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从玉的口吻虽决绝,但不知怎得,江呈佳莫名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对那些被拐监禁姑娘们的怜悯。
    话音落罢,他便拂袖而去。
    那人得了命令,磕头一拜,遂即从后头的廊道往东边的宅子去了。江呈佳见状,即刻同身边的千珊道:“你小心些跟在那人身后,先去瞧一瞧被监禁的姑娘们都被关在了哪里。一旦寻到,便在那处候着。亥时一刻,天色一沉,即刻放出鸣镝,命烛影与拂风前来营救。”
    千珊皱了皱眉道:“那姑娘你呢?”
    江呈佳转头盯着缓缓行在廊下的段从玉道:“我跟着他,去寻账簿的下落。”
    千珊担忧道:“姑娘...非要分开行事吗?我不放心你。”
    江呈佳斥道:“你再不去,恐跟不上方才那前来禀报的大汉了!”
    千珊朝廊下飞奔的那名大汉看去,心中迟疑了一下,又听江呈佳安慰道:“你放心。我知分寸。”
    “好。奴婢先去追踪方才那人。姑娘您莫要冲动行事...”千珊定下心中的慌张,选择相信江呈佳一贯冷静谨慎的安排。
    “我晓得。你放心。”江呈佳冲她颔首道。
    千珊遂抱拳揖手,转身弯腰行走在墙头白石上,跟着方才那名与段从玉对话的大汉往东边而去。
    江呈佳目送着千珊飞转攀爬在屋檐上朝东边跃去,并逐渐凝成一个黑点的身影,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她握了握拳,侧着身在青瓦屋檐上小心爬动,一步步小心跟在段从玉身后,逐渐走向了一处昏暗的廊中。
    段从玉习文不习武,因而很难察觉身后有人正牢牢跟着他。
    只见这个深袍男子点燃了廊下放置的红烛,在廊道里来回走动了几次,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呈佳打量着此处,心生疑惑。这条廊道通向一堵封死的灰墙,是个院落的死角,看上去也并不像有什么机关甬道的模样,段从玉为何会在这里置烛灯?
    她倒着身子,留有一丝警惕,从廊上探出一双眼往正下方的段从玉望去。
    见他满脸愁容,清俊端正的五官挤在一起,似是纠结着什么。
    她耐心等了片刻,便见段从玉四处张望起来,似乎是再确认周围有没有人。江呈佳便急忙将脑袋伸了回去。
    少顷,她再探出脑袋望向廊下,便见段从玉蹲在了里头的青砖泥墙前摸索着什么。不过片刻,他便摸到了几块松动的青砖,脸上的肃穆也稍稍松了一些。
    段从玉从那面墙上抽出了八块并排摆放的砖石,不知在墙里头倒腾了什么,没一会儿脸上便扑满了灰尘。
    江呈佳专心致志的瞧着。
    那面泥墙上糊着的青砖又轰隆掉下两块,段从玉从中拿出了一卷沾满了灰尘的厚厚书册。
    江呈佳蹙着眉,想瞧清楚那书册的油皮封面上写了什么,却无奈上头白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段从玉取出书册,脸上好不容易松动的愁云此刻又不知为何凝聚了起来。
    他立于廊下盯着手中书册愣了许久,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遂将书卷揣入怀中,原路返回了方才的院落。
    江呈佳见他这般紧张的神情,心中便断定那卷书册便是能够指正付氏与马氏私下招兵买马的账簿。
    于是她紧紧跟上。
    还未在瓦屋的脊背上找好躲避的位置,便瞧见段从玉攥着那卷书册,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筒,点燃了火折子丢尽了院中堆着的柴火里。
    这些柴有些潮了,升起一缕青烟后便悄悄然的灭了,段从玉便不断的从木筒中掏出火折子来点燃,遂掷入柴中。
    江呈佳还没弄懂段从玉要做些什么,便见柴中冒出火光来,从中间逐渐往柴堆两侧燃起,越烧越旺。
    段从玉拿着手中书卷,迟疑了一下,忽然将这卷册扔入了熊熊火光中烧了。
    江呈佳心中一惊,未曾多想,翻身朝院中夺步飞去,与段从玉擦身而过,眼疾手快的从柴堆中抽出那卷燃烧的书册,又蹬脚腾空朝对面的屋檐上飞去。
    段从玉突见白影冒出,心中大骇,未及反应,便瞧见这个头戴长帷帽的女子拽着烧毁了一部分的账簿消失在屋檐上。
    他急忙追去,边追边喊道:“来人!贼人在此!已跳上墙头,快将其捉住!”
