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的问道：“那个、那个，三叔不是十一点就该到了么？这都过去十一分钟了！”
张妈鸡蛋往锅里一倒，摊了张蛋皮，眼都不带抬的回道：“飞机误点了，估计得到下午了。”
“哦。”
小孩发了个单音节，扭头又跑了，“蹬蹬”地上了二楼，进了哥哥房间，林少予正在把画架摆好。
“哥！”
林少峰往他哥哥那张大床上一跳，拖鞋一踢，抱个枕头趴在那儿。
“怎么了？”
林少予放好画架，整理颜料，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飞机误点了，三叔和三婶得下午才能到。”
“嗯。”林少予还是漠不关心的应了一声。
林少峰这小孩脑子转了转，突然发现一件事，三叔要回来了，张妈很高兴，林叔很高兴，小喜也挺高兴，他么，挺好奇的，可唯独哥哥，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就是……
“跟平常一样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孩嘟起嘴，林少予摆弄着颜料，听着小孩半半截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竟是无师自通的明白弟弟在说什么。
“我老了么，当然心境就很难变化了！”林少予颜料也不整了，走过来，跟自嘲似的，手上还带着不小心沾上的颜料，对着小孩白嫩的脸就蹭上去。
“胡说，哥你小学还没毕业呢！”林少峰一本正经的反驳，但他哥哥一点也不正经，手伸了过来。
“啊啊啊，你的手，那颜料很难洗啊！”
小孩尖叫着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林少予则一下子把小孩捞了过来，照着弟弟的脸揉了两下。
最后，张妈喊兄弟俩下来吃饭时，林少峰正被他哥哥抱着，对着洗手池的镜子，使劲儿的用香皂搓脸。
“你还笑！”
林少峰对着镜子，他鼻子尖正好蹭了一块绿色，拿着香皂蹭半天了，镜子里他哥哥那张脸明显正笑得幸灾乐祸。
林少峰忿忿不平，接着重复道：“你还笑，你还笑！”
林少予实在忍受不能，于是顺着他弟弟的话，这回直接笑出了声。
林少峰吃着一嘴香皂味……洗了大概十来分钟，小孩脸都变得红通通的，才总算把颜色都洗的差不多看不见了，坐在饭桌上，明显午饭相当丰盛。
林少予举着筷子，犹疑不定，最后开口：“张妈，这肯定得剩，你和小喜一块过来吃吧！”
张妈摇摇头：“晚上老妇人和老爷都要回来，下午三少和三少奶奶也要到了，两位少爷这菜看着吃点吧，剩下的也没事。”
林少峰可没有浪费粮食这一想法，早就动筷子对着爱吃的下手了，心里还在想，要是三叔天天回来就好了，他就天天都能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林少予直直的看了张妈一眼，不再多说，垂头安静的吃饭，心里思绪，张妈也在日渐老去，十几年了，看着他长大，然后又是弟弟，家里也没其他什么人了，偏张妈就是在这亲近之上，加了一层主仆关系，再怎么熟悉与疼爱，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仆，他和弟弟是主。
这样做，让他每次想要去亲近这个仿佛充当了奶奶这个角色的老人时，被逼退的下意识又恢复疏远的面庞。
午饭的丰盛，并没有让林少予多么胃口大开，他从始自终安静的咀嚼，帮着弟弟剔鱼刺，总之呢，林少峰这小孩是把每一道菜都染指了一遍，使他们全部都没有保存完好的样子。
小喜等兄弟俩吃完来收拾的时候，嘴角抽了一下……
这道酸辣鱼腹部缺了块肉，那道蒜蓉上海青拼的花型少了个口儿，咸水鸭则是只剩了前部和尾部，中间全没了……
林少峰胃口又变大了。
小喜扶额，这小孩大胃王啊！
二楼林少予卧室，林少峰这会是真的哼哼唧唧的不停，他难受啊！林少予无语的摸着弟弟跟塞了个小皮球似的肚子，只得板着脸训导：“下回不能再吃这么多了，怎么一见到好吃的就停不住嘴呢！这样实在是太像一个……吃货了……”
林少峰听着哥哥说教，越听眼皮越重，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林少予把枕巾扯了下来搭在弟弟圆鼓鼓的小肚子上，然后手轻轻放上去，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过了两个多小时，林少予感觉到有人拂开搭在自己前额的碎发，非常柔软的手，非常温柔的动作，带着说不清的疼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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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四章林沐惜（3）
“谁……？”
林少予睡得迷糊，发出低低的仿佛梦呓般的呢喃，耳旁，轻轻的笑声拂过，然后是熟悉的声音。
“沐惜，他们睡得正熟，咱们还是出去吧。”
“这个小家伙，胖乎乎的，跟个小猪崽似的，跟他哥哥一点也不像呢。”
清朗的声音像是在调笑，熟悉的声音也在赞同般的回道。
“嗯，这小猪崽还很皮，确实不像他哥哥那般懂事。”
林少予听着两人的对话，渐渐清醒，睁开眼，却是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支起身子，林少予低头，林少峰还睡的呼呼的，一点清醒地迹象也没有。
揉揉眼睛，林少予跳下床，穿上拖鞋追了出去。
出了房门，跑了两步，对着楼梯口，看到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裙摆，林少予声音不大，但清晰明朗的喊道：“阿秀姐姐。”
声音在空寂的房子中回荡消散开来，林少予可以确保即使在一楼，也能听见这声音，然后才不慌不忙的顺了两下头发，慢条斯理的走下楼。
一楼楼梯边，有两人站在那里。
林少予面上端的是风轻云淡，在看向那穿着月白色连衣裙亚麻色外套的女子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俊秀的眉眼舒展开，仅仅是让人看着，就有着说不出的写意悠然。
“阿秀姐姐。”
阿秀面容素净，长发松松编了个辫子垂在胸前，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干净而整洁，就如她的笑一般，秀雅的安静。
“都长这么高了。”阿秀上前，伸出手抚平林少予发顶略翘的几根发丝，林少予没有躲，只是眼神瞟向了阿秀姐姐身后的那人。
“走的那一年……”阿秀比了比林少予和自己的身高，自己只有小半个头的优势，“你还只到我肩膀呢！”
林少予眼神注视着那个男人，嘴上回道：“毕竟已经两年了，我也正是开始长个的时候了。”
阿秀退后两步，和那男人并排，胳膊肘区起撞了撞那男人：“你怎么不吭声？”
没了阿秀挡在身前，林少予这回目光完全直视在这男子脸上。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这张脸看着也很熟悉，轮廓、线条，下颌的弧度，林少予侧头微微一笑，张嘴叫道：“小叔叔。”
