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发出了巨大的动静,外头守着的仆役们纷纷变貌失色,连忙敲了敲扇门,焦急的询问道:“阁主!阁主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可要奴婢们进来?”
    “不准进来!”江呈佳丧失理智的大吼一声,顿时震慑了所有人。
    她伸手往侧边的脚榻上摸了一阵,找到支撑点,努力站了起来,想要继续依靠自己往前走,却再次被脚边的蒲团绊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她伏趴在地上,疯了似地推开面前的障碍物,怒火四泄,孤独无助至极。
    折腾半晌,也只能在原地打转,江呈佳不由苦笑一声,将双腿屈起紧紧抱住,愣愣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缓和恢复过来,小心翼翼从地上站起,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探知着周围,小步挪动着。她努力练习着,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在失去光明后,迅速站起来。
    然而,单凭她一人,根本无法迅速适应突然变黑的世界。她再次猝不及防的被绊倒,狠狠地撞倒了屏风,脚下不稳,又跌跌撞撞向墙上摔去,膝盖受到猛烈的捶击,脚腕倏然之间失去力气,就这么跌了下去,腿骨处传来咔嚓一声,一股剧痛传来,令她浑身发麻。
    江呈佳忍着痛,还想靠着自己站起来,就在此时屋门传来一声“吱呀”,凉气逼人的秋风蹿了进来。
    “阿萝!”一阵惊呼响起,急凑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她扶着墙壁用力的挣扎,倏地察觉到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
    沐云去之复返,看见满屋狼藉,心惊肉跳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屋里摔成了这副样子?”
    江呈佳在她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为避免她发现异常,冷漠地撇开头:“没事。”
    “你到底怎么了?!”沐云发怒道。
    她握住江呈佳的肩头,强行令她面向自己,却见对面女郎慌张的躲避着眼神,于是一时之间起了疑心。
    “你...你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适?”沐云再次试探着。
    江呈佳始终不肯正视她,拼命摇头否认道:“我说了...我没事!”
    沐云终于察觉了她双目的异常,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屏气凝神,瞪大双眼,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发现她的眼瞳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方向,没有丝毫反应。
    “阿...阿萝...”沐云张皇失措的问道:“你看着我,好好看着我。”
    江呈佳心慌至极,努力辨认着方向,朝眼前人看去,强装镇定道:“阿依...我真的没事!余毒复发,真的让我筋疲力竭,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吧!”
    只是,她那双失去焦距与光彩的眸,根本无法与沐云对视。
    “江梦萝!你还要坚持说自己没事么!”
    沐云的一声怒吼彻底击垮了江呈佳内心的防线。
    她不受控制的推开沐云,跌跌撞撞的朝后退了几步,歇斯底里道:“你要我怎么同你们说!说我的眼睛彻底瞎了么?!说我终于自作自受的把自己逼成了这副样子么?”
    她失去理智的叫喊声,让沐云愕然呆愣,脑中一片空白,傻傻的盯着她看。
    江呈佳心口起伏剧烈,脚下一软,跌坐下去,浑身乏力、苦涩自嘲道:“我看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了。”
    沐云突然安静下来,木讷的站在屋中,凝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郎,心中绞痛万分。
    少顷,她微微挪动了脚步,朝江呈佳跨近一步,低声呢喃道:“不会的...阿萝,不可能的。”
    她似乎比江呈佳还要无法接受,不敢相信她的双眸,真的失去了光明。
    沐云一点点靠近,轻手轻脚的蹲在她身侧,细语询问道:“你、你在同我做戏是不是?昨日,你的眼睛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呢?一定是你余毒未散,存积体内,导致的眼伤。”
    她自顾自的说着,口中念念有词,伸着手努力的在江呈佳面前扫荡,希望她的眼睛能有些反应。可是,曾经那双炯炯有神的瞳眸,此刻除了一片黑暗,便再无任何其余的东西。
    她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留在这里一般,憔悴、虚弱,毫无生气。