    此时,恰好在段从玉所在的宅院中搜寻着的巡逻队听到叫喊声,便纷纷朝墙头望去,只见一抹白色身影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江呈佳抓着手中书卷,极速灭了火,在各家宅院的高墙上飞走。很快这片民宅的巷子里便堵满了身材壮硕的彪形大汉,一个个盯着高墙上四处寻找。
    而她身后亦有人紧跟着跃上墙头,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因此刻已是酉时四刻,城中集市早已闭市,这片废弃的民宅本就无人居住,周边被改造成店面的铺子此刻都已落锁关门,就连对面的酒楼与茶馆也都收了摊。废弃民宅后巷隔街的平屋因离此地有段距离,再加上如今晚膳石刻,天际那边升起渺渺炊烟,根本无人注意到这片民宅闹出的动静。因而他们这伙人便更大胆了些,追捕江呈佳也更肆无忌惮了起来。
    江呈佳护着小腹,没跑一会儿便觉气喘吁吁,腹内传来不适感。
    她急忙停下飞走的脚步,自墙头一跃而下,趁着天色逐渐黑沉,躲进了这宅子中的隐蔽角落里。
    眼下,这片民宅里吵吵嚷嚷,四处都是寻她的人马。她只能暂且在角落里先躲一会儿。
    她攥着手中烧了一角,熏黑了两边的账簿,静下心翻阅查看了几页。见其上记载字字与兵马相关,不由心中生疑。这卷账簿相当于付博马月二人从各士族世家处调动兵马的凭证,段从玉为何要烧?她想不明白。
    总之,幸而他有此举动,她才能有机可乘,将账簿抢过来,就算烧毁了一角,却也并不影响阅览。
    只是段从玉奇怪的举动始终像一根鱼骨梗在她心头,总叫她觉得不安。
    院中巡逻的人手愈加繁多。
    逐渐,她此刻的藏身之地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江呈佳便匆忙朝这间她很是陌生的新宅院深处摸去,想要寻一个新的藏身之所。
    她四处躲避着仔细搜寻的壮汉们,溜进了一间普通至极的平房中。恰在此时,民宅中一队壮汉护卫朝屋子里查来,她躲在门后贴着墙壁不敢动弹。
    只听见门前传来匆匆脚步声,遂有对话声传来。
    “此处看守的人呢?”
    “都去寻贼人了。”
    “怎可如此?即使要搜寻贼人,这里也不得无人看守。你二人留守此地。等候命令!其他人跟我走!”
    “喏。”
    江呈佳悄悄在窗纱上戳出一个小眼朝外头看去,便见门前守着两名壮汉,寸步不离的盯着廊下的动静。
    她不由轻叹一声,心里嘀咕起来。看来她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也不知...这屋子里有什么,竟要人特意留下来看守?
    江呈佳朝昏暗的屋子里环视一圈,皱起了眉头。
    她时刻提防着,蹑手蹑脚的朝这屋子里头行去。没走几步,便瞧见了摆在屋子右侧的巨大屏风。江呈佳挪着小步子走过去。隐隐瞧见屏风那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正当她心下警惕,预备往门前摆着的屏帘处逃去时,一个黑影从屏风后窜了出来。
    江呈佳被那突窜出来的身影吓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撞到后头的柱子,弄出动静。
    那黑影眼疾手快上前抓住了她,掀开了她待在头上的帷帽,并从她身后牢牢将她的嘴捂住。
    白纱帷帽落在地上。
    江呈佳挣扎了两下,一脚躲在那黑影的脚背上,双手并驱欲抓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制起来。谁知此人闷哼一声,没有妥协,他力气极大,反身灵敏挣脱了她的束缚,又抬腿朝她的小腹踢来。江呈佳在黑暗中瞧见了他的动作,心中一惊,下意识护住小腹,却被此人钻了空子。黑影迅速揪住她的衣裳,用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往屏风后拖去。
    江呈佳伸着脚踹了两下,整个人喘不上气来,瞪着一双眼努力呼吸,并不断挣扎。
    那人将她一把推倒在一片软绵绵的绒花垫上,紧紧钳制着她的双臂,又用双腿死死夹住她乱动的腿,似感觉到了什么,惊异了一下,冷笑道:“竟是个姑娘?”
    此人一开口,江呈佳便立即晓得他究竟是何人了。
    她猛地一惊,遂更用力的挣扎起来。无奈她被锁住了咽喉与双臂,一开始便已将弱点暴露给了对方,此刻就算想逃,也十分困难了。
    “让我来瞧瞧你到底是谁?”那人又低声轻语一声,遂禁锢着她的双臂,迅速将她压制于身下。
    借着月光,两人互相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此刻,牢牢钳制着她的人正是被段从玉关押至禁室的宋宗。
    而当宋宗瞧清楚被他压于身下之人的真正容貌时,愣在了哪里。
    江呈佳便趁着此时,狠狠抬脚朝宋宗裤裆处一