林沐惜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少予，就像刚才林少予那般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般，无声而莫名带着紧张的气息萦绕着二人，阿秀看着两人，素白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眉眼安静，也不做声。
这样无声的两三秒后，林沐惜像是终于用目光把林少予的眉眼身形打量了一遍，然后就跟满意了一样，露出一个笑来。
“好久不见。”
林沐惜本就一副好容貌，此刻笑的连那双天生带着风流的桃花眼也弯成了月牙，嘴角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眉眼间是无法描述的温暖。
那句好久不见这样说出来，让听的人也拉长了思绪，仿佛他们真的是那曾经分离的挚友，韶华不知过几许，今朝终得相见，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汇成这一句，好久不见。
林少予看着，想着，只觉大概是这笑太过好看，抑或是那眉眼间的温柔太过真心实意，禁不住恍惚了一下，然后又反应过来。
对了，这大概便是血缘了吧？
纵是之前心中的小小敌意，却在面对这笑时，不过顷刻灰飞烟灭。
除了那双眼睛，他与这小叔叔太过相似。
同样的轮廓，眉间的弧度，精致的下颌，还有，说不出的熟悉。
林少予闭了下眼，复又张开，也露出只有少年时还会带着稚气的那种笑，和着小小的涩意和没有变声还是孩子的声音说道：“欢迎回家，小叔叔。”
第四章林沐惜（4）
林少予说完，林沐惜上前，林少予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便没有来得及拒绝，既然无法拒绝，林少予便静静闭上眼，这是一个有些长的拥抱，持续了十几秒，林少予感觉到小叔叔身上有一种淡淡地味道，像是些微的烟草，又……像是阳光。
不一样的人，纵然他和他有着如此相似的面容。
林少予收起唇角残留的笑意，他大概能猜到，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温暖的人，如果用语言描述，便是“给予与恰到好处”。
林沐惜松开了手，拉着林少予去客厅：“陪我和阿秀说会儿话吧，我们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林少予安静而乖巧的点头，林沐惜笑着摇摇头，再说出的话便带着股调笑的意味：“少予，你怎么安静的跟个女孩一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这般话少，现在都十二了，怎么还是一点也皮不起来？”
阿秀在一旁，轻轻掩嘴：“性子安静不好么？”
林沐惜瞄了一眼阿秀，阿秀垂下眼，意义不明的说：“心思细点，便能懂得多点。”
便能从此奢望的少点，失望的少点，不悲不喜，一口井水，波澜不起。
林少予听了不吭声，不知明白几分，阿秀也不再做声，气氛不知怎地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林沐惜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瞪了阿秀一眼――一想到这就是自己定在铁板上的老婆，便有些头疼。
真是，太不会说话了，唉……
深觉教导孩子还是得靠自己，林沐惜拉着大侄子的手来到客厅，引着林少予坐在自己身边，阿秀本是习惯性的要坐在林沐惜身侧，见状脚步生生拐了个弯，坐到了林少予对面。
林沐惜长腿放松的伸展，背靠在沙发上，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林少予，扫过阿秀，然后接着刚才阿秀的话，摇头晃脑仿佛古代私塾的老夫子，就差下巴上一撮山羊胡，手上一把戒尺。
阿秀看着这架势，撇撇嘴，眼中尽是揶揄：“又要开始不正经了罢？！”
林沐惜的手很随意的往林少予肩上搭去，林少予下意识的挺直背部，整个人坐的如同一颗挺拔的小白杨，配上那张脸，简直就是标准的中国式“三好学生”。
林沐惜轻轻的把手收回去，眼角余光注视到林少予的腰微微放松了一些，心中有了几分思量，接下来，接下来便开始……瞎扯了。
“刚才你阿秀姐姐说什么心思细些，少予你可千万别听心里。”林沐惜身子改为前倾，双手支着下巴，眯着眼一副老狐狸的样子。
“男孩么，要什么女儿家那般细心思，就应该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没必要芝麻大点的事放在心上，豆大点儿的也不要放啊！你想想，这天地如此广阔，不知方圆几何，不知上几千年后几千年，不知者天外又有多少重天，话说中国不也是准备登天了么，唉，这我小时候只听说过阿波罗登天那事，啧啧，祖国越来越强大了，真是我等深感自豪啊！”
林沐惜巴拉巴拉的说着，阿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林少予本还好奇这小叔叔会说出什么话，现在只想扶额，这怎么越说越扯，果真是不张口还好，一副人中龙凤的风雅模样。这一张口――
真能扯掰！
林少予这边想着，两眼逐渐放空，他真想打断小叔叔的话，奈何小叔叔真是天赋异禀，非我等凡人能插进去嘴。
“少予？”
林沐惜呱啦呱啦的从侄子你不该像女孩一样心思细扯到外太空航天，最后又扯回地球，才发现自己未来的老婆正安安静静的闭上眼假寐，侄子则是早已神游天外，但林沐惜并不火，反是笑弯了眉眼，又叫了一声。
“少予？”
林少予从放空中回过神，看着小叔叔，林沐惜也看着自己这大侄子。
“所以我说么……”
林沐惜拉长了声儿，林少予静静地听着。
“这天地广阔之大，你做什么要活的如此这般规规矩矩，束手束脚？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手脚去玩，去任性，去大声的哭与笑呢？”
阿秀倏地一下睁开眼，徇思着话题怎么变得如此正常而严肃？就又听到她家这位接着说――
“尽管去玩吧，考试什么不要管，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也无所谓，就要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呐！你要相信自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诞生的命运之子啊，少年！”
阿秀：“……”
默默扶额，她突然想起林沐惜是个日本动漫迷……
任性妄为？拯救世界？
林少予也低头，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又不是超人和奥特曼！
这样想着，却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小叔叔，你美国大片看多啦？”
林沐惜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只看火影和钢炼。”
林少予摇摇头：“感觉坑人不浅呐！”
林沐惜痛苦的赞同：“是啊，一星期一集就算了，作者有时还停更啊！”
阿秀：“……”为什么感觉对话不在一个次元呢？
但林少予显然被这完全驴头不对马尾的对话打开了“话匣子”，总算林沐惜说上五句，自己也回上一两句，阿秀则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叔侄俩跟唠嗑似的话“家常”。
