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瞥她一眼,捏着手中的两卷书信,盯着端详了片刻。然后打开了那封外皮写着“吾妹亲启”四字的信卷。
    锋利清朗的墨字映入眼帘,她往下读,读着读着,脑门上便不自觉地冒出了一股冷汗。
    江呈轶在信中说,他在梦中预见了宁南忧战死沙场的结局,以及这九州大陆上的种种变动,一切都与他初来凡间时所得到的预测完全不一样了,不光是她与覆泱的命格,所有人的命格都在改变。
    他将自己梦到的一切,都详细的写在了这封信中。
    信中也详实的写了江呈轶的推测。他起初觉得这个梦是自己日有所思而导致的,但是直到梦醒前一刻,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催促他相信这个荒唐无比的梦,这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梦。
    江呈轶为保六界平安,下凡时,是被封住神身的,照理说,他身上已经没有神力,天命书是无法与他产生联系的,可如今却突然在梦中预见未来。这样的事情,前所未闻。因此他推断,很有可能是九重天发生了什么异变,才导致被封住神力的他意外的,被天命选中,预见了未来。
    他在信中所写的这一切,令此刻的江呈佳无比心慌。
    难道说这便是若映的凡身在人间逐渐恢复神身与记忆,并用自身神格干扰了凡间势运的后果?
    想必,江呈轶还不知若映天妃投入六道轮回并生而为人之事,她需得快些告知他,才能找到若映。
    江呈佳心慌意乱,扶着墙,面色沧桑无力。
    千珊扶着她,看着她露出和自己一样的表情,便低落的垂下眼眸,轻轻说道:“公子的这个梦来得突然,没有任何预兆。正如姑娘所推测的一样,若映天妃私自转入轮回道,已为凡界与姑爷带来了可怕的变数,奴婢只恐...”
    江呈佳努力撑着自己站直身体,然后鼓起全部勇气说道:“即便如此,我也要逆天改命。我不信我不能挽回这一切。”
    “挽回什么一切?”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幽远淡雅的问句。
    江呈佳受惊,动作迅速的将那封江呈轶所写的信塞入了袖袋中,手中拿着另外一封信,提起气息,努力压住心中起伏,转过身,神色略有些仓促的说道:“二郎,你怎么不在里面歇着?跑出来作甚?”
    宁南忧面色古怪的扫了她一眼道:“你一直没进来,所以我出来看看。”
    江呈佳强压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故作镇静道:“我这不是...准备进来了。”
    宁南忧一双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打量了许久,吐出一句清冷的话:“阿萝,我没有事瞒着你,也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你们方才,再说什么挽回一切?”
    江呈佳身形明显一僵,她总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她有些沮丧,拿着另外一封信,幽叹一声道:“是兄长,给你写了一封信。好像还特地交代水阁棠叶台的房四与风月楼的闫姬亲自送来,说是要挽回什么不利的局面。但这是兄长写给你的信,我没敢看...因而也不知道兄长所说之意。”
    她脑筋急转,立马想出了理由,并将手中信件递交了出去。
    宁南忧接过那卷牛皮书信,疑心满满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打开了外面裹着的一层帛布。
    见他转移了注意力,此刻全神贯注的读着信。江呈佳的表情微不可微的松动了一下,总算松下了心头的慌张。
    千珊站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宁南忧读着信,脸上的神情逐渐惊诧又继而紧绷起来。
    江呈佳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咯噔一下,猜测起来:难道说...京城之中出了什么大事?这事还与宁南忧相关?
    青年郎君读完信,额上已冒出了一层凉汗。
    江呈佳察觉事情真的有些不对了,她跨了两部步上前,询问道:“怎么了?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南忧垂下手,两指捏住书信的一角,面色凝重。
    他舔了舔嘴角,喉中有些干涩。
    “你兄长在京城之中,遭人行刺,受了伤。那人武功十分高强。据他所说,似乎并非中原人士。他推断很有可能是匈奴人或者中朝人。”宁南忧理了理思绪,然后慢慢解释道。
    江呈佳吃惊道:“兄长遇刺?我兄长武艺高强,甚至远在我之上。他怎会被人所伤?京城之中...怎么会出现匈奴人与中超人?”
    她是真的没有意料到,江呈轶竟没有把他受伤的事情,一同在给她的信中交代清楚。反而要她,在此刻从宁南忧的口中听到这消息。
    她焦灼道:“兄长的伤势重不重?”
