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被林九牢拦腰撞断,磅礴的力道也终于是消失殆尽。
    只见林九牢手腕一翻,斩马刀挽了个刀花,脚下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再次疾掠而来!
    视野中,林九牢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到了近前。叶北枳眼中精光一闪,左手顺势抓住了身边一棵树木的枝桠,在上面抠出了五道深深的印痕,去势立刻被生生阻住。
    只见林九牢在树木间几次连踏,几经借力之下,瞬息间便来到了叶北枳上方,双手高举斩马刀,冲着叶北枳便是当头劈下!
    此时叶北枳左手抓着树枝,整个人就悬挂在半空中,正是无处着力的处境。面对当头而来的一刀,叶北枳右手唐刀向上直刺递去,刀尖正刺在劈来的刀刃之上,不差一丝一毫。只见他当机立断,左手立时松开树枝,借着斩马刀向下的力道,整个人重重地往地面上落去。
    “轰——”
    地面上溅起尘土飞扬,看不到叶北枳的身影。
    “定风波——你还在等什么?”原先叶北枳抓着的树枝上,林九牢正站在那里,望着下方翻滚的尘土,“快点让我看看——所谓天下第一的刀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尘埃平息,一个人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叶北枳站在树下,持刀而立。
    “唰——”迅疾如电的刀光闪过,叶北枳面前的这棵树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可容三人环抱的树身被一刀斩断,开始缓缓倾斜。
    “下来。”叶北枳抬头,望向头顶的林九牢,“……我给你看。”
    树身已经倾斜,林九牢站立不稳,握刀一跃而下,刀尖向下,径直就朝着叶北枳头顶刺了下来!
    “来啊——!给我看看!!”
    所谓刀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
    “你这也叫使刀?”营长一把夺过了叶北枳的军刀,把他推到了一边。
    “营长……我,我不会用刀。”叶北枳垂着头,有些不敢看营长的眼睛。
    “他娘的尽说废话,你要是会使,我还让你练个卵子的刀?”营长的嗓门很大,唾沫星子几乎快喷到了叶北枳脸上。
    “是,是……”叶北枳唯唯诺诺地点头。
    营长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像是更生气了:“是是是是你个蛋蛋,你他娘的不会是个娘们儿吧?来给老子看看——你小子到底有没有那活儿?”说着就要伸手往叶北枳胯下掏。
    叶北枳大惊,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我呸——是男的就把刀捡起来!”营长一口啐在了地上,把军刀扔在了叶北枳脚边。
    叶北枳战战兢兢地把军刀捡起来拿在了手里,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用刀啊……”
    “那就等死吧你!”营长骂骂咧咧地,“他娘的,怎么比老子还笨?老子什么时候要你会用刀了?”
    “啊?”叶北枳有些发蒙。
    “啊个屁啊!”营长一巴掌拍在叶北枳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老子让你拿刀,是让你去杀人!难道你还想练刀练出个武林高手来不成?!”
    叶北枳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了,只听营长指了指营地里的众人,冲叶北枳吼道:“你去问问这飞凫营里,有几个是会武功的?他娘的……现在你明白了没?我们提起刀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练刀法!”
    叶北枳忙不迭地点头,此时就算不明白他也不敢说出来了。
    营长从旁边拿起一把刀来,一边演示一边给叶北枳说着:“用刀,无非就那几样,扫、劈、拨、削、掠、奈、斩、突,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就算有——老子也不会!再说了,等上了战场,谁还给你时间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难道你打仗之前还要先跳段舞不成?所以就这几样,直来直去,能杀人就成。”
    叶北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有些像是懂了,也有些像是不懂,他大概知道营长是要让自己去杀人,用他说的扫劈拨削突还是什么的去杀人。
    杀人,好像离自己很遥远的样子。
    好像还是不怎么明白。
    但这种疑惑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营长教了自己怎么杀人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上面的军令,据说是北羌往西边去了,那里兵力不足,需要前去支援,要求飞凫营立刻拔营动身。
    北羌每年的这时都要来打草谷,叶北枳对此很清楚,只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事会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们急行军了三天,在最后一天的中午终于是抵达了目的地。
    但连晌午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守城的参将大人便要求飞凫营立马出城迎敌。
    叶北枳能听见身边的营长在小声抱怨,说是将士们连夜赶路,此时颗米未进,正是士气最低迷的时候,怎么可以直接迎战。
    但营长毕竟没有参将的官大,所以他们整个营还是出城了。
    一上战场,叶北枳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上次那惨烈地场景,鲜血,烈火,残肢断臂,内脏脑浆,还有尸体。
    身体不可遏制地打起了摆子。
    叶北枳咽了口唾沫,悄悄拉了拉身边的营长,小声地问道:“营,营长——我会死吗?”
    没有想象中的骂声,叶北枳看到营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当你把眼前的敌人都杀光了,就没人能杀你了。”
    这句话叶北枳听懂了。
    北羌善骑,对于飞凫营这种不是重型步兵营的小营来说,骑兵就是他们的噩梦。
    当叶北枳看到那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群后,不由自主地又看呆了。
    队伍前面有人飞了起来,身体落在叶北枳脚下,叶北枳低头看去,这人整个胸膛都凹陷了下去,嘴里正不停地吐着血沫子,间或还有血块吐出来——那是被撞碎的内脏。
    “发什么傻——?!快躲开!!!”
    恍惚中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耳边传来营长的怒喝。
    叶北枳不由自主往旁边倒去,转头一看,正看到营长推开自己后,和自己往相反的方向倒去了,一匹大马擦着二人的身子掠过。
    叶北枳环顾四周,飞凫营已经被无数的北羌骑兵切割成了好几个小块,正在被逐一蚕食。
    刀剑入肉声,马蹄奔跑声,喊杀声,惨叫声。
    一时间叶北枳只觉仿佛身在修罗地狱。
    这就是打仗啊……叶北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仿若石铸。
    “咚——”一匹马不堪重负,倒在了叶北枳的脚边,马上的骑士挣扎了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跟前的叶北枳,抽出腰间的弯刀就要扑上来。
    叶北枳微张着嘴巴,惊恐的神色渐渐覆盖了他整张脸。
    “拔刀——砍他啊!!!”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犹如醍醐灌顶将叶北枳的神儿拉了回来。
    像是本能的反应,他的手飞速地按在了腰间,军刀一眨眼便到了他的手上,下一刻,挥刀——
    “唰——”
    叶北枳从没见过这么璀璨的光芒,美丽,耀眼,却只有一瞬,就像昙花。
    人头滚落到脚边,叶北枳单手握刀,血珠顺着刀刃缓缓滴落到地上,浸进了土里。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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