    观此情景,沐云悲不自胜,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将娇小、孤独且无助的她紧紧的报入怀中,忍声颤抖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温暖的怀抱环面而上,终于,江呈佳费尽心思克制的泪水,决堤了。
    她倏地哭出声,泫然欲绝,难以自拔:“从今往后...这双眸于我而言就只是摆设,毫无用处了。”
    沐云鼻尖一酸,心口一阵发麻,用力拥抱着她,强忍着泪光坚定道:“不会的...阿萝。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你相信我...信我。今夜、今夜...我便回南云都,请各位长老开恩,让云耕姑姑重新出山。”
    江呈佳闻听此话,立即从崩溃绝望中找回了一丝理智,反手将她紧紧搂住,使劲儿摇头道:“不!阿依,不要去找云耕姑姑。她因我的事,三番五次违背南云都禁令,上一次甚至还与冥府为敌...六界对她非议颇大,已动摇了她的威望,不可再让她因为我的事出山了。
    况且、况且...如今的人间,势运图错综复杂,兄长、你、我以及覆泱都深陷其中,若映的突然出现,已令局面失去了掌控、无法预测。此时此刻,我们身边绝不能再有任何神格运势的干扰...否则面对的...将会是毁天灭地之后果。我欲保全覆泱,更想要保全你与兄长,乃至人间众生。”
    沐云万般心疼地说道:“那么你呢?你该怎么办?你有替自己想过么?你如今会变成这样,并非全都是你自己的原因。覆泱在北地时,身上出现的天命青光,便是对你的警告。
    若不是它将你重伤,你体内的余毒维持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大肆发作,怎会突然之间便将你全身的筋脉都损伤殆尽?归根结底,你如今的眼盲,乃是天命降下惩治的结果。若无人替你压制,恐怕不知道要遭到什么地步...”
    江呈佳闭上眼,轻轻颔首:“我晓得。我清楚天命要惩治我什么。我明白在我眼盲,失去视物的能力后,等待我的还有什么...我都晓得。但是...阿依,天命逼迫我在覆泱与人间众生两者中做出抉择。
    可我不愿就此认命,总想找到两全之法,才会落成这般下场。既然,这本就是我违抗天命的后果,那便应该由我一人独自承担。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继续活下去,将所有人都抛掷不顾。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沐云一颤,慢慢松开怀抱,盯着她灰败的双眸认真凝看,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会晓得天命对你的惩治是什么?难道你的眼睛...之前便已有失明的征兆,并非此次余毒突发所致?”
    “是。”江呈佳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自北地归来后,我的双眸虽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却已经视物不清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们?”沐云怒不可遏,瞧她疲倦悲哀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彷徨,便追问道:“除了这个...你的身体...是否还有其他异常?”
    “....是。”她再一次点了点头。
    沐云心口悬起,紧皱着眉头,指着鼻子骂道:“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什么也不同我们说?!”
    “说了也无甚大用。”江呈佳苦笑道:“正如你所说,我体内的余毒,乃是天命青光重伤后被彻底激发出来的,已入膏肓,人间的医者只能摸到我脉搏的表象,却不可诊出实际病因。我的病,我体内的余毒,无药可治,无针可施。我晓得,五感尽失、灵脉尽毁便是我最终结局。”
    “五、五感尽失?灵脉...尽毁?”
    沐云听之,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上神之身,毁尽所有灵脉,便等同于冥府黄泉中无处挣扎的恶鬼,再无回旋转圜之余地。而五感尽失,则会令其渐丧神格,沦为比凡人还不如的怪物。
    这样的结果,甚至比上神之魂灰飞烟灭还要残忍百倍,魂失魄散尚有重聚元神的可能,但五感尽失、灵脉尽毁却会使得受此惩治的上神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失去一切,点灯熬油到天荒地老,饱受千年甚至万年的病痛折磨,孤独的生活在无滋无味、无视无闻的世界里,直到归元羽化。
    “怎么会这样?”沐云喃喃自语着,紧抓住江呈佳的手逐渐冰凉:“会不会是...是你想多了?”
    江呈佳全身乏力的靠在床栏边,惨白着脸色说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然而,北地一战耗费了我许多元气,从那时我便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只要稍稍远一点的东西,我这双眼睛就无法辨认、觉得模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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