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汪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详细的作案手法与过程都说了出来。他编得滴水不漏,便是连知晓了真相的江呈轶听了,都下意识认为一切正如汪鹤所说,堂下同审此案的常玉、景汀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汪鹤的自首令原本清晰的案情陷入了漩涡中,变得更加难以调查。
    堂下众人一齐听到汪鹤将作案过程完整的陈述了出来,一致认为爆炸案正是汪鹤所为。景汀却仍然对此案中存留的疑点有所怀疑。
    这边,东府司还未决定将汪鹤收监细细审查。洛阳城中便流传出汪鹤乃是爆炸案元凶的传闻。
    迫于民舆压力,江呈轶只好暂时将汪鹤收监,进一步审讯。
    夜时,江宅。
    沐云在府宅中等了一日,终于盼着江呈轶从主司府归来,眼瞧着身着靛青直裾袍的年轻男子一脸疲惫的入了府中,她三两步迎门而上,默不作声伴在他左右,朝书房而去。
    江呈轶一直沉思着汪鹤投案自首一事,便没有注意到沐云跟在他身侧。
    待他行至书房门前,一只脚悬在门槛上顿了一顿,又重新踏了出来,遂念念叨叨的对薛青问道:“这几日...常玉与景汀可有查到什么?邓国忠可有什么异常?”
    他等着薛青回答,身后却没有动静,于是正疑惑着扭头望去,便见沐云立于他的右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江呈轶忙得晕头转向,这些日子倒是忽略了沐云,眼下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张风娇水媚的小脸上微微含着笑,正抿着唇望着自己。
    “瞧你!想着案子,都不晓得薛青半途离开了。天色晚啦!若案子还有疑点,也先放一放罢。小厨房里热着菜...便等着你回来,同你一道用膳了。”沐云温声细语的说着。
    见她不似往常般同自己嘻嘻笑笑闹着性子,江呈轶略有些诧异,打趣道:“若是换作从前,我这么长时间不理你,阿依你...可是要上拳头了...今日怎得这样温柔?”
    沐云听着,登时有些不高兴了,小嘴一撅,略不满道:“怎得...我便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主?看你成日脚不沾地,忙得头脚倒悬的样子,我哪里还舍得同你继续闹?”
    她嘀咕着,似有些委屈。
    江呈轶心中一软,长臂一揽,将她抱入怀中,薄薄的唇凑近了她的耳畔,微声哄道:“晓得了,今夜我不去东府司了,呆在府宅里陪陪你。”
    滚烫的热气扑在沐云的脸颊上,这话说的极其暧昧,令她瞬间红了面孔,于是跺一跺脚,将他推开,啐了一声道:“谁要你陪!”
    江呈轶被猝不及防的推开,瞧着沐云羞怯的模样,便窃窃笑之。沐云看出他故意逗弄于她,心下来了火,即刻手脚并驱,狠狠的打了他几拳。
    见她恢复本性,又开始对自己拳打脚踢,江呈轶哀嚎了两声,缩着脑袋在院子里到处躲避着,没过一会儿便呜呜求饶道:“好阿依!我以后保证!再也不逗你了!”
    听他落下保证,沐云终于停下脚步,不再继续追赶他。这个面若娇花的小女子抬起高傲的下巴,冲着他哼了一声,转身环着双臂,轻飘飘往前厅行去。
    江呈轶眉眼含笑,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沐云清脆响亮的呼唤声便在前头的廊道里响了起来:“还不快过来?”
    江呈轶连忙应道:“哎!好嘞,夫人,我来啦!”
    听他故作俏皮的回答,走在前头的沐云乐呵呵笑了一声,放慢了脚步,特意等他追上来。
    晚膳过后,薛青才从外头归府。
    江呈轶歇在书房等着他,正闭目养神思索着白日查到的所有线索,侧耳一听,从屋外的甬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青疾步奔至书房,在门前顿住,一言不发。
    江呈轶睁开一只眼朝他投去一瞥,续而再次闭目,嘴上却淡淡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进来?”
