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松了一口气。
    千珊问:“女君饿了么?可要吃些东西?”
    江呈佳摇了摇头道:“今日午膳吃得实在有些多...眼下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在枫园里慢慢溜达起来,找了一圈也没在院子里寻到宁南忧的踪影,便疑惑道:“君侯呢?”
    千珊答道:“主公与季先之有事商议,眼下正在雅韵阁中。主公交代了...若是女君醒来寻他,便要女君稍等片刻,晚一些,他自会回来。”
    江呈佳皱皱眉,在廊下迎着风撑了个懒腰,只觉得睡了一觉,浑身都有些软弱无力,于是对千珊与小翠说道:趁着眼下天色还亮着...你二人陪着去红枫林中散散步如何?”
    千珊笑道:“女君近日极爱散心呢!”
    江呈佳挑挑眉道:“总不能一直在枫园里动也不动的养着?”
    小翠跟着后头笑着甜甜道:“女君是闲不下来的...总要动一动才舒服。”
    江呈佳轻轻刮了刮小翠的鼻尖,勾唇道:“小翠如今也学会打趣我了?”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的朝枫园外头走去。
    一路上,江呈佳悠闲的逛着。走在堆满软绵绵红枫叶的宽敞泥路上,小翠叹道:“若非女君将小翠从指挥府接到此出来...小翠这辈子都瞧不见这样壮观的红枫林...一片片密密麻麻如烈火一般印在天空像红云似地...好看极了。”
    江呈佳温柔道:“是啊...这儿的红枫红如血色,灿烂至极...南边很少有这样枫树林。即便是洛阳,恐怕只有深山才有...”
    千珊问:“听说...这片红枫林里的每一颗红枫树...都是当初曹夫人的一位故友亲自为她种下的?”
    她低声应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小翠左右打量着红枫林,再次感叹道:“曹夫人的那位故友当真是用心至极...这样一片火红枫林...绝不是一两月的功夫便能种植打造出来的...临贺这地界湿热的很,红枫树的苗子很难存活,尤其是在这样一片山田庄子中。”
    江呈佳盯着小翠一脸羡慕的模样,偷偷笑道:“我们小翠也羡慕了?”
    小翠一怔,微微红了脸颊道:“小翠的确羡慕...却不敢奢求,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待自己。”
    江呈佳听着她温软低声的窃语,心下起了怜惜之意,轻轻揽着她的胳膊温柔道:“莫要说什么不敢奢求的傻话...我将你当作妹妹,若将来...你有自己的所爱,定要鼓起勇气追寻。你要相信,你也会遇见这样一位待你好的人...”
    小翠扬着小脸,犹豫道:“真的吗?”
    江呈佳点点头,郑重其事道:“真的。”
    小翠的脸通红,眼前雾蒙蒙一片,心下感动道:“女君...谢谢你。”
    三人从庄口慢悠悠走到了山林前,正说着后庄的趣事,无意间瞧见山林的出口处,一抹红褐锦衣匆匆闪过,而另一边,一名身着深色直裾袍的男子自山前疾步离去。两人本交谈着,似乎听见了她们几人的动静,才突然散开。
    江呈佳锁紧眉头,上前两步朝前望去,只见躲在山林口的人似乎知晓自己躲不过她的视线,没过一会儿便从山口前的枫树后钻了出来。
    他一身红褐云衣,头上用几根发带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发髻。
    来人正是本应该在庄子里陪着窦太君一同在后庄中散步的窦月珊。
    江呈佳顿住脚步,看见窦月珊在此,面露惊讶的唤道:“子曰?你怎得在这里?方才再和谁说话?”
    窦月珊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似的,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呵呵笑了两声道:“嫂嫂...真巧啊?我方才...我方才正同在临贺相识的好友说话...”
    江呈佳见他支支吾吾的说这话,面露不自然的神色,便心生疑虑,重复问道:“你在临贺相识的好友?”
    窦月珊又呵呵笑了两声道:“是...是!嫂嫂,我还有事,太祖母正等着我呢!我便先归去了!”
