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还有力气调侃,江呈佳顿时觉得无语,三两下拍开他纤长的手指,迅速跳下床榻,指着他骂道:“我要是真抓来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同你共处一室,看你熬不熬的过今夜。”
    她又气又无奈,不想再瞧他面对自己一身伤,却还强撑着,故作无所谓的模样。于是,扭头便朝屋外走,不想继续理会这不识好歹的青年郎君。
    宁南忧靠在软枕上,见她气冲冲离开,便无奈的摇了摇头,扭头望向帐顶,想起方才王府中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失了神。明明是一双星辰目,却像是被夺走了光芒一样,空洞无神。
    他闻着鼻间萦绕的浓郁蜜香,大脑渐渐发晕,困倦再次涌上了头。许是知晓江呈佳就在外头,他心内安然了许多,合上沉重的眼皮,便辗转睡了过去。
    江呈佳冲出屋舍,靠在门外砖墙上,强行平复着心情。
    她坐在廊下发呆,孙齐风尘仆仆从郊外赶来,见到她,满头大汗的作揖行礼,不敢先入屋,等着她的嘱咐。
    谁知,却听这女郎懒懒的嘱咐了一句:“孙大人只管进去为君侯诊治便是。我便不进去了。”
    孙齐有些发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说,僵持了一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下官遵命。”
    他推门而入。
    女郎则继续留在廊下低阶等候。
    直到夜幕降临,孙齐都守在宁南忧身边,未曾出屋。府内奴婢却是一波又一波的从卧房中出来。
    终于,黑洞洞的游廊深处传来了一阵憨厚而沉闷的脚步声,凭栏而坐的女郎这才动了动身子,朝传来声音的甬道望去。
    吕寻大汗淋漓的从府外而来,径直奔向门口守着的女郎。
    江呈佳扶着栏杆站起,轻声问道:“怎么样?打听到情况了吗?”
    吕寻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道:“属下特地寻了几个机灵的去打听了一番,花费了些时辰,才知晓原委。”
    “君侯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女郎黑着脸,廊下两边暗悠悠的烛光照不清她的眼神。但却令吕寻莫名觉察到一股腾腾杀气。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喉结道:“今日...淮代王并不在府内。责打君侯的...是淮王后王氏。”
    江呈佳立即锁住眉头道:“淮王后?她不是应该返程淮国了么?怎么还留在洛阳?”
    吕寻;“据说是因为常山侯之事。淮王后想求陛下恢复他的郡王之位,一直在想法子,故而一拖再拖,未曾归去。”
    “隆中大水,她儿子贪没赈灾钱两与食粮,致使灾民暴乱,如此大罪,王后竟还想让陛下恢复他的郡王之位?”江呈佳冷啐一声道,“简直是白日做梦!”
    吕寻面色尴尬道:“女君...属下听说,王氏日日求见陛下与皇后,此事..已定的差不多。只要常山侯能在陛下寿宴之前,戴罪立功...便能恢复王位。代王与王后已为他铺好了路...恐怕此事指日可待。”
    “父亲拿了什么作为常山侯复位的筹码?”江呈佳听他一言,不由微惊。
    “是...被宋宗一案牵扯进去的扬州刺史苏刃以权谋私、吞没公款、并地杀人一案。”吕寻如实回答道:“是宋宗一案中,这桩案子至今未有详细的结论。苏刃虽是太尉邓国忠的门生,但陛下最憎恶并地一事,对邓太尉起了疑心,不肯将此事交给邓氏一族去查,便被代王钻了空子。淮王后以琅琊王氏一族的深厚势力做要挟,逼迫陛下将此案交给常山侯去查...陛下无奈,屡次三番拒绝无果,就要答应了。”
    听此奇葩之事,江呈佳几乎气笑。让那宁南昆去查苏刃一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即便查出来,也会令人怀疑这其中掺杂着淮王的私心。邓国忠身为魏帝的左膀右臂,苏刃出事,对邓氏极为不利。宁铮抓住这一点,一旦抢到此案的审理权,必然会顺藤摸瓜,找出邓国忠与苏刃私下串通,行不轨之事的证据,逼迫魏帝对邓氏处置。
    此事一出,宁南忧原本的计划便会出现漏洞。一旦魏帝潜意识里认为,是宁铮将邓氏逼入绝境,必然会力挽狂澜,这样一来,邓情再得军功便会成为魏帝极力救回邓氏一族的手段。孰轻孰重,魏帝定会先选邓氏,抵抗宁铮。
    江呈佳低眸思索一番,抬头问道:“所以...今日君侯究竟何处触犯了王后,遭到如此毒打?”