    薛青在门前朝他拱手行礼,应道:“公子恐怕是不能继续在府中逗留了...酉时二刻,太尉便亲自到了东府司中,定要公子您连夜审问汪鹤,拿出个说法...待明日上表奏报陛下,释放邓元。”
    江呈轶自是惊异,霎时双眼睁开,目光落在门前的青袍男子身上,见他神情急切,便知定然是东府司的局面闹得有些难看了,薛青才会慌忙回来寻他。
    “邓国忠怎会这样着急?此事不论怎么说,终究是拿不出证据证明邓元与爆炸案的关联...陛下碍于邓氏一族的面子,也不会多说什么。东府司看押邓元已半月有余...到了年节前一日,不管是东府司、还是城防军,若还无证据,自会将邓元释放。在这个节骨眼上,邓国忠倒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青双目忧忡,亦是百般不解道:“属下亦觉得十分奇怪,应理来说...太尉大人不该如此心急。”
    江呈轶揉着涩疼的脑仁,捏着鼻梁疲惫道:“罢了...定是常玉与景汀查到了什么...才导致邓国忠这般心急火燎的推出一个人来顶罪。这几日,你我二人只顾着专心寻找案发时的目击者,却忘了盯着常玉和景汀的动静。或许是我们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他稍稍活动了下筋骨,便从案前起身,与薛青一道出府,前往了东府司。
    邓国忠虎视眈眈的在主司府的偏厅等候。
    江呈轶刚入主司府,景汀便与常玉迎了上来。窦月阑因有宋宗要案证人需要审问,今夜便未曾应邀来此地。
    “江主司,您来了?”常玉朝他拱拳作揖,客气道。
    他冲着常玉微微点头,同样客气道:“让二位久等了...太尉大人如今在何处?”
    景汀冷着一张脸,闷闷不乐道:“在偏厅候着呢!”
    江呈轶留了神,察觉二人脸上皆有不悦之色,便不动声色的问道:“二位可知...为何太尉这样着急的将师爷汪鹤推出来?这几日...二位可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才惹急了咱们这位太尉大人?”
    常玉答道:“下官与大统领正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准备写下奏本,上报陛下,继续扣留邓元。只是没想到...这汪鹤便窜了出来。”
    江呈轶问:“什么线索,使得二位认定了爆炸一案同邓元有关?”
    景汀接过他的话说道:“下官同卫尉两人近日查到,邓元曾在爆炸案发生的前四日时,命人将八个木箱运入了府中。可事发后,任凭勘探现场的兵卒再怎样寻找,也不曾在邓府任何一处寻到这七八个箱子在爆炸案中残余的碎片。腊八那日,爆炸与火势虽然严重,却并不止于将整个邓府烧成灰烬。若是仔细寻找,应该还能找到一两个残缺的木箱。于是,卫尉与我皆认为,地牢之中洒入的大量硫磺粉末与木炭粉末,或许正是装在那八个木箱中运入府中的...便前往牢狱审问邓元。
    邓元却神情古怪,闪烁其词,始终说不出,那七八个箱子运入邓府究竟有何用处。我们便认为此事的确有异。在调查了漕运记录后,确实查到爆炸案发生的六日前,从扬州驶来了一只货船,上头只有八个木箱,每个木箱的分量都很沉重。漕运渡口搬货的大汉印象深刻,据说唤了好几个兄弟一起抬,才将货物从船上抬了下来。几人抬时,从里头还落出了一些黑色粉末。这若不是装那木炭粉末的箱子又是什么?我二人又查了箱子的去向。发现这八个箱子几乎绕了洛阳城整整一圈...才被送入邓元府上。此举,或许正是邓元遮掩作案过程的障眼之法。”
    景汀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细说给江呈轶。见他愁眉不展,便以为他从方才自己的叙述中察觉了什么不妥,于是问道:“江主司可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
    江呈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邓元难道不知地牢引发爆炸后...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结果吗?”
    景汀与常玉统统愣住,也凝住眉宇,心怀疑虑道:“正是这一点我二人想不明白。邓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曝露了施安被囚禁于他府中私牢的事实...还惹出了塌天大祸。若单单为了灭口施安,这样的方法过于极端...几乎是两败俱伤了。”
    江呈轶点点头,引他二人想到此事,便默了声。
    邓元府上曾抬入八个分量沉重的木箱,这样引人注目的事情,似邓元小心谨慎的性子,绝不可能让旁人发现。因此,这些东西因都是夜半无人时运入府中的。景汀虽是城防军,需日夜巡查城内,但城防军亦有换岗制。邓元只需躲开城防军的巡城,便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此事,究竟是怎么让景汀与常玉查到的?
    他心存疑惑,于是随意问了一句:“敢问二位大人是如何发现邓元府上曾运入带有木炭粉的木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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