在这期间，阿秀了解到原来林少予并不是多么喜欢绘画，只是“会画”，林少予喜欢音乐，但只限于听，会弹钢琴，但并没有创作与走这一行的欲望。
林少予真正喜欢的是数学这种逻辑性的东西，喜欢看严肃的外国文学名著，和少量的轻松温暖的绘本。
林少予喜欢，林少予不喜欢……
零零散散的聊天持续了一下午，直到结束，阿秀蓦地发现，林沐惜这一下午看似插科打诨的聊天，却是把一个人最基本的信息全部套了出来。
喜欢的，讨厌的，以及……
隐隐悲伤的。
张妈下午来过客厅一回，见叔侄俩聊得高兴，便没打扰，这会儿快六点半了，便来叫人去吃饭，林少予也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峰峰怎么还没……起来么？”
二楼卧室，林少峰早就爬起来了，见卧室没人，偷偷开了哥哥的电脑，一玩就是一下午，林少予推开门，见的就是林少峰这小孩带着耳机在打游戏。
耳机刷的一下被拿掉，林少峰僵在那里，深觉大事不好，扭头看着哥哥的脸色。
林少予看着小孩小心翼翼的表情，想起他小叔叔说的那话――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手脚去玩，去任性，去大声的哭与笑呢？
第一次，这样有人告诉他，他不该礼貌懂事，不该循规蹈矩，束缚着自己。
他也该大声的哭，大声的笑，放肆去宣告。
林少峰等着他哥哥的批评，半晌没声，再看去，林少予摸了摸他的头，笑的与平日不太一样，笑的多了些自然与洒脱。
“去吃饭吧，小叔叔在下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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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第四章林沐惜（5）
“小叔已经到了？”
“诶？你们怎么都不给我说！”
林少峰听了哥哥的话，跟炸了毛似的跳下椅子，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地绕着他哥哥转来转去。
“行了吧，你。”林少予伸手拽住小孩的后衣领，“你才见过小叔几次啊？我都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林少予说的调侃，小孩则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哥哥是在吃醋，特得瑟，特一副“你不要这样嘛”的表情，转身抱住他哥哥的腰，还用胖乎乎的小脸蹭了两下，安慰般的说：“放心啦，还是哥哥最重要，小叔叔什么的只能是第二位啦！”
“还真是……谢谢您了……”林少予忍着笑，伸出双手穿过小孩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
小孩并不反对他哥哥抱他下楼，前提是没有张妈、小喜以外的人，一想到小叔在楼下看到他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抱……
“安生点啊，你！”
林少予拍拍小孩屁股，这小家伙扭来扭去的，又不算轻，他抱的也很吃力。
“哥哥……”
小孩嘴巴贴到他哥哥耳边。
“嗯？”
“我自己下啦……”
林少峰声音轻轻地说，还带着股不好意思。
林少予睁大眼：“真是难得啊！你平常不总是让我抱你下楼吗？小懒猪？”
“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哪有总是嘛……”
小孩不满的嘀咕，林少予猜不透弟弟的心思，至少他在林少峰这么大时……应该没有这么别扭吧？
“我说……你们两个小鬼要不要这么慢啊？”
林少峰这小孩正别扭着“面子”问题，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抬头一看，门框边儿正靠着一个男人。
亚麻色的宽松衬衫，磨白牛仔裤，裤腿还卷了两下，穿的相当休闲随意，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小孩死死盯着这人的脸，嘴半张着，跟看见什么――
稀奇玩意儿一样……
任是林沐惜这种没脸没皮的老手，被祖国的花骨朵这样看着，面上挂着的笑也开始维持不住了。
林少予也搞不懂弟弟这是……哪根筋搭错了，难道是小叔叔长得太过貌美如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被惊住了？
念头冒出的一瞬间，林少予又赶紧满头黑线的把这个“惊悚”的想法压回去，这样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少予？”
林沐惜耷拉下嘴角，无奈的走近兄弟俩，林少予摇摇头，林沐惜则伸出手在林少峰这小孩眼前晃了晃：“喂喂，回神啦，小鬼！”
林少峰眨眨眼，不再看林沐惜，而是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哥哥好几眼。
“林少峰……”少予头疼的喊着小孩大名，“你犯什么神经啊？”
林少峰又眨眨眼，模样乖巧，吐字清晰的回答：“哥，小叔叔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这是什么破结论？”
林少予把小孩放地上，觉得脑仁疼。
林沐惜却恍然大悟，转手又把小孩抱了起来。
“隔代遗传，侄子长得像叔叔么！”
林少峰巴拉着他小叔叔的肩膀，闻言整张脸上的表情都不好了。
“您又怎么了？”
林少予揉了揉弟弟的头，好笑的问道。
“哥哥……”林少峰苦着一张脸，然后又对着林沐惜：“小叔……”
“哎……”林沐惜听着这死小孩哭丧一样的第一次开口喊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也不好了。
第四章林沐惜（6）“小叔……”林少峰瘪着嘴，苦仇大恨的表情，哭丧的语气，就这样又喊了一声。
林沐惜想伸手扶额，但抱着小孩根本腾不出手，于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在林少予看来完全有损他形象的笑容。
带着这个笑，林沐惜看着小孩：“小祖宗，什么事啊？”
小孩又瘪了两下嘴，才闷闷不乐的说：“我也是你侄子，我怎么就不像小叔叔？哥哥和小叔都长得这么好看，我却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林少予听了弟弟不高兴的原因，表示原谅他吧，这种长相问题……小孩子的想法他果然理解不能……
林沐惜沉默了一瞬，然后挂上一个斯斯文文的笑容：“峰峰啊~”
小孩眨巴着大眼，等着他小叔叔的安慰。
“这种事情要问你爸妈啦，为什么要把少予生的像我，把峰峰生的……呃……像只小猫……”
林沐惜本想说林少峰长得像自己哥哥和嫂子，目光又扫了一下林少峰，却发现这小孩长得也不像哥哥嫂子，而且小孩脸也没有长开，唯一觉得可取的便是那双大眼，杏眼，挺大的，黑白分明，睁圆了看着你时就跟个小猫似的。
林少予心中感慨，小叔叔果然是转移“仇恨值”的个中老手，就这么两三句话便是把责任推到了自己爸妈身上，是要小孩去找爸妈再论证一番么？
