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目露呆愣:“曹州尉怎知...匈奴人会在两侧山岭设防?他们此刻何须突袭边城?鲜卑与匈奴四十万大军直接攻城即可,何须行此弯绕之计?”
    宁南忧认真分析道:“李大人心中应该很清楚,鲜卑与匈奴两方结盟其实并不稳固。所以,在探知边城兵力虚实后,阿善达定会先行派兵在边城四周设伏。无必要时刻,他们不会立即通知鲜卑出兵。”
    李安又问道:“可...您又从何断定,匈奴会选择天蒙蒙亮时突袭?”
    宁南忧仔细分析道:“如今边城驻军防守,都集中于前门以及城后,两侧兵力稀少,且为了防止敌军突袭,整座城防彻夜不眠,换岗轮班,坚守城墙。但...军将们换防频繁,休息不够,容易出现困倦之象,最易产生睡意,疏松防范的时辰,便是晨时。”
    堂中众人皆不解,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看。
    宁南忧便继续解释道:“军中将士会觉得,既然敌军彻夜未曾有所动作,必然不会在此时攻城。只要匈奴悄悄行军,假象做的好,苍河沿岸毫无动静。瞭望兵必会先行放松警惕。而城墙的守军也会因数夜守城劳累而松懈。”
    李安细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
    他们每日心惊胆战的守着城防,到了夜时更是不敢放松分毫,一夜一夜的碍过来,每到晨时天刚亮时,众军士都会觉得这一夜有惊无险,已成功熬了过去。
    钱晖蹙眉思量此事,沉着声说道:“若如此...城侧两边山岭,需得重兵把守。”
    宁南忧却摇摇头否定他到:“不可。重兵把守会令城内失去大半兵力,若匈奴在两侧埋下伏兵突袭后,又从城防正门直攻,我们便会处于被动。”
    钱晖长吁短叹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城内兵力若不能撤去两侧山岭,想要防住匈奴偷袭,几乎不可能。”
    宁南忧勾唇,镇静道:“怎么毫无可能?钱将军,此刻你我,在座的诸位,皆已想到匈奴偷袭的可能。既然有次防范,便一定有应对之策。派去山岭之中的人马,不多不少,只需二十人便已足够。”
    李安吃一惊,不明所以地质疑道:“这是什么打法?东、南两侧山岭只派二十人伏击匈奴,如何能击退他们?”
    宁南忧指着沙盘两侧小山丘上的小黄旗说道:“匈奴设伏,定会绕山路而行,自山岭后侧入。但此两方与山脉连接慎密,中间乃是一条深凹沟壑,想要攀爬至岭头,必须翻过一面崖壁,地势颇为险峻。
    若我们的人能事先在岭壁之上设好机关,便可利用山脉与山岭之间的地形,将他们从崖壁上打下去,便可有效止住他们前进。若他们选择从山岭树木密集难行之处攀行,我们亦可利用这些树木作掩护。
    在林深处扎出数百个稻草人,挂上甲胄,以此虚张声势,让匈奴以为我们在山岭之中设下了重兵。在趁机,让这十名军士,从旁侧不断偷袭,击垮他们的心理防线,便可令他们退军。
    我之所以说,只派二十名军士前往,一则是因为,这山岭地势陡峭危险,太多人入内,很容易被发现目标。二则是因为,人少更容易在茂密的树林中藏身,以便他们更好的偷袭匈奴伏兵。”
    钱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样既可以降低损失,又能击退匈奴伏兵,是他们放弃突袭的想法。只是...下官仍有一事不明,倘若匈奴放弃了从两侧突袭,自正门强攻...我们又该如何防范?”
    宁南忧叹道:“诸位这几日不是一直在商议如何守城?”
    李安面露愧疚之色,无奈说道:“此事,甚是惭愧。我等四人苦思良策,至今未能寻出办法...虽说匈奴得知边城并无援军后,暂时不会让鲜卑出军。但依靠边城如今的状况,恐怕连匈奴都敌不过...”
