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停顿了很久,费劲的喘出一口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吃力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是,他仅仅说了七个字,便已精疲力竭,眯上眼睛,昏昏欲睡。
    江呈佳跽坐在榻旁的席垫上,握紧他冰凉微寒、骨瘦如柴的手,低声道:“听闻你中毒受伤的消息,我无法安坐在京城内等候,央求了嫂嫂,带着烛影、拂风和年谦一道来了北地。”
    郎君脸型消瘦,罐骨突出,样子很是骇人。
    他默默盯着女郎含泪闪烁的眸眼,十分动容,声色沙哑低沉道:“小傻瓜...”
    话音落罢,郎君吞了吞喉结,万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五官用力的皱在了一起。
    见他这般难受,江呈佳只觉得摧心剖肝,她凑上前去,泪眼朦胧,哽咽着说道:“幸好,我倔着脾气过来了。不然,事情还不知道要糟糕到什么地步。”
    说着说着,她生气起来:“临行前,你明明同我说过,你将北地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可是为什么...还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郎君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意,咬紧牙关,解释道:“中间、出了点、意外...”
    瞧着她低头啜泣的模样,他心中狠狠一疼,稍稍侧过身子,想要安慰江呈佳,谁知却扯痛了背部的刀伤,发出一声惊呼,疼得头皮发麻。
    江呈佳立即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
    郎君握紧拳头,强行将痛意忍了下去,额上青筋因此暴起。他深呼一口气,抿着发白的嘴唇,全身颤抖着,明明已经痛苦不堪,却还是弯起了唇角,冲着女郎露出一个浅笑,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轻声喘息道:“没事、只是、刚刚醒来、有些累罢了。”
    看他疼得出了汗,却仍然冲着自己微笑,江呈佳心里便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道:“痛便莫要强忍着了。我晓得你伤得有多重,你瞒不过我的。”
    说罢,她继续为他擦拭身体,低下头,拿着白布和凝伤露,准备给他上药。宁南忧一声不吭,任由她摆布着,眼神一刻不离的跟着她,不肯松开。
    这抹灼热的目光似乎想将她看出个洞。江呈佳有些无奈,嗔怪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作甚?难道我脸上有什么?”
    宁南忧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温柔笑道:“我的阿萝果然是绝色佳人...叫人无法转移视线。”
    他找准了说话的力度,慢慢的顺畅起来,只是声音低哑,十分轻浅,但并不妨碍江呈佳听清楚。
    这般低柔的撩拨之语,叫女郎蹭的一下红了脸,啐了一声道:“去!刚醒来,便说浑话!谁要听你说这些?”
    郎君闷声哼笑着,有意无意的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坐下来歇歇,瞧你,脸色这么差。”
    江呈佳眨眨眼,不理他,继续拿着手里的凝伤露,在他伤口上涂药。
    宁南忧笑着叹气道:“脾气不小,怎么还不理人?”
    江呈佳道哼哼道:“我理你作甚?待你伤好了,我不会在这里多留一刻,立马就回京城。”
    听她赌气般的话语,他忍俊不禁道:“来都来了...不如陪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一同返程?”
    江呈佳骂骂咧咧的说道:“谁要留在这里陪你?想的倒是很美!我同你说,待你好些,若是不解释清楚你因何重伤,我定然不饶你。”
    郎君啼笑皆非的应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江呈佳有些发恼道:“还笑!看着我焦头烂额的照顾你,你很高兴么?”
    她皱着眉头,神情凝重,眸中闪着似有若无的怒意。宁南忧见状,心中一慌,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袖,摇了摇,低声下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你伤心,让你这般奔波劳累。阿萝...你莫要生我的气。”
    他可怜兮兮的央求着,那病病恹恹的模样,让江呈佳心软的一塌糊涂。他这一招立竿见影,女郎当即消了气,但还是嘴硬道:“谁生你的气,我才懒得同你生气。”
    宁南忧闷着声,眉眼含笑,始终如一的盯着她看。江呈佳为他上完药,便起了身,重新将面巾系了回去,端着铜盆站在榻旁,叮嘱他道:“你好生歇着。”
    说罢,她转身便走,甚至不给宁南忧反应的机会。待他醒过神来,门口已经传来关门声,一瞬间,屋子里陷入了寂静。宁南忧盯着江呈佳消失的方向,哭笑不得的叹了一声。
    屋子外,廊檐下,江呈佳端庄淑雅的冲着守在阶台上的士兵们躬身弯腰,行了个礼道:“麻烦郎君们去向城大将军通禀一声,车骑将军已苏醒,伤势约莫无碍了。另外,还请诸位前去西院,请我家医师大人过来一趟,为车骑将军再诊一次脉。”
    听闻这样的喜讯,院内守着的军兵们不由喜出望外:“阿秀姑娘说得可是真的?车骑将军真的醒了?”