不过，不会的。
林少予眼神暗了下去，早两年林少峰刚懂事也是吵闹着要爸爸妈妈，这两年确实很少……或者说再也不曾提及。
其实真的不能小看小孩子吧，纵是林少峰这个平常吵吵闹闹，调皮捣蛋的小孩也是明白，哭闹无用，不如就此深埋心底，有些想念与渴望便这样随着岁月的光阴逝去或许更好。
林沐惜说完，只见林少峰撇撇嘴：“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下去吃饭吧。”
林沐惜听罢，才是真心实意的笑出来，抱着小孩往外走，余光扫到林少予，只见这孩子站在那里，站的挺拔。饭厅中，中午的“丰盛大餐”已经摆好，前提是忽略被林少峰这死小孩啃得东一口西一口的不良品相。
阿秀没有入座，而是站在一旁帮张妈摆碗筷，张妈瞅着阿秀秀气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她这个老婆子还是少管点闲事罢了，更何况，知晓了阿秀的身世后，这姑娘家中没落前倒是配的上三少。
张妈不吭声，阿秀有心说两句却最终也说不出话来。
两年前她还是林家的雇佣，今夕再回，却是林家三少的未婚妻，面对着曾经的“共事”之人，不说好像是错，说了却也不是对。
细细思来，只愿大家想的开，也无非是博大精深的汉文中的四个字罢了。
个人造化。
碗筷摆好后，张妈扯出一个实在算不上很自在的笑：“阿……苏小姐，我去喊三少他们下来吃饭。”
阿秀垂下眼帘，然后又睁开，声音温和，一如既往的带着股文气：“张妈，你还是叫我阿秀吧，苏小姐听着太生疏。”
阿秀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奇异的安人心神的柔和，而且不卑不亢，轻缓自然，偏……张妈好像还就是不吃一套，反是跟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眼皮一跳，话就吐了出来。
“这怎么行，你现在是三少的未婚妻，也就是铁板上的三少奶奶了，阿秀这是……这是现在能喊的吗！”
林沐惜抱着林少峰，和林少予进饭厅时听到的就是张妈这样一番言论，林沐惜听了只好开口缓解：“阿秀，你就不要难为张妈了，人家这一把年纪了，你这尔等小辈怎能吐出如此大不敬言论~”
林沐惜话说的好像讽刺，但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又语调轻松，反有种调侃阿秀的感觉。
张妈一看是三少，脸上表情缓和了下来，眼中有种对着小辈的那种慈爱。
“沐惜少爷，你们坐了大半天的飞机，赶紧坐这好好吃一顿吧。”
林沐惜抱着林少峰，走到饭桌旁，本想夸还是张妈饭做得好，但一眼扫过那“缺东少西”的饭菜，有点抑制不住的眼角一跳，林少峰仿佛也看出那饭菜“缺胳膊少腿”的不美观形象，趴在他小叔的肩窝里笑的幸灾乐祸。
林沐惜依旧面不改色，做出一副夸张地样子，对着满桌的饭菜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脸满足怀念的模样对张妈笑着说：“还是张妈的饭好味道，真是想死我了！”
张妈看着林沐惜，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圈一红：“哎，哎……少爷在外面吃苦了，那洋鬼子的饭……哪能吃啊，我再去做个杏仁茶，少爷饭后吃啊。”
林沐惜看着张妈那看他跟“小可怜”似的眼神，默默的说：“谢谢了……”
林少峰紧跟其后：“两……三份，我和哥哥也要吃！”
“哎！”
张妈这会儿慈爱之心大发，连忙应着去厨房了。
目送张妈离去，阿秀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林沐惜则把林少峰放在位上，走过来摸了摸阿秀的头。
阿秀抬头看看林沐惜，林沐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不要想那么多。”
阿秀点点头，两人都不多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那股相知相惜的感情。
林少予坐到林少峰身边，听到小孩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叔和阿秀看，然后发出“嗤嗤”地笑声，接下来自以为很小声的给林少予说：“哥哥，小叔是不是在谈恋爱？他们两个接下来是不是要打啵了？我们要不要回避啊？”
阿秀一瞬间红了脸，林沐惜觉得这小孩挺好笑，林少予则再次扶额，林少峰这是从哪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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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四章林沐惜（7）
“还真是……”林沐惜不再看阿秀，嘴角噙着笑，看着林少峰：“小孩子。”
林少峰撇撇嘴：“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喽。”
林少予拍拍小孩的头，示意小孩看阿秀：“那是阿秀姐姐，你还记得么？”
“呃……”
小孩憋着一口气，可着劲儿盯着阿秀看，阿秀安安静静的任小孩盯着她看。
“……没认出来。”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但随后又讨好的补充：“不过看着很眼熟嘛！”
林沐惜扭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林少予也抿起了嘴角，最后拍拍小孩的头，阿秀也笑：“想不起来算了，我走的那一年你不过三岁，若能记得其实倒也不好。”
林沐惜听了先是疑问：“怎么这样说？”
阿秀说罢，突觉这个话题不好，但想想还是答了：“我们老家那有一个说法，小孩记事早了，易……早夭。”
桌上沉默了一瞬，林少峰是不知早夭为何意，林少予黑漆漆的眸子闪了两下，林沐惜则是再次表示，阿秀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主……
“哥哥，什么是早夭？”
林少峰不懂便张嘴问，林少予想想：“大概，是指未及成年便死去的……人。”
林少峰闭嘴了，虽然他还不是很懂“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小孩心里明白，“死”是并不适合提及的话题。
“真是的，封建迷信要改啊！”
林沐惜摇摇头，伸出手弹了阿秀一个脑崩儿，阿秀揉揉额头，很乖的附和着：“是是，封建迷信一定会改的。”
此事便这番揭过，只是晚上回卧室休息时，林沐惜开口：“阿秀？”
“嗯。”
阿秀在翻衣柜，里面衣服已被挂好，她在找睡衣，随声的应道。
林沐惜却是很正经的开口：“你知道，为什么你解释‘记事早不好’这个说法时，少予的神色变了一下？”
阿秀的背影僵了一下，也不找衣服了，素净的脸上有些唏嘘之意，转身坐到了床边。
“我……倒是忘了。”
阿秀脸上露出些悲伤的表情，林沐惜看着阿秀，最后笑了笑：“都说了，封建迷信不可信呐！少予身体从小就好，他只是比较聪慧知事早罢了！”
阿秀抬抬眼：“你……倒是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到是少予记事早了。”
