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林庸推开楼里特意给他留的雅间的房门,就看张三花站在窗边,正在朝外看。
    张三花这人,性子不大好,气势又甚,少有人敢直视她的脸,而且就算看了,也少有人会注意她的容貌。
    林庸是少有的例外,所以他看着张三花的侧脸,有些痴。
    这三年,张三花的长相变了许多,若是和阿娘站在一起,任谁也看不出她们是母女。
    变得,和祈家姐弟越来越像了。
    闭眼时,明明也能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偏眉目太过锐利,一旦睁眼,就生生割破了这种美感,只让人觉得心悸。
    张三花目光扫过来,林庸回神,走进几步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舞姐姐。”张三花提了提下巴,给林庸指了个方向,“祈小哥又给她做了新的面具,正带着逛街呢。”
    林庸顺着看了一眼,除了自家的暗桩,一个可疑的人都没发现。
    于是便感慨:“你这双眼睛啊。”
    没有搭话,张三花在桌旁坐下,往嘴里送了一块点心。
    “我娘又在催了。”
    林庸一愣,并不十分意外。
    “不怪陈姨,我们的年纪······确实有些大了。”
    话说完,林庸便是一愣,别的女子,到了这个年岁,不说年老色衰,但眉眼间多少还是有些岁月痕迹的,只是张三花······
    不,不止三花,祈凰舞的面容也一点未变,甚至看起来比三花还要年轻。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微凉,还没等想明白,林庸的思绪就被张三花打断了。
    “林先生怎么说。”
    “啊?哦,父亲说,三个月后的十八,是个好日子。”
    张三花嗤了一声,林庸知道为何。
    类似的话,他们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不说张三花,他自己都有些倦了。
    有时候,他也想过,就这么死死拽着三花,到底是不是错了。
    “这次不一样。”林庸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庸笑,笑容里带着点哀伤。
    “三花,要是这次不成,我们,就算了吧。”
    张三花顿住,看向林庸,林庸几乎是瞬间就后悔了。
    他这是被驴踢了脑袋么,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自己虽然被婚事耽搁了,但三花不也一样?
    “好。”
    见林庸一脸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的表情,张三花又重复了一遍。
    “好。”
    经过的世事越多,张三花对成亲这回事越发不感兴趣。如果对方是林庸,她还愿意试一试,但若不是他,她根本就不想嫁娶。
    但这门亲事,确实拖的太久。
    想起之前偶然看见的,林庸望着巷口玩闹的小孩的那种眼神,张三花心中就升起一层晦暗的内疚。
    贤妻良母,她是当不了的。不若,就此放开吧。
    这个决定做起来不艰难,张三花说的也轻松,却听得林庸胸中翻江倒海,怒火升腾,却又发泄不得。
    毕竟,是他先提出来的。
    于是不欢而散,成亲的准备事宜却在按计划进行。
    两方都很有经验了,东西也都齐全,需要买的东西并不多。店铺的老板一看这名单,立刻明白,这两位又要成亲了。
    得,希望这次能成的了吧。
    半个月后,有消息从西边来。
    西荒大汗狩猎时受伤,不治身亡。王子洛桑,在答雅的支持下登上高位。
    这一则消息十分有趣。先不说大汉出去狩猎,会有多少随护,怎么会轻易受伤,重伤之后从身亡到新可汗即位,只通过一条消息就传了过来,足以说明这几件发生的时间间隔极短。
    更不用说那位王子洛桑,年仅七岁,在一众叔伯中得坐高位,说是没有蹊跷都没有人会信。
    再考虑到那位答雅······
    林庸微微皱眉,把消息浸到墨汁中。
    就算西边出什么幺蛾子,自有绛廷去应付,应该波及不到南边。
    但是不知为何,林庸心底总是隐隐不安。
    取笔蘸墨,林越写下一张小字条,卷好放入细小的竹筒,然后交给林越。
    “走七号线。”
    林越一愣,低头应了。
    过了几日,又有消息自北边来。
    尊主偶感风寒,两次次大朝未现。
    照样把纸条浸入墨汁,林庸的脑袋有些转不动。
    什么国情谋划,局势危急,他都抛到脑后,只有一个念头一直挥散不去。
    要是尊主架崩,国丧半年,只要是东华子民,都不能嫁娶。
    如此,最后的婚期就会错过。
    发了好一会呆,林庸才悠悠转神。他拍了拍脸,打起精神对最近的消息进行分析。
    尊主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按道理不会这么容易生病。就算生病,上京名医众多,也不会让尊主病到不能上朝的地步。
    很有可能,是受了伤,中了毒,或者被囚禁控制了。
    可不管是哪一样,他们这些身处西荒的人,都鞭长莫及,爱莫能助。
    除非动身去上京。
    捏了捏眉心,林庸有些烦躁。
    上京太远了,要去必须两人一起去,不然就算一切顺利,一来一回必定会错过婚期。但这些年在浚城三花虽没有再犯过病,林庸也不敢拿她的性命去赌。
    所以呢,父亲说的契机在哪里?难道只能等上京那边的发展?
    定不下主意,林庸想去见见陶陶,一进郡主府,就见园中摆了满满的大箱。
    这种场景林庸见过几次是,是尊主给他侄女送的礼物。
    对了,陶陶的生日将近了。
    怪了自己一声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就见陶陶像颗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把躲在林庸身后。
    “爹爹救我。”
    林庸失笑,一抬头,果然见张三花面色不善地站在屋檐下。
    “你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陶陶嗫嚅了半天,这才小声开口:“我吃了点蘑菇······”
    也不知陶陶是怎么回事,自从吃过毒蘑菇没事之后,她就特别喜欢吃蘑菇。平时还好,一到了长蘑菇的季节,真的是每天饭桌上都得有蘑菇。
    如果只是这个,张三花还不至于生气,主要是滔滔不仅喜欢吃蘑菇,还喜欢吃带毒的。有一次厨房买了一种浚城常吃的蘑菇,带有微弱的毒性,但是处理好就会特别鲜美。这本不是给陶陶吃的,但她自己闻着味去了。
    尝过之后,她就闹着还要吃,厨房怕出事不敢再买,她倒好,央了焦橹带她出去,又骗他买了毒蘑菇,两个人跑到灶房自己做。
    结果,蘑菇的火候不到,陶陶吃了倒是没事,焦橹在床上躺了两三天。
    等焦橹的毒解了,又被张三花揍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自此之后,焦橹再不敢带陶陶上街了。
    “什么蘑菇?”
    “······见手青。”
    林庸哑然。
    “见到小人了?”
    陶陶回答的颇有些不甘。
    “没。”
    说着话,张三花走过来了。陶陶又往林庸背后藏了藏,哪知张三花根本不理她。
    “我有事和你说。”
    点了点头,林庸配合的无视陶陶,随着张三花进了屋。
    一进屋,张三花就把两样东西甩到林庸面前。
    一封书信,和一串佛珠。
    佛珠乃金丝楠木所制,油润光滑,一看就不凡。至于书信········
    林庸看向张三花,张三花低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看。
    “莲台山的广济老和尚派人送来的。”
    林庸摊开信,看到头一句就瞳孔震动。
    信上写着:吾感天命,将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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