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慢慢睁开那双星目,淡薄寒凉道:“唯今之计,当以假扮宁九,出现在这边城之内了。幸好,咱们此次前来北地,备足了制作甲胄的毛铁与玄丝。是时候与邓情做一场交易了。”
    江呈佳听着他的话茬有些不对,立刻皱眉问道:“你莫不是想...把这些军需以商货的名义...暂且寄入邓情府中?”
    宁南忧挑眉,微微抬头看她。
    美人立刻心领神会:“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风险也极大。你要想好。”
    宁南忧冷然:“由不得我多想!阿善达已虎视眈眈,边城一战早就迫在眉睫。若军需无法得到保证,真正落入邓情之手。那么这整个边城的百姓都要因此,葬身沙场!”
    江呈佳自然知晓,若边城被匈奴王阿善达的骑兵攻破,那么大魏边疆便会再无安宁之日。她支持宁南忧的决定,可也为他担忧。这邓情与他祖父邓国忠一样,是个疑心深重的人。纵然他从未见过宁九的样子,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宁南忧的。
    她虽心知肚明,晓得宁九就是宁南忧。可只要他不肯对她说这个秘密,她便不会多问。
    眼下,仍装作不知宁九是谁的模样,忧心忡忡的问道:“你有十足的把握,把这军需运入都护府中藏起来么?”
    宁南忧眸中一暗,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再逼问,又道:“你想好,要怎样以宁九的身份出现在邓情眼前了吗?”
    宁南忧脸色淡愁,吸气道:“眼下,只有此事,我摇摆不定。宁九身份特殊,我不可太过招摇现世,否则消息一旦传入建业夜箜阁中,恐怕,我与宁九的交情便要断送了。”
    她明白他话中之意,无非是害怕在背后操纵这盘棋局的黑手,看穿他宁九的身份。
    两人都深知,周源末不过是一把刀,他的背后,还有着另一个聪慧无双的主谋,在操控着一切。
    江呈佳沉默片刻,遂而跪坐在他的身旁,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此次入城,是借了江南名姬邵雁的身份。我年少时,家中困顿,曾在江南名楼萃雪轩中以邵雁之名卖艺,博得了天下第一舞姬的美名。这邓情虽自小生活在北地,但本性仍偏安江南,心中对江南舞曲无比向往。因此,我才能在邓情的这座客宅住下。二郎,我或可,以借着邵雁的身份,将你介绍给邓情相识。”
    宁南忧一怔,声色略显沙哑道:“你以谁的身份?邵雁?瑶步舞天下独绝的那位名姬?”
    江呈佳上扬眉梢,点头道:“不错。”
    郎君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喉结,心情略有些激动:“你....是邵雁?”
    一旁的吕寻也吃惊不已,不曾想这个江女竟是天下第一舞姬邵雁的真身!
    江呈佳微微一愣,以为他听到这个身份心中不喜,便不安的解释道:“我...我那时,真的是因为家中困顿。兄长一人在外,家中粥米胡不成一锅...这才去萃雪轩中卖艺的。”
    宁南忧哪里是嫌弃她,此刻的他,已无法用激动二字形容,实在是目中含情,烈火熊熊。
    邵雁,一舞动倾城,难怪当初江呈佳易容成水河后,在冷泉庄的宴席上,绽放出那般精彩绝伦的舞技。
    原来,邵雁即是江呈佳!
    他眸色幽幽,按捺住心中满满的倾慕之情,唇角含笑道:“既如此,便要麻烦夫人你,将我‘引荐’给邓情了。”
    郎君目光灼灼,一直流连在面前这个女郎的身上。
    吕寻看出这二人的气氛不对,有生以来,终于识趣了一回,默默弯腰作揖退至堂厅之外。广博古潭香炉前,躲着一群精督卫小兵,各自伸长脖子,盯着席座上的男君与女君,露出八卦的笑容,仍不愿离开。
    吕寻悄摸摸来到他们身后,冷不丁的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说了一句:“不想受罚的话,就跟着我出去吧。”
    这群兵士身体猛地一颤,头皮发麻的转过脸,对上吕寻那双耐人寻味的双眸,纷纷尴尬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跟着吕寻出去时,还在私下议论:
    “女君居然是江南的那位名舞姬,真是令人意外!”
    “说起来,咱们主公的确好福气,竟能娶到这样的女子!”