林沐惜来了兴致，又追问：“他多早就记事了？”
“
张妈鸡蛋往锅里一倒，摊了张蛋皮，眼都不带抬的回道：“飞机误点了，估计得到下午了。”
“哦。”
小孩发了个单音节，扭头又跑了，“蹬蹬”地上了二楼，进了哥哥房间，林少予正在把画架摆好。
“哥！”
林少峰往他哥哥那张大床上一跳，拖鞋一踢，抱个枕头趴在那儿。
“怎么了？”
林少予放好画架，整理颜料，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飞机误点了，三叔和三婶得下午才能到。”
“嗯。”林少予还是漠不关心的应了一声。
林少峰这小孩脑子转了转，突然发现一件事，三叔要回来了，张妈很高兴，林叔很高兴，小喜也挺高兴，他么，挺好奇的，可唯独哥哥，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就是……
“跟平常一样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孩嘟起嘴，林少予摆弄着颜料，听着小孩半半截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竟是无师自通的明白弟弟在说什么。
“我老了么，当然心境就很难变化了！”林少予颜料也不整了，走过来，跟自嘲似的，手上还带着不小心沾上的颜料，对着小孩白嫩的脸就蹭上去。
“胡说，哥你小学还没毕业呢！”林少峰一本正经的反驳，但他哥哥一点也不正经，手伸了过来。
“啊啊啊，你的手，那颜料很难洗啊！”
小孩尖叫着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林少予则一下子把小孩捞了过来，照着弟弟的脸揉了两下。
最后，张妈喊兄弟俩下来吃饭时，林少峰正被他哥哥抱着，对着洗手池的镜子，使劲儿的用香皂搓脸。
“你还笑！”
林少峰对着镜子，他鼻子尖正好蹭了一块绿色，拿着香皂蹭半天了，镜子里他哥哥那张脸明显正笑得幸灾乐祸。
林少峰忿忿不平，接着重复道：“你还笑，你还笑！”
林少予实在忍受不能，于是顺着他弟弟的话，这回直接笑出了声。
林少峰吃着一嘴香皂味……洗了大概十来分钟，小孩脸都变得红通通的，才总算把颜色都洗的差不多看不见了，坐在饭桌上，明显午饭相当丰盛。
林少予举着筷子，犹疑不定，最后开口：“张妈，这肯定得剩，你和小喜一块过来吃吧！”
张妈摇摇头：“晚上老妇人和老爷都要回来，下午三少和三少奶奶也要到了，两位少爷这菜看着吃点吧，剩下的也没事。”
林少峰可没有浪费粮食这一想法，早就动筷子对着爱吃的下手了，心里还在想，要是三叔天天回来就好了，他就天天都能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林少予直直的看了张妈一眼，不再多说，垂头安静的吃饭，心里思绪，张妈也在日渐老去，十几年了，看着他长大，然后又是弟弟，家里也没其他什么人了，偏张妈就是在这亲近之上，加了一层主仆关系，再怎么熟悉与疼爱，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仆，他和弟弟是主。
这样做，让他每次想要去亲近这个仿佛充当了奶奶这个角色的老人时，被逼退的下意识又恢复疏远的面庞。
午饭的丰盛，并没有让林少予多么胃口大开，他从始自终安静的咀嚼，帮着弟弟剔鱼刺，总之呢，林少峰这小孩是把每一道菜都染指了一遍，使他们全部都没有保存完好的样子。
小喜等兄弟俩吃完来收拾的时候，嘴角抽了一下……
这道酸辣鱼腹部缺了块肉，那道蒜蓉上海青拼的花型少了个口儿，咸水鸭则是只剩了前部和尾部，中间全没了……
林少峰胃口又变大了。
小喜扶额，这小孩大胃王啊！
二楼林少予卧室，林少峰这会是真的哼哼唧唧的不停，他难受啊！林少予无语的摸着弟弟跟塞了个小皮球似的肚子，只得板着脸训导：“下回不能再吃这么多了，怎么一见到好吃的就停不住嘴呢！这样实在是太像一个……吃货了……”
林少峰听着哥哥说教，越听眼皮越重，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林少予把枕巾扯了下来搭在弟弟圆鼓鼓的小肚子上，然后手轻轻放上去，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过了两个多小时，林少予感觉到有人拂开搭在自己前额的碎发，非常柔软的手，非常温柔的动作，带着说不清的疼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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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四章林沐惜（3）
“谁……？”
林少予睡得迷糊，发出低低的仿佛梦呓般的呢喃，耳旁，轻轻的笑声拂过，然后是熟悉的声音。
“沐惜，他们睡得正熟，咱们还是出去吧。”
“这个小家伙，胖乎乎的，跟个小猪崽似的，跟他哥哥一点也不像呢。”
清朗的声音像是在调笑，熟悉的声音也在赞同般的回道。
“嗯，这小猪崽还很皮，确实不像他哥哥那般懂事。”
林少予听着两人的对话，渐渐清醒，睁开眼，却是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支起身子，林少予低头，林少峰还睡的呼呼的，一点清醒地迹象也没有。
揉揉眼睛，林少予跳下床，穿上拖鞋追了出去。
出了房门，跑了两步，对着楼梯口，看到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裙摆，林少予声音不大，但清晰明朗的喊道：“阿秀姐姐。”
声音在空寂的房子中回荡消散开来，林少予可以确保即使在一楼，也能听见这声音，然后才不慌不忙的顺了两下头发，慢条斯理的走下楼。
一楼楼梯边，有两人站在那里。
林少予面上端的是风轻云淡，在看向那穿着月白色连衣裙亚麻色外套的女子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俊秀的眉眼舒展开，仅仅是让人看着，就有着说不出的写意悠然。
“阿秀姐姐。”
阿秀面容素净，长发松松编了个辫子垂在胸前，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干净而整洁，就如她的笑一般，秀雅的安静。
“都长这么高了。”阿秀上前，伸出手抚平林少予发顶略翘的几根发丝，林少予没有躲，只是眼神瞟向了阿秀姐姐身后的那人。
“走的那一年……”阿秀比了比林少予和自己的身高，自己只有小半个头的优势，“你还只到我肩膀呢！”
林少予眼神注视着那个男人，嘴上回道：“毕竟已经两年了，我也正是开始长个的时候了。”
阿秀退后两步，和那男人并排，胳膊肘区起撞了撞那男人：“你怎么不吭声？”
没了阿秀挡在身前，林少予这回目光完全直视在这男子脸上。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这张脸看着也很熟悉，轮廓、线条，下颌的弧度，林少予侧头微微一笑，张嘴叫道：“小叔叔。”
林沐惜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少予，就像刚才林少予那般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般，无声而莫名带着紧张的气息萦绕着二人，阿秀看着两人，素白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眉眼安静，也不做声。