    宁南忧定眸,酝酿许久,指着正城门的方向,在周围城墙上绕了一圈说道:“边城城墙高耸坚韧。邓情这些年虽未曾加强长鸣军兵力,但却对城郭四处的围墙格外用心,每年都会斥巨资修缮,因而,城墙十分牢固,不易攻下。
    届时,匈奴必定会选择以云梯攻城。只要我们事先在城墙之下备好足量易燃的稻草、枝丫和柴火等物,再于城墙每一个围墩之下放置一坛烈酒和烧至滚烫的热油便可。
    除了云梯,边城七里之远,阿善达定会像上一次一样,备下数万名投石手与驽箭手。所以,城墙之上还需备足铁盾,以及防石栏,才能避开他们的正面围攻。”
    李安紧绷的神情缓缓松懈,如释重负般道:“城内水源上少,可用于庖厨的油却不少。烈酒也足量,的确可以按照曹州尉所说的这样布防...如此一来的确能解匈奴直面强攻。”
    宁南忧话锋一转,在众人皆有些放松时,泼下一盆冷水道:“只是...纵然这几个方法连环使用,也只能暂且抑制匈奴半刻,并非长久之计。援军仍要三、四日抵达,依照我的推算,后日清晨匈奴便会攻城。城中军将已疲惫不堪,且食不果腹...能不能扛过这三日,才是我们真正要思考的问题。”
    钱晖面色惨淡:“此事无解。正如曹州尉方才所说,我与李安已领着两队人马出了城池一趟。可周围山脉的确全是匈奴的侦察兵与巡兵,我们根本无法找到通路前往邻县借粮又或是进山寻找水源...”
    宁南忧叹道:“若无粮食和水源,军中将士的状态会直线下滑...”
    此话落罢,众人皆俯首哀叹。
    就在此时,议厅外方传来一声坚毅清丽的女声:“诸位...粮食与水源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
    宁南忧目光一怔,抬头朝议厅之外的廊道看去,只见江呈佳身穿一身素雅曲裾裙,立在通明的灯火之中,神色淡然。
    李安诧然问道:“邵夫人?你有何良计可以解决此事?”
    江呈佳徐徐而入,走至厅堂中央,朝五人略略行礼,这才转向李安,轻声回答道:“李大人可愿意信我一次。”
    李安点头道:“我自是愿意相信邵夫人,只是...眼下边城四周山脉被堵...已没有通往外方的路,您又有什么法子为城中军民 运来救命的粮草与水?”
    江呈佳眉尖一挑,并不正面回答他:“李大人,你既然信我,不如便将此事交给我来办。至于我要用什么法子...您就不必细究了。”
    宁南忧满腹疑团,凝望着女郎,默默不语。
    钱晖与赵拂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江呈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此事,便连宁南忧都解决不了,她会有什么法子解决?
    百卫冕沉眸,盯着这位绝代风华的女郎,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坚定。
    “邵夫人既然这么说,不如...我们便信她一次。诸位,夫人足智多谋,多亏了她,六日以前才能让匈奴不战而退...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好法子呢?”
    青年统领眼中闪着光芒,望向女郎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肯定,甚至有些炽热。
    江呈佳一愣,并未想到,在场这五人中,竟是百卫冕先开口表明态度。
    宁南忧微顿,抬头朝百卫冕望去,从他眼中读到了一丝缠绵炽热。
    他暗下眸色,心中略有些不悦。
    他从此人的表情和神态中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百卫冕...如今,对江呈佳的态度愈来愈不同了,对她所提的意见,愈加的赞同,甚至只听她一人之命。
    江呈佳丝毫没有察觉百卫冕的心思,稍作停顿后,便向他行一礼,感谢道:“多谢百统领之信任。”
    她转而看向其他人。
    钱晖与赵拂沉思了片刻,也赞同道:“我等愿信邵夫人。”
    李安迟疑了一下,眼神不确定的朝江呈佳望去,见她目光十分沉稳坚毅,便心中微动,咬牙一下决心说道:“既然两位将军和首领都愿意相信邵夫人,那么本官...也愿意相信。”
    在获得众人的首肯后,江呈佳才展颜一笑,冲着他们几人再行一礼。
    待众人从议厅散去后,宁南忧拉住江呈佳的衣袖,停在庭院之中,压低嗓音悄声询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这边城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你如何能运水运粮入内?”
    江呈佳撇嘴说道:“你不信我?”
    宁南忧目一怔,无奈道:“不是不信你。而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江呈佳哼哼道:“你怎知不可能?”
    宁南忧再愣,叹气道:“如何可能?”
    江呈佳却执意不肯说:“我自有自己的法子,你就不要多问了。”
    话音落罢,她扯开衣袖,往廊道尽头奔去,没有理会宁南忧的叫唤。
    吕寻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推着郎君身下的轮椅,有些疑惑道:“女君到底想了什么样的法子?怎么如此肯定能运来粮食和水?”
    宁南忧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无奈笑道:“她总是这样,古灵精怪,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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