    江呈佳神色自若,表情平静恬淡,低声轻柔道:“千真万确。烦劳诸位郎君通禀,也好让全军上下安心。”
    军兵们各个雀跃起来,眉飞色舞道:“这下好了!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领首的那名将士似乎格外激动,竟当众抹起眼泪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日。阿秀姑娘...您和您家医师真是丹青妙手、华佗再世!我与诸位弟兄们在此感谢您二人的大恩大德!”
    说罢,他立即单膝下跪,拱手作揖,郑重其事的致谢,他身后的一众将士也随同一起下跪,言语中皆是感恩。
    这一举动,令江呈佳吃惊,叫她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弯身请他们起来,着急忙慌道:“郎君们这是作甚?行医救人本就是医师职责,我怎敢承受这样的大礼,欠妥、欠妥!诸位快快请起!”
    谁知,那领头的小将士坚持不肯,硬要她受完此礼。江呈佳只好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向自己抱拳作揖。好容易结束了这场面,前去报信的三名士兵又轰隆隆引来一堆人,朝着南院围了过来。
    游廊内,冲在最前头,迫不及待的是越崇。江呈佳一眼便认了出来,刚想避让,便见这青年直愣愣的奔到她面前,兴奋的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整个人摇了摇,问道:“阿秀姑娘,车骑将军真的醒了么?”
    跟在越崇后面的赵拂,冷声咳了咳,私下里,悄悄扯了扯越崇,示意他莫要如此失态。
    只见面前的青年脸色一僵,很是尴尬的收回手,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干笑两声,看似向江呈佳解释,实则是同在场所有人说明:“我、我是替大将军着急。城大将军为了车骑将军的事情,已经寝食难安多日了。”
    他摸着脑袋,退后几步,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一般。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越前锋放心,车骑将军确实已经苏醒。”
    她看着越崇暗自窃喜的模样,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
    赵拂清了清嗓子,向江呈佳抱拳道:“敢问阿秀姑娘...既然车骑将军已醒,在下等人可否入内探望?”
    江呈佳立即摇头拒绝道:“不可。车骑将军虽然已经苏醒,但身体依旧十分虚弱,且...他身上的瘟毒并未彻底排除干净,恐怕仍有传染之危险。二位郎君若想要探望,还需再等几日。”
    赵拂闻言,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心内再次担忧了起来。
    江呈佳见状,刚准备安慰,便听见游廊的另一边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钱晖随同城阁崖一道闻声赶来了南院。
    “阿秀姑娘!”隔着老远,城阁崖便朝她唤了一声,紧接着奔了过来,急匆匆的问道:“他真的醒了?”
    江呈佳再次点头。
    城阁崖瞬即喜笑颜开,脚步一踏,转身便想冲进屋子里。
    江呈佳一惊,急切的冲到他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道:“大将军!安全起见,此时此刻,您还不能入屋。”
    城阁崖张望了一番,有些失望的顿住脚步,退了下来,沉吟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并向江呈佳致歉道:“是在下鲁莽了,阿秀姑娘莫怪。”
    钱晖默默站在众人身后,目光落在江呈佳身上,有意无意的打探观望着,总觉得这姑娘很是眼熟,尤其那一双眸子,透着一股灵动。只是,面巾遮着她的脸,让人无从得知她的样貌。
    他又看向赵拂,见这人对阿秀的态度始终毕恭毕敬的,心中不由奇怪。
    城阁崖沉默了片刻,缓了缓心神,礼貌的向江呈佳道:“阿秀姑娘...车骑将军能苏醒,全靠你与年医师的悉心照料。我与诸位将军在此感谢汝之大恩。”
    江呈佳立即摆摆手道:“何须如此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我们不过举手之劳。”
    话音落罢,她观这名中年郎君的脸上似有难言之意,于是稍稍顿了顿,又道:“大将军若有紧要之事需要告知车骑将军...奴婢或可代为转达。”
    城阁崖一怔,看向女郎的眼神变得深邃,带着些探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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