    宁南忧伸出手臂,将她拉入怀中抱着,然后安慰道:“没事,他没事。他虽受了伤,但却不是重伤。你不必这么担忧。只是,如果真如你兄长所猜测的,有匈奴人出现在洛阳...那么天子皇都,恐怕就要乱了。”
    江呈佳抱着他纤瘦的腰杆,盯着他黑沉的眼眸,蹙着额心问道:“为什么这样说?你在想什么?”
    郎君用两根纤细玉白的手指捏住她光滑的脸蛋。方才显现在他脸上的凝重,此刻已消失不见。他仿佛将一切都猜透了一般,此刻倚靠在门框上,迎着廊外斜照进来的阳光,淡淡扬扬的说道:“不论是付博、还是周源末、又或是我父亲。恐怕都不想在这样继续熬下去了。连京中一直潜藏的异族人,都已经蠢蠢欲动了。难道这京城还能保持原本的安宁吗?”
    江呈佳听得稀里糊涂,没明白宁南忧到底在说什么。
    她从他手中夺过那封信,埋头细看,忍不住皱眉道:“兄长要借着与嫂嫂重新举办婚礼仪典的档口,引躲在暗处之人现身?”
    “你和兄长...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到底,京城有什么事?”
    “什么叫做付博、周源末、还有父亲都熬不下去了?”
    “京城,究竟会发生什么?”
    ......
    宁南忧由她询问,都不做回答,只是与她对望着,然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等她一口气将所有问题都问完,他才捏住她的发丝,轻拢慢捻,压着声音答道:“纵观这些天,周源末在北地的动静,再联想他之前助付博的所作所为。你应该不难发现,他其实与各方都有联系吧?”
    江呈佳听他反问,不由一怔,点头道:“发现了。他不但暗中助力付氏与马氏,而且还暗中助力匈奴人。难道说...他还与你的父亲有关联吗?”
    宁南忧摇摇头道:“不,周源末与我父亲并无关联。但他如今所做的事,必须经过我父亲之手。”
    江呈佳眨眨眼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做的事,要经过你父亲之手?”
    宁南忧叹道:“北地之事结束后。周源末恐怕要逼着付博造反。”
    江呈佳蹙着眉头,凝着眸光,盯着他不语。
    于是,面前的郎君继续说道:“付博因着你兄长与嫂嫂的缘由,失去了泰半势力,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但他手中仍然掌握不少兵力,各世家都有把柄落入他手中。
    若他不想继续忍下去,两年之内起兵造反的话,仍然有四成的把握可以赢得大魏江山。困难得是,现在付博因财源散去了一半而觉得起事艰难,所以他定然会收住反叛之心,不敢再随意举兵。这与周源末当时的初衷不同。所以,他此刻急需一个机会、一个理由,来逼付博谋逆。
    只要北地之事一成。邓氏一族满门覆灭,我父亲便能再赢一局。而失去邓氏在前遮掩的付氏,便自然会成为我父亲的眼中钉。他定然会对付氏虎视眈眈,并从中寻找机会,让付氏与邓氏一样,倾颓崩裂。真到了那时,付博为了全族荣耀,必然会反。
    只要他反,周源末的目的,便达成了。”
    江呈佳在他怀里沉默不语,与郎君深邃的眸对视着,倏然觉得自己更猜不透周源末想做的事了。
    “我不懂。周源末硬要逼着付博谋逆作甚?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努力从中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却发觉怎么推测都有些不太对。
    “因为他要大魏内乱。越乱,他越能将当年害他慕容一家的凶手全部查出,然后一一手刃。他的血海深仇,种在了他心中。他不仅仅厌恶邓国忠以及我父亲,更厌恶当今陛下。他始终认为,当今陛下没有资格安然坐在那龙椅之上。
    他恨陛下是安帝之子。因为,当年常猛军逆案,是安帝默许并助力五侯、邓国忠以及我父亲,而造成的。他才是逆案背后最大的主导者。”
    江呈佳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魏安帝。昏庸无能的魏安帝,她原本以为只是他无所作为,才会导致常猛军逆案的发生,却没有料到此事之中竟然还有他的助力。
    “所以...周源末想要向陛下复仇?”江呈佳愣愣的问道,“所以他才会助力付博?”
    宁南忧冰凉的眸光扫过她,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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