这样无声的两三秒后，林沐惜像是终于用目光把林少予的眉眼身形打量了一遍，然后就跟满意了一样，露出一个笑来。
“好久不见。”
林沐惜本就一副好容貌，此刻笑的连那双天生带着风流的桃花眼也弯成了月牙，嘴角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眉眼间是无法描述的温暖。
那句好久不见这样说出来，让听的人也拉长了思绪，仿佛他们真的是那曾经分离的挚友，韶华不知过几许，今朝终得相见，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汇成这一句，好久不见。
林少予看着，想着，只觉大概是这笑太过好看，抑或是那眉眼间的温柔太过真心实意，禁不住恍惚了一下，然后又反应过来。
对了，这大概便是血缘了吧？
纵是之前心中的小小敌意，却在面对这笑时，不过顷刻灰飞烟灭。
除了那双眼睛，他与这小叔叔太过相似。
同样的轮廓，眉间的弧度，精致的下颌，还有，说不出的熟悉。
林少予闭了下眼，复又张开，也露出只有少年时还会带着稚气的那种笑，和着小小的涩意和没有变声还是孩子的声音说道：“欢迎回家，小叔叔。”
第四章林沐惜（4）
林少予说完，林沐惜上前，林少予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便没有来得及拒绝，既然无法拒绝，林少予便静静闭上眼，这是一个有些长的拥抱，持续了十几秒，林少予感觉到小叔叔身上有一种淡淡地味道，像是些微的烟草，又……像是阳光。
不一样的人，纵然他和他有着如此相似的面容。
林少予收起唇角残留的笑意，他大概能猜到，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温暖的人，如果用语言描述，便是“给予与恰到好处”。
林沐惜松开了手，拉着林少予去客厅：“陪我和阿秀说会儿话吧，我们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林少予安静而乖巧的点头，林沐惜笑着摇摇头，再说出的话便带着股调笑的意味：“少予，你怎么安静的跟个女孩一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这般话少，现在都十二了，怎么还是一点也皮不起来？”
阿秀在一旁，轻轻掩嘴：“性子安静不好么？”
林沐惜瞄了一眼阿秀，阿秀垂下眼，意义不明的说：“心思细点，便能懂得多点。”
便能从此奢望的少点，失望的少点，不悲不喜，一口井水，波澜不起。
林少予听了不吭声，不知明白几分，阿秀也不再做声，气氛不知怎地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林沐惜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瞪了阿秀一眼――一想到这就是自己定在铁板上的老婆，便有些头疼。
真是，太不会说话了，唉……
深觉教导孩子还是得靠自己，林沐惜拉着大侄子的手来到客厅，引着林少予坐在自己身边，阿秀本是习惯性的要坐在林沐惜身侧，见状脚步生生拐了个弯，坐到了林少予对面。
林沐惜长腿放松的伸展，背靠在沙发上，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林少予，扫过阿秀，然后接着刚才阿秀的话，摇头晃脑仿佛古代私塾的老夫子，就差下巴上一撮山羊胡，手上一把戒尺。
阿秀看着这架势，撇撇嘴，眼中尽是揶揄：“又要开始不正经了罢？！”
林沐惜的手很随意的往林少予肩上搭去，林少予下意识的挺直背部，整个人坐的如同一颗挺拔的小白杨，配上那张脸，简直就是标准的中国式“三好学生”。
林沐惜轻轻的把手收回去，眼角余光注视到林少予的腰微微放松了一些，心中有了几分思量，接下来，接下来便开始……瞎扯了。
“刚才你阿秀姐姐说什么心思细些，少予你可千万别听心里。”林沐惜身子改为前倾，双手支着下巴，眯着眼一副老狐狸的样子。
“男孩么，要什么女儿家那般细心思，就应该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没必要芝麻大点的事放在心上，豆大点儿的也不要放啊！你想想，这天地如此广阔，不知方圆几何，不知上几千年后几千年，不知者天外又有多少重天，话说中国不也是准备登天了么，唉，这我小时候只听说过阿波罗登天那事，啧啧，祖国越来越强大了，真是我等深感自豪啊！”
林沐惜巴拉巴拉的说着，阿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林少予本还好奇这小叔叔会说出什么话，现在只想扶额，这怎么越说越扯，果真是不张口还好，一副人中龙凤的风雅模样。这一张口――
真能扯掰！
林少予这边想着，两眼逐渐放空，他真想打断小叔叔的话，奈何小叔叔真是天赋异禀，非我等凡人能插进去嘴。
“少予？”
林沐惜呱啦呱啦的从侄子你不该像女孩一样心思细扯到外太空航天，最后又扯回地球，才发现自己未来的老婆正安安静静的闭上眼假寐，侄子则是早已神游天外，但林沐惜并不火，反是笑弯了眉眼，又叫了一声。
“少予？”
林少予从放空中回过神，看着小叔叔，林沐惜也看着自己这大侄子。
“所以我说么……”
林沐惜拉长了声儿，林少予静静地听着。
“这天地广阔之大，你做什么要活的如此这般规规矩矩，束手束脚？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手脚去玩，去任性，去大声的哭与笑呢？”
阿秀倏地一下睁开眼，徇思着话题怎么变得如此正常而严肃？就又听到她家这位接着说――
“尽管去玩吧，考试什么不要管，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也无所谓，就要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呐！你要相信自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诞生的命运之子啊，少年！”
阿秀：“……”
默默扶额，她突然想起林沐惜是个日本动漫迷……
任性妄为？拯救世界？
林少予也低头，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又不是超人和奥特曼！
这样想着，却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小叔叔，你美国大片看多啦？”
林沐惜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只看火影和钢炼。”
林少予摇摇头：“感觉坑人不浅呐！”
林沐惜痛苦的赞同：“是啊，一星期一集就算了，作者有时还停更啊！”
阿秀：“……”为什么感觉对话不在一个次元呢？
但林少予显然被这完全驴头不对马尾的对话打开了“话匣子”，总算林沐惜说上五句，自己也回上一两句，阿秀则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叔侄俩跟唠嗑似的话“家常”。