    “是啊、是啊、是啊。”
    讨论声虽小,但都传入了吕寻耳中。此刻的他,抽了抽眉梢,微微一笑,心里想:想当初,要见邵雁一面千金难求,主公还曾四处贴人情,一掷千金,只为一观邵姬的瑶步舞。如今,好巧不巧,这女子竟成了主公的妻。
    吕寻惊讶之余,也为宁南忧暗自高兴起来。
    此时此刻,香炉中燃起袅袅白烟,厅堂右侧,搁置着另一顶古铜白檀火炉鼎,玄色铜边刻着一面山居平湖,飘转的湖中央,有两点人影,交颈而卧,侧耳亲昵。
    郎君盯着那景,微微出神。身旁女郎三两次叫唤,才收回怔忡的目光,换上平缓的柔光,点点如秋水暖波,看向他的小娇妻。
    见他微弯嘴角,江呈佳心底的不安算是彻底放下。
    他看上去好像心情很不错。可明明方才,她说自己是邵姬时,郎君的脸色忽闪,也并不喜悦,怎么如今又忽然高兴起来?
    女郎有些疑惑,难道她曾经化为邵雁卖艺时,与宁南忧什么联系么?他怎会这样反常?
    宁南忧慢慢靠过来,长臂勾住女郎细软如柳的腰肢,高挺的鼻梁贴上她面若桃红般的脸颊,目光一直随着她的柔软红唇转动。
    他动情的在她面颊上轻轻蹭着,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笑。
    江呈佳不解,心里也因他反转的态度而不适起来。大脑不经反应,纤细秀长的手臂已伸出去,推开了郎君。
    宁南忧眸色略显怔忡,盯着她眨了眨眼。
    女郎神色并不好,此刻赔上尴尬的笑意,清清浅浅问道:“二郎知晓我舞姬的身份,到底是欢喜还是烦恼?”
    宁南忧目露疑惑,难道他方才表现的不明显么,他明明欢喜的很。
    他弯着唇角,露出勾人一笑:“夫人觉得我欢不欢喜?”
    江呈佳拿起案几上的茶盏,为他斟了一杯茶,端到了他的面前,淡淡的说道:“我观夫君神色,实在难猜。”
    宁南忧抬唇,眉梢飞入双鬓,端了她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再朝她靠了过去。
    这次,女郎没有反抗,在他挥臂将她拥入怀中后,便软了下来。
    郎君低下头,吻住秋水伊人的软唇。他口中馥郁浓烈的茶香,很快便纠缠于她的舌尖。她今夜,不知怎得并不热情,虽然并不再用手推他,可始终躲避着他唇间的纠缠。宁南忧觉得奇怪,但眼下心动难耐,揉着她柔软的腰肢,一双手便极其自然的往衣领里探去。
    然,怀中女郎仍躲着,就是不肯如他意。
    察觉了这丝排斥,宁南忧放开了她。
    他略蹙着眉心,目光冰凉,落在她身上,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江呈佳的脸色更差了些。
    她心里不高兴,不知怎得,在感觉到他对邵雁这么欢喜以后,她不但没有欣悦,此时更烦恼了些。她竟有些嫉妒那时候的自己,怎么能惹宁南忧这般青眼?
    这事说起来好笑,她居然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也是罕见的很。
    眼前的郎君自是不知她的心思,还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二郎,你奔波了一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方才让千珊带着你的几个下属去了客院的小阁楼打扫。你便去那里休息。这里虽然没有仆从侍候,但仍要防着邓情来访,因此,你我二人暂且不能住在一屋中。”江呈佳恹恹的解释,遂起身。
    宁南忧双眉轻陇,堆在一起,如雾山愁云,带着淡淡烦躁。
    “可我并不累。”郎君张手,说话间又要将眼前的娘子揽入怀中。
    江呈佳却起身,巧妙避过了他伸过来的手臂,眼神淡漠,脾气上来,很是不喜道:“那是我累了。二郎,我先去休息了。”
    青年落下双臂,不重不轻的搭在膝盖上,对眼前女郎的反抗不明所以。
    他起身,追上去,想要问问她为何突然生气,抬脚走两步,还没抓住女郎的衣摆,便已被她扫开。
    宁南忧有些恼了:“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江呈佳只想自己一人呆上片刻,她不想宁南忧看出自己的心事。
    于是,语气更冷淡:“我真的只是累了。二郎,别闹了,我今日没那个心情。”
    宁南忧不甘,他离开临贺这几月,心底无时无刻思念着她。如今,他的小娇妻千里迢迢追到北地,一见面,便为他解决了麻烦的局面,让他如此动情。他许久的空虚好不容易有了纾解的机会,实在不愿放弃。
    “阿萝,你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若心里有什么事,不放同我说一说?”他上前一步,语气温柔的哄道,秀长漂亮的指节伸出去,想抱住她。
    江呈佳再次灵巧躲过。
    郎君真的怒了,二话不说,再次出手,想将她捞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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