    “等等!”江呈佳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窦月珊窜得极快,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她微微沉下了脸,只觉得奇怪,于是从山口处往外瞧了两眼,方才在这里同窦月珊说话的男子早不知从何处离开,不见了踪影。
    江呈佳凝了凝眸子,拉着千珊与小翠,悄悄尾随在窦月珊身后,从枫树林中换了一条小路,转回了庄子里。
    小翠对江呈佳与千珊忽然冷下的神色表示不解。
    三人偷偷摸摸回了庄子后,千珊便得了江呈佳的眼色,将小翠支开,带着她去了后堂。好让江呈佳单独行动。
    窦月珊入了庄子,便径直朝窦太君的沉香阁去了。
    江呈佳一路尾随,躲在沉香阁的照壁后,亲眼瞧见窦月珊偷偷摸摸入了太君的屋子,又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无人后,小心闭了门。
    她蹑手蹑脚靠近了廊下,从正面的长道中,转身躲进了墙与柱子之间的死角,在屋子的明窗上戳了一个小小的洞,闭上一只眼睛小心朝屋子里探望去。
    天色太沉,屋子里漆黑一片,窦月珊从怀中点燃了一盏蜡烛,端着烛台在屋子里翻寻了起来。片刻后,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紧接着,江呈佳看见他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儿,便吹灭了手中的灯盏,将一切翻乱的东西归回原样,再次推开屋门小心关上,便一脸凝重的朝后屋行去。
    她躲在角落里,等着窦月珊在转角处望另一条廊道而去时,再跟了上去。
    那褐衣青年一鼓作气奔到红枫庄后堂的凤禧居。
    江呈佳紧追不舍,跟着他来到了曹夫人与窦太君此刻小坐休憩的地方。
    她气喘吁吁的躲在月门右边的墙壁后,盯着凤禧居中的状况。
    只见窦月珊冲到窦太君面前,似乎满脸愤怒。
    此时,天色还未彻底暗沉下来,江呈佳躲在月门后,瞧见窦太君万般无奈的支开了曹夫人。
    等碧芸姑姑扶着曹夫人自凤禧居的另一边离去后,她才长叹一声道:“你要问什么?”
    窦月珊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向窦太君质问道:“请太祖母告诉曾孙...姑奶奶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仰面望着天空,黑漆漆的眸中似乎含着泪光,那张苍老的面皮上多了一丝悲寂。
    “谁同你说起了你姑奶奶的事情?”窦太君冷静下来,压制着语气中的那份伤感,故作平静道。
    窦月珊却有些焦急道:“太祖母!您就莫要瞒着孙儿了!孙儿晓得,当年姑奶奶...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所害!是也不是?”
    他的嗓门大了起来。窦太君蹙着花白的眉头,呵斥道:“你倒是愈发胆大了?如今竟也敢这样质问你的太祖母了?”
    窦月珊一怔,稍稍压低了声音,面露寂色,央求道:“太祖母,孙儿只是想要知晓真相...”
    窦太君板着一张脸道:“这件事...你不必知晓。”
    窦月珊有些泄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孙儿能否知晓...当年母亲是怎样生下我的?”
    窦太君似乎有些诧异,仰着头望着他道:“你怎么...又问起你母亲的事情?你母亲当年生你时难产,生了两天两夜才将你生出来...便是这样简单的事实,有什么可问的?”
    窦月珊却不信,在老媪面前蹲下,趴在她的膝上,恳求道:“太祖母!我真的...真的是母亲所生吗?若如此,为何父亲要去逼问葛云姑姑当年之事?又为何...葛云姑姑被父亲送回了乡下...?当年的稳婆怎会说,我母亲难产生下的孩子...是死胎?!”
    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使得窦太君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难看起来。
    她沉默良久,向窦月珊冷然问道:“这些,你都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太祖母!事到如今,您还是什么也不肯说吗?这些事情,都是孙儿私下自己调查出来的。当年,被太祖母藏起来的稳婆...孙儿已经找到。那稳婆亲口所说,当年我母亲生下的是死胎!可...若是死胎,那我...我又是谁?”
    他已然十分恼怒,说到后来,情绪有些失控。
    躲在月门后的江呈佳亦惊的目瞪口呆。
    当年窦寻奋的小妾陈氏...生下的竟然是死胎?
    她靠在月门的墙边,探出一双眼,侧着耳朵继续听着那祖孙二人的对话。
    窦太君始终保持沉默。
    窦月珊实在无法忍受她的态度,可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咬牙坚定道:“太祖母若不愿意告诉孙儿真相,孙儿也一定死死咬住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他站起身,一脸愤怒的从凤禧居原路返回,朝江呈佳躲着的月门冲来。
    江呈佳慌了神,打量了四周,竟找不到一处藏身的地方,正当她蹑手蹑脚,准备藏到一旁的树后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窦月珊的疑惑声:“嫂嫂...怎么在这里?”
    他的疑问,使得在凤禧居中正低眸,安然坐着品茶的窦太君猛地抬起了头朝月门这边看来。
    江呈佳被祖孙二人抓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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