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轶微愣,朝他看过去,不明所以的望着,随即摇了摇头道:“并无任何良策。”
    窦月阑紧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要犹豫什么?权衡利弊下,自然是由我来承担陛下的怒火。这还要有所迟疑么?”
    常玉与江呈轶都没想到,窦月阑竟会这般斩钉截铁的答应。
    江呈轶道:“窦兄,此事非同小可,您难道不为自己多多思量一番?”
    窦月阑毅然决然的摆手道:“多思无意,我用罚俸的结果来换取陛下看清邓氏面目的机会,值了。大魏外围动荡不安,若朝中奸佞不除...实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他几乎没有多加考虑。江呈轶停滞怔愣片刻,渐渐扬起一抹微笑,向窦月阑恭敬作揖道:“窦兄为君为国之心,令我倾佩。”
    常玉亦认可似的冲他颔首,随即抬头瞧了瞧天色,紧绷着神经道:“时辰不早了。二位大人切莫过了最佳觐见的时机...快些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吧。”
    江呈轶略略点头,遂而对两人同时说道:“我细细计算了一下,入宫后,先由窦兄向陛下禀明弘农之事的原委,将人证物证一一呈上,让我有机会同立于殿堂听案。
    陛下定会与廷尉府左右监一同审查弘农案相关的文书与证物,约莫要耗费一夜时日。常将军...您定要保证,岳桡明日会将邓氏的罪证呈入宫中,让陛下阅览。待陛下之心动摇后,我自会披发脱衣代罪,从廷尉监使的队伍中冲出来呈说冤情。陛下难免会动怒,窦兄定要按捺住心思,切莫为了救我而乱了阵脚,我自有法子平息陛下之怒火。”
    他一样一样将事情说来,常玉与窦月阑都倾耳听着,不敢放松一丝。待江呈轶说完,他们二人便立即点了点头道:“江大人的安排甚合情理,我等自会全力配合。”
    三人于巷中小道上达成协议,互相认可后,便分成了两拨人,各自离去。
    宫门外,廷尉左右监使已等得万般焦急,不断张望窦月阑离开的方向,想要寻找他的身影。
    不过片刻,窦月阑只身一人前来,回到了宫门之前。
    左右监使纷纷上前问道:“窦大人!您去哪里了?让下官等人好等一番。”
    窦月阑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去清点随车驾入宫的监察使,以及从弘农取回的人证与物证去了。”
    左右监使又问:“此案可还有遗漏之处?”
    窦月阑摇摇头答道:“已悉数梳理完毕,并无缺漏。”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只见有两抹身影迅速窜入了廷尉府送证的队伍中,隐入了人群中,消失了踪迹。他稍稍松了口气道:“方才清点耗费了不少时间,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我汇报案情...随我一同入宫吧。”
    话音落罢,他立刻上前,向宫门前守卫的士兵递去了帖子与通行玉牌,等候片刻,才领着车队步入宫城。
    正如江呈轶所料,此刻的宫中,被岳桡加派了巡查的人手,四处皆是禁卫。瞧见窦月阑的车队缓缓而来,便立刻上前拦下。为首的禁卫首领先向窦月阑行了拜礼,客气道:“窦大人。”
    窦月阑冷眸以对,淡淡问道:“禁卫军好大的阵势...连廷尉府的监使队也敢拦?你可知陛下正在南宫等着本官前往禀告弘农案情?”
    这禁卫首领并无丝毫慌张,拱手作揖,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日晨起,末将等人便收到了窦大人归京的消息,早已在宫中恭迎窦大人的到来。只是岳将军嘱咐,水阁江氏狡猾多端,极有可能会寻找机会混入宫中,行不轨之事,要末将等人仔细审查核对出入宫闱的来往人马,不可有一点懈怠...还望窦大人见谅。”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核查清点我廷尉府监使队的人马么?”窦月阑漫不经心、满脸不屑道:“你只管去查,若有问题,本官自当一力担下。”
    禁卫首领立即向他恭敬致谢道:“多谢窦大人行方便。”
    紧接着,他长臂一挥,仰着头颅,神采奕奕的对身后的禁卫军嘱咐道:“给我仔细查。来往之人,一一登记,不可有一点疑漏。”
    此人身后跟着一支四十人的队伍,听到他的号令后,立即异口同声的应道:“诺。”
    禁卫军犹如冷窜疾风,在原地瞬间散开,涌入了窦月阑的车队中,一对一,仔细核查。
    窦月阑忍不住提起了嗓子,心底紧张起来。江呈轶夫妇就在他的车队之中,依照禁卫军这般细致的排查...恐怕难过此劫。正当他心生焦虑,神情渐变黑沉时,禁卫军的小将疾步行来的向那首领快速禀报道:“将军,并无异常!”
