,吃饭没?
    准备去吃。禇钦江问,你呢?
    没。路倏语气闲闲,你的好姨姨,和她老公过二人世界去了。
    禇钦江笑得很没良心:行,吃饭去吧。
    两人话别,关掉视频。
    可以了,走吧。禇钦江喊上汤昀。
    汤昀瞥了他两眼:朋友?
    禇钦江摇头:弟弟。
    亲弟弟?
    不是。禇钦江只说了这么一句。
    汤昀虽有些纳闷,但也没多问,笑了笑说:感觉你俩关系挺好。
    禇钦江谈笑自如:不是感觉,就挺好的。
    吃完饭,下午闲着没事做,据说有个开班典礼,不过要到明天去了。
    从箱子里抽了本书出来,禇钦江坐在书桌边翻看。
    汤昀靠过来:竞赛题吗?
    小说。
    他阅读的很慢,许久才翻过去一页。
    《红与黑》啊,这么有兴致?汤昀仔细瞧了瞧,惊叹道,还是英文版的。
    有中译,英文我看不太明白。禇钦江说。
    不偏科的学霸我不懂。汤昀爬上床,我还是继续肝我的数学。
    禇钦江略微一笑,没说话。
    这本书是路倏送他的,说是闲暇之余可以顺带培养语感,上面有些地方还做了注释,路倏自己标记的。
    禇钦江很喜欢。
    看了一下午,晚上照旧去食堂吃。
    洗完澡躺在床上,他打开对话框,想和路倏聊天,发了句语音过去,对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始终没回。
    寝室很安静,只有汤昀偶尔翻书的响动。
    禇钦江神思渐渐游离,意识模糊之际,耳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一道声音。
    他睡眠浅,登时清醒了,倏地坐起身。
    寝室已经关了灯,汤昀坐在床头玩手机,看见他梦游似的乍然坐起来,问道:咋了你,做噩梦了?
    你听见了吗?禇钦江拧眉问。
    听见什么?汤昀被他严肃的语气一吓,顿时后背发凉,你别吓我。
    咚咚
    又是一声传来,禇钦江立马翻身下床。
    我操!汤昀抱紧被子,什么玩意儿,老鼠吗?
    禇钦江左右观察了下,确认声音并非来自室内。
    他停了片刻,鬼使神差一把拉开窗帘,当即被眼前出人意料的景象震到。
    五层楼的高度,窗外漆黑的夜色里,竟然稳稳悬停了一架小型无人机。
    无人机上,别了一支橙色玫瑰。
    刚才的动静,是无人机撞出来的。
    在汤昀连串的卧槽什么鬼里,禇钦江扔在床上的手机猛地嗡嗡响起来。
    他隐隐感应到什么,心跳开始不稳,迅速爬上去接通电话,手机搁在耳边。
    夜风刮过,路倏含笑的声音没入其中:门口不让进,没办法,只能让你跑一趟。
    拿上花,跟着无人机。他说,我来找你了。
    第38章 哥,生日快乐
    禇钦江手伸出窗外,从无人机上把玫瑰取下来。
    没顾身后满脸惊恐的汤昀,他一言不发跑出宿舍。
    向值班室保安出示了学生证,保安问:现在出去?
    家里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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