    吕寻咬了咬牙,握紧双手道:“这正是最可气之处。淮王府内透露消息的小厮说,君侯只是与常山侯起了口角,争论了几句,淮王后便以王府家规处置了君侯。事后...那常山侯还觉得不解气,竟将君侯扔进了掺了盐的冰水桶中。君侯受尽折磨,被救出来时,险些丢去了半条命。”
    他愤愤而言,目中透着火光,攥起拳头,强行忍耐。
    这短短几句话虽然简单,可若从头到尾经历一番,恐怕任谁都支撑不住。江呈佳光是听到,便觉得心寒了,一想起宁南忧独自承受了这一切,便恨不能将淮王后与宁南昆千刀万剐。
    她心中气极,冷森一笑道:“既然..常山侯如此对待君侯,便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的郡王之位休想恢复!”
    吕寻眸露惊诧,朝她望去,小心询问道:“女君打算怎么做?”
    江呈佳抬眸直勾勾的朝他望去:“我记得,前两日还在路上时,京城传来的邸报上便说,明日城夫人要在云苏阙中置办雅集诗会,阙台之外的围场里也会操持一场蹴鞠赛事,邀请了全洛阳的贵族官爷子弟、女眷千金。既然淮王后如今还在洛阳,这样隆重的场面,城夫人定然也邀请了她。明日朝休,不用说,德王与常山侯必然会跟着王后一同前往。”
    吕寻未能理解她话中之意,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不错。女君...也要去?只是,我们今日才抵达京城,故而城夫人并没有向侯府递邀请贴。”
    江呈佳:“不必担忧,君侯这样,恐怕也不能前去。明日,我随着我嫂嫂入场即可。”
    女郎脸色沉稳,仿佛已想定了主意。吕寻猜不透她的心思,蹙着眉头深思此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女郎交待道:“这事,你不许同君侯提起半个字。待事成之后再说。”
    吕寻听言,不由觉得她要行危险之事,于是急忙说道:“若女君要做什么铤而走险之事,还是等君侯的决断吧。他既然归了京城,必然有主意化解苏刃一事...”
    江呈佳瞥他一眼,心中一阵无语道:“事事都等着君侯来处理?他是铜墙铁壁还是不死之身啊?成日操劳心累...他如何能休养的好?”
    女郎冷嘲热讽的训斥了一阵,吕寻脸色涨红,垂头丧气的低下眸,不敢再有反驳之言。
    江呈佳扭头朝身后屋舍瞧了一眼,低声嘱咐道:“明日,给我安排几个手脚伶俐的婢子来。”
    吕寻颔首应下,瞧着女郎沉下眸,眼底泛起一丝寒刃刀光,便不由一颤,按照她的嘱咐匆匆退下准备去了。
    江呈佳浅叹一声,这才转身朝屋舍行去,蹑手蹑脚推开扇门,便闻百花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悄悄靠近,只见孙齐跽坐在内阁床榻边,尽心尽力的侍候着。
    她悄然靠近,小声询问:“怎么样?君侯这伤可严重?”
    孙齐十分专注,忽闻身边传来声音,不由肩头一震,吓得脸色发白,扭头望去。只见江呈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孙齐几乎心跳骤停,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女君放心,君侯伤的不重,都是些皮外伤,有些许牵扯到了旧伤,但也没有很深,休养一个月,便能好全。现下已喝了缓解寒疾的汤药,伤口也施了药粉,安睡一晚,明日起来,便不会这么痛了。”
    听他亲口这么说,江呈佳才松口气。眼瞧着榻上的郎君沉沉睡着,江呈佳轻声说道:“既如此,这里便交给我来吧。孙大人回去休憩吧,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你了。”
    孙齐得令,紧绷的心绪终于得以喘息,便连忙点头应道:“谢女君关怀,下官这便退下了。
    江呈佳瞧他慢慢退出了屋,合上了门,这才脱了外袍,靠在床沿依偎在郎君身边,她托着脑袋,瞧着他满脸的疲倦与苍白,心中便又掠过一阵酸涩。
    女郎伸长脖子,缓缓低下头,在他额间偷偷落下一吻,便想要平躺和衣而睡。
    谁料,那郎君却在此时醒来,将她一把捞入怀中,睡眼惺忪,语气迷糊沙哑道:“阿萝...我痛得很,你别总想着撩我。”
    江呈佳诧异的很,仰起小脑袋朝他一探,问道:“你没睡?”
    郎君慵懒随意的答道:“睡了,只不过现下醒了。正瞧你偷亲我。没想到...为夫魅力这样大,即便受伤了,阿萝也不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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