在这期间，阿秀了解到原来林少予并不是多么喜欢绘画，只是“会画”，林少予喜欢音乐，但只限于听，会弹钢琴，但并没有创作与走这一行的欲望。
林少予真正喜欢的是数学这种逻辑性的东西，喜欢看严肃的外国文学名著，和少量的轻松温暖的绘本。
林少予喜欢，林少予不喜欢……
零零散散的聊天持续了一下午，直到结束，阿秀蓦地发现，林沐惜这一下午看似插科打诨的聊天，却是把一个人最基本的信息全部套了出来。
喜欢的，讨厌的，以及……
隐隐悲伤的。
张妈下午来过客厅一回，见叔侄俩聊得高兴，便没打扰，这会儿快六点半了，便来叫人去吃饭，林少予也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峰峰怎么还没……起来么？”
二楼卧室，林少峰早就爬起来了，见卧室没人，偷偷开了哥哥的电脑，一玩就是一下午，林少予推开门，见的就是林少峰这小孩带着耳机在打游戏。
耳机刷的一下被拿掉，林少峰僵在那里，深觉大事不好，扭头看着哥哥的脸色。
林少予看着小孩小心翼翼的表情，想起他小叔叔说的那话――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手脚去玩，去任性，去大声的哭与笑呢？
第一次，这样有人告诉他，他不该礼貌懂事，不该循规蹈矩，束缚着自己。
他也该大声的哭，大声的笑，放肆去宣告。
林少峰等着他哥哥的批评，半晌没声，再看去，林少予摸了摸他的头，笑的与平日不太一样，笑的多了些自然与洒脱。
“去吃饭吧，小叔叔在下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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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第四章林沐惜（5）
“小叔已经到了？”
“诶？你们怎么都不给我说！”
林少峰听了哥哥的话，跟炸了毛似的跳下椅子，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地绕着他哥哥转来转去。
“行了吧，你。”林少予伸手拽住小孩的后衣领，“你才见过小叔几次啊？我都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林少予说的调侃，小孩则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哥哥是在吃醋，特得瑟，特一副“你不要这样嘛”的表情，转身抱住他哥哥的腰，还用胖乎乎的小脸蹭了两下，安慰般的说：“放心啦，还是哥哥最重要，小叔叔什么的只能是第二位啦！”
“还真是……谢谢您了……”林少予忍着笑，伸出双手穿过小孩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
小孩并不反对他哥哥抱他下楼，前提是没有张妈、小喜以外的人，一想到小叔在楼下看到他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抱……
“安生点啊，你！”
林少予拍拍小孩屁股，这小家伙扭来扭去的，又不算轻，他抱的也很吃力。
“哥哥……”
小孩嘴巴贴到他哥哥耳边。
“嗯？”
“我自己下啦……”
林少峰声音轻轻地说，还带着股不好意思。
林少予睁大眼：“真是难得啊！你平常不总是让我抱你下楼吗？小懒猪？”
“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哪有总是嘛……”
小孩不满的嘀咕，林少予猜不透弟弟的心思，至少他在林少峰这么大时……应该没有这么别扭吧？
“我说……你们两个小鬼要不要这么慢啊？”
林少峰这小孩正别扭着“面子”问题，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抬头一看，门框边儿正靠着一个男人。
亚麻色的宽松衬衫，磨白牛仔裤，裤腿还卷了两下，穿的相当休闲随意，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小孩死死盯着这人的脸，嘴半张着，跟看见什么――
稀奇玩意儿一样……
任是林沐惜这种没脸没皮的老手，被祖国的花骨朵这样看着，面上挂着的笑也开始维持不住了。
林少予也搞不懂弟弟这是……哪根筋搭错了，难道是小叔叔长得太过貌美如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被惊住了？
念头冒出的一瞬间，林少予又赶紧满头黑线的把这个“惊悚”的想法压回去，这样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少予？”
林沐惜耷拉下嘴角，无奈的走近兄弟俩，林少予摇摇头，林沐惜则伸出手在林少峰这小孩眼前晃了晃：“喂喂，回神啦，小鬼！”
林少峰眨眨眼，不再看林沐惜，而是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哥哥好几眼。
“林少峰……”少予头疼的喊着小孩大名，“你犯什么神经啊？”
林少峰又眨眨眼，模样乖巧，吐字清晰的回答：“哥，小叔叔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这是什么破结论？”
林少予把小孩放地上，觉得脑仁疼。
林沐惜却恍然大悟，转手又把小孩抱了起来。
“隔代遗传，侄子长得像叔叔么！”
林少峰巴拉着他小叔叔的肩膀，闻言整张脸上的表情都不好了。
“您又怎么了？”
林少予揉了揉弟弟的头，好笑的问道。
“哥哥……”林少峰苦着一张脸，然后又对着林沐惜：“小叔……”
“哎……”林沐惜听着这死小孩哭丧一样的第一次开口喊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也不好了。
第四章林沐惜（6）“小叔……”林少峰瘪着嘴，苦仇大恨的表情，哭丧的语气，就这样又喊了一声。
林沐惜想伸手扶额，但抱着小孩根本腾不出手，于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在林少予看来完全有损他形象的笑容。
带着这个笑，林沐惜看着小孩：“小祖宗，什么事啊？”
小孩又瘪了两下嘴，才闷闷不乐的说：“我也是你侄子，我怎么就不像小叔叔？哥哥和小叔都长得这么好看，我却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林少予听了弟弟不高兴的原因，表示原谅他吧，这种长相问题……小孩子的想法他果然理解不能……
林沐惜沉默了一瞬，然后挂上一个斯斯文文的笑容：“峰峰啊~”
小孩眨巴着大眼，等着他小叔叔的安慰。
“这种事情要问你爸妈啦，为什么要把少予生的像我，把峰峰生的……呃……像只小猫……”
林沐惜本想说林少峰长得像自己哥哥和嫂子，目光又扫了一下林少峰，却发现这小孩长得也不像哥哥嫂子，而且小孩脸也没有长开，唯一觉得可取的便是那双大眼，杏眼，挺大的，黑白分明，睁圆了看着你时就跟个小猫似的。
林少予心中感慨，小叔叔果然是转移“仇恨值”的个中老手，就这么两三句话便是把责任推到了自己爸妈身上，是要小孩去找爸妈再论证一番么？
不过，不会的。
林少予眼神暗了下去，早两年林少峰刚懂事也是吵闹着要爸爸妈妈，这两年确实很少……或者说再也不曾提及。