    那首领再三确认道:“确定没有奇怪之处?”
    前来禀告的小将无比肯定道的朝他点了点头。
    首领的神情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扫了扫廷尉府的车队,随即上前向窦月阑说道:“窦大人,末将已清点完毕,您可以随着内侍官人,前往南宫了。”
    窦月阑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解,一边赞叹着江呈轶夫妇的本事,一边对眼前首领冷然不屑,淡淡予以一瞥,领着着车队一声不啃的朝内行去。
    南宫门前,崔迁早已在外等候窦月阑的到来,远远的瞧见一对人马浩浩荡荡的行入宫道,便紧赶慢赶的迎了上去,尖着嗓子说道:“窦大人,老奴终于等到您了。请快些入殿吧....陛下等您回禀案情多时,且不能继续耽误了。”
    窦月阑向他作揖道:“还望崔内官向陛下通报一声。我这就前往禀明案情。”
    崔迁当即颔首,转身迅速挪动着小碎步朝南宫大殿紧闭的门前奔去。
    窦月阑耐心等待片刻,便见南宫的大门被两名宦官从内缓缓打开,崔迁站在高台上冲他招手示意,他这才提起衣袍朝阶上行去。
    崔迁在门前拦住了他,小声提醒道:“窦大人。京城之内是什么形势您瞧见了。陛下已为此事烦躁心恼多日...您禀明案情时,千万要注意...切莫激怒陛下。”
    窦月阑略略皱眉,知晓他的好意,朝他点头应道:“多谢。”
    崔迁退至一旁,殿内留守的内侍亦随着他的步伐退出了大殿,在殿台两等待侍候。
    窦月阑只身一人入内,大门轰然关上。大殿之中暗沉沉的一片,昏无天日。
    他浅浅地蹙起眉心,抬首向四周扫视过去,遂而瞥见九五至尊的宝座上,魏帝正闭目仰躺,气色惨白透青,看上去十分疲倦劳累。
    窦月阑放低脚步声,缓缓上前,走至九阶之下,向天子行跪拜之礼后,才敢出声道:“臣窦月阑拜见陛下!”
    帝王坐榻上,却了无声息。
    魏帝仰靠在榻枕上,一动不动,也不理会他的拜见。
    窦月阑不敢出声打扰,便安静的在阶下跪候。
    不知过了多久,阶台上仰睡着的天子才稍稍有了些动静,他撑着身体,眯起眼向阶台下的人看去,懒懒道:“窦卿,你来了?”
    窦月阑压低脑袋,向他道:“臣查案归来,望陛下听禀。”
    魏帝从坐榻上起身,一步步朝阶下走来,站到他面前,神思疲倦道:“朕等你多时,不需废话,上呈结案文书即可。”
    窦月阑心生诧异,有些惊讶,陛下竟没让他事先言禀?
    “臣遵旨。”天子亲临,威压之下,纵然他心中生出疑惑,却不敢有所耽搁,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压弯了身体,双手奉上。
    魏帝从他手上抽走那侧卷书,轻轻敞开,站在他面前仔细阅览,雪白病弱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黑沉下来,沉默半晌,低声向他询问道:“窦卿可敢保证...文卷所述...句句属实么?”
    窦月阑头也不抬,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坚定毅然的答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宗文卷,字字实情,无半点遮掩。”
    “窦卿的保证,未免过激了些...事关邓氏叛国之罪,朕需仔细审问此案人证,再做定夺。”魏帝的语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平淡而冷漠。
    窦月阑听不出他话中究竟何意,但正如江呈轶在宫外所说的那样,陛下果真不放心廷尉府单独审问,欲亲自盘查证人的证词,找出漏洞,寻到机会保下邓氏。
    他未有阻止,很是自信的向面前的青年天子应承道:“臣知晓陛下心底不愿信邓氏做出此等叛国之罪...更不愿相信长鸣军一意孤行,欲强行抓捕纪成,私下处决,致使弘农大乱。
    故而,臣一早便将人证物证以及弘农民众上呈的百家书备好,今日返京归朝,入宫向陛下秉承案情时,命监使队护送了进来。邓氏的一切罪证...自等陛下亲查、眼见为实后定夺。”
    “你倒是很会猜度朕的心思?”魏帝冷哼一声,遂提起衣摆,步履虚乏的朝高阶长台上行去,没走两步,便已喘气不止。
    青年天子拖着病弱的身子,踉踉跄跄的扶着坐榻的边缘跌坐了下来,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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