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跪了一夜,都没有怨气的人,一觉醒来知道他们豁出去命抢回来的东西,就这样被君辞大手一挥换做了粮食布帛,要救济四周的百姓,脸上色彩纷呈,一个个愤愤不平。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巫铮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昨日本是你们冲动莽撞在前,若非将军派我去接应,你们还有命享受这些钱财?且将军已经给你们留下一些,莫要贪心不足。”
    巫铮的话,让他们收敛了一些情绪,但心中仍旧是不愿,面上还是不得不跟着巫铮取出散财。
    阁楼上,赵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将军为何要把这些钱财散尽?”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哪怕赵醇未曾参与,分不到好处,也觉得可惜。
    君辞说不能侵占百姓钱财,可这些钱明明是从山匪手中抢走,算是战利品。
    “意外之财,得来容易,人心便不稳。”君辞慢悠悠道。
    赵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其他兵卒,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顿时了悟。
    他们一行人,如果少数人得了甜头,乍然富裕,后面再遇到匪徒,只怕人人都会争先恐后争抢这样发财的机会,届时莫说一心押运粮饷,只怕还能为钱财倒戈相向。
    “末将受教了。”赵醇肃然起敬。
    他还以为君辞是为了给这些人私自追击山匪教训,亦或者是为了中护军博取美名。
    原来君辞一直在意的是凝聚人心。
    “你要记住,为将者,军心为重,军心不稳,便是破军之根。”君辞有意点拨赵醇。
    这一次她把赵醇和巫铮都带来,这二人各有长处,都是可塑之才。
    “末将谨记。”赵醇郑重应声。
    赵醇虽然有些狡猾,有时候不够刚直,懂得趋吉避害,但君辞很看重他的圆滑,不免多说两句:“你放心,他们去时愤愤不平,归时必是喜笑颜开。”
    这话让赵醇有些困惑,怎么会去一趟回来就能开心了?
    对于君辞之言,他又十分信任,不知从何时起,君辞的话对于他而言已经到了毋庸置疑的地步。
    赵醇一直守在这里,等到日落黄昏,这些人才归来,果然一个个笑容满面,他大为好奇,去寻互相蹭了几次药浴的巫铮问:“他们因何这般开怀?明明午间时还一脸不愤。”
    巫铮转头看向他们跑向其他相熟要好的兵卒,开始吹嘘,一个个笑得像个傻子,不由有些嫌弃:“将军挑选出来的村子,多是揭不开锅,到了要卖儿卖女的穷苦之地。
    我们运了粮食布匹,说是路过此地,从山匪手中劫来的不义之财,这些百姓纷纷跪地磕头,只把我们当做活菩萨……”
    巫铮也感慨万千,他生于贵族,从未见过难民,哪怕是周荣坑杀京师两千官僚,他也没有受到波及,没有见过民间疾苦,也不知道这些人所需如此至少。
    只是一点粮食,一块只够做一身衣裳的布匹,他们千恩万谢,甚至要将家里珍藏的菜啊蛋啊果子之类赠送给他们,弄得他们好似再生父母,怪不好意思。
    一个个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感恩戴德与夸赞,心里那点积郁早不知道抛到何处,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们午间的不情不愿。
    赵醇听后微微发愣。
    “你怎么了?”巫铮用手肘捅了捅他,对他的反应很是不解。
    “你们走时,我问了将军……”赵醇把与君辞的话讲给巫铮听。
    巫铮也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心情复杂的一叹:“将军见过民间疾苦。”
    这话说得赵醇有点报赧,毕竟他也是穷苦出身,只是还没有贫穷到渴望被人施舍,对旁人一点给予就痛哭流涕的地步,这才没有想到这一层。
    巫铮就更不可能,今日也算是让他开了眼界,见了大场面。
    对于自个儿以往那些挥霍无度,不将平民百姓看在眼里的行为,忽然生出了可耻之心。
    他们人回来了,巫铮自然要去寻君辞报信,报完之后他道:“将军,我们所去之地,实在是困苦潦倒,有个村子甚至……易子而食。”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赵醇倒吸一口冷气。
    看了看君辞的反应,巫铮接着道:“这里的主事官难道不管么?”
    “也许管了,却有心无力;也许没管,明哲保身。”君辞正在翻看着一些图画,是吴铁匠话的有关于弓弩手打造的弓弩,君辞让他想一想能否一次多放几支箭矢,她自个儿也在琢磨,说着她抬起头,凤眸幽深,“更有甚者,官匪勾结,鱼肉百姓。”
    这话深深刺入了巫铮和赵醇的心里。
    他们早早投身军营,哪怕前面都是浑浑噩噩,虚度时日,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
    尤其是巫铮,他也曾在京师纨绔子弟的熏陶下,又是逞凶斗狠,仗着身份不把贫贱之人放在眼里,但却从未做出过去掠夺压榨他们的举动。
    巫铮转身要往外走,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赵醇下意识拦住。
    君辞的声音旋即响起:“你去何处?”
    “去查,若当真如此,我……”
    “此地县令乃恒农郡太守之子,恒农郡太守系周氏一党。”君辞打断巫铮的话,“你查出了又如何?你能够杀了县令,能杀了太守?便是真能杀了他们,你可能做到不留痕迹?若不能,你巫家承担得起周氏的还击?”
    君辞一字一句,都让巫铮拳头紧捏,脚步却是焊在地上,他红着眼:“我们便也视若无睹么?”
    “我们今时今日之力,只能如此。”君辞很平静与淡漠,“要想扶大厦于将倾,先得将横梁之中的蛀虫拔除。”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他看到了人世黑暗,他看到弱小罹难,他有一颗匡扶正义之心,却偏偏人力微薄,无法施展。
    “你想予这世间更多的清明,你就要拥有更强大之能。”君辞继续研究图纸,“但愿你日后所见不平,不能伸张者越来越少。”
    巫铮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掷地有声道:“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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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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