其实真的不能小看小孩子吧，纵是林少峰这个平常吵吵闹闹，调皮捣蛋的小孩也是明白，哭闹无用，不如就此深埋心底，有些想念与渴望便这样随着岁月的光阴逝去或许更好。
林沐惜说完，只见林少峰撇撇嘴：“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下去吃饭吧。”
林沐惜听罢，才是真心实意的笑出来，抱着小孩往外走，余光扫到林少予，只见这孩子站在那里，站的挺拔。饭厅中，中午的“丰盛大餐”已经摆好，前提是忽略被林少峰这死小孩啃得东一口西一口的不良品相。
阿秀没有入座，而是站在一旁帮张妈摆碗筷，张妈瞅着阿秀秀气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她这个老婆子还是少管点闲事罢了，更何况，知晓了阿秀的身世后，这姑娘家中没落前倒是配的上三少。
张妈不吭声，阿秀有心说两句却最终也说不出话来。
两年前她还是林家的雇佣，今夕再回，却是林家三少的未婚妻，面对着曾经的“共事”之人，不说好像是错，说了却也不是对。
细细思来，只愿大家想的开，也无非是博大精深的汉文中的四个字罢了。
个人造化。
碗筷摆好后，张妈扯出一个实在算不上很自在的笑：“阿……苏小姐，我去喊三少他们下来吃饭。”
阿秀垂下眼帘，然后又睁开，声音温和，一如既往的带着股文气：“张妈，你还是叫我阿秀吧，苏小姐听着太生疏。”
阿秀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奇异的安人心神的柔和，而且不卑不亢，轻缓自然，偏……张妈好像还就是不吃一套，反是跟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眼皮一跳，话就吐了出来。
“这怎么行，你现在是三少的未婚妻，也就是铁板上的三少奶奶了，阿秀这是……这是现在能喊的吗！”
林沐惜抱着林少峰，和林少予进饭厅时听到的就是张妈这样一番言论，林沐惜听了只好开口缓解：“阿秀，你就不要难为张妈了，人家这一把年纪了，你这尔等小辈怎能吐出如此大不敬言论~”
林沐惜话说的好像讽刺，但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又语调轻松，反有种调侃阿秀的感觉。
张妈一看是三少，脸上表情缓和了下来，眼中有种对着小辈的那种慈爱。
“沐惜少爷，你们坐了大半天的飞机，赶紧坐这好好吃一顿吧。”
林沐惜抱着林少峰，走到饭桌旁，本想夸还是张妈饭做得好，但一眼扫过那“缺东少西”的饭菜，有点抑制不住的眼角一跳，林少峰仿佛也看出那饭菜“缺胳膊少腿”的不美观形象，趴在他小叔的肩窝里笑的幸灾乐祸。
林沐惜依旧面不改色，做出一副夸张地样子，对着满桌的饭菜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脸满足怀念的模样对张妈笑着说：“还是张妈的饭好味道，真是想死我了！”
张妈看着林沐惜，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圈一红：“哎，哎……少爷在外面吃苦了，那洋鬼子的饭……哪能吃啊，我再去做个杏仁茶，少爷饭后吃啊。”
林沐惜看着张妈那看他跟“小可怜”似的眼神，默默的说：“谢谢了……”
林少峰紧跟其后：“两……三份，我和哥哥也要吃！”
“哎！”
张妈这会儿慈爱之心大发，连忙应着去厨房了。
目送张妈离去，阿秀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林沐惜则把林少峰放在位上，走过来摸了摸阿秀的头。
阿秀抬头看看林沐惜，林沐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不要想那么多。”
阿秀点点头，两人都不多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那股相知相惜的感情。
林少予坐到林少峰身边，听到小孩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叔和阿秀看，然后发出“嗤嗤”地笑声，接下来自以为很小声的给林少予说：“哥哥，小叔是不是在谈恋爱？他们两个接下来是不是要打啵了？我们要不要回避啊？”
阿秀一瞬间红了脸，林沐惜觉得这小孩挺好笑，林少予则再次扶额，林少峰这是从哪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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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四章林沐惜（7）
“还真是……”林沐惜不再看阿秀，嘴角噙着笑，看着林少峰：“小孩子。”
林少峰撇撇嘴：“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喽。”
林少予拍拍小孩的头，示意小孩看阿秀：“那是阿秀姐姐，你还记得么？”
“呃……”
小孩憋着一口气，可着劲儿盯着阿秀看，阿秀安安静静的任小孩盯着她看。
“……没认出来。”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但随后又讨好的补充：“不过看着很眼熟嘛！”
林沐惜扭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林少予也抿起了嘴角，最后拍拍小孩的头，阿秀也笑：“想不起来算了，我走的那一年你不过三岁，若能记得其实倒也不好。”
林沐惜听了先是疑问：“怎么这样说？”
阿秀说罢，突觉这个话题不好，但想想还是答了：“我们老家那有一个说法，小孩记事早了，易……早夭。”
桌上沉默了一瞬，林少峰是不知早夭为何意，林少予黑漆漆的眸子闪了两下，林沐惜则是再次表示，阿秀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主……
“哥哥，什么是早夭？”
林少峰不懂便张嘴问，林少予想想：“大概，是指未及成年便死去的……人。”
林少峰闭嘴了，虽然他还不是很懂“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小孩心里明白，“死”是并不适合提及的话题。
“真是的，封建迷信要改啊！”
林沐惜摇摇头，伸出手弹了阿秀一个脑崩儿，阿秀揉揉额头，很乖的附和着：“是是，封建迷信一定会改的。”
此事便这番揭过，只是晚上回卧室休息时，林沐惜开口：“阿秀？”
“嗯。”
阿秀在翻衣柜，里面衣服已被挂好，她在找睡衣，随声的应道。
林沐惜却是很正经的开口：“你知道，为什么你解释‘记事早不好’这个说法时，少予的神色变了一下？”
阿秀的背影僵了一下，也不找衣服了，素净的脸上有些唏嘘之意，转身坐到了床边。
“我……倒是忘了。”
阿秀脸上露出些悲伤的表情，林沐惜看着阿秀，最后笑了笑：“都说了，封建迷信不可信呐！少予身体从小就好，他只是比较聪慧知事早罢了！”
阿秀抬抬眼：“你……倒是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到是少予记事早了。”
林沐惜来了兴致，又追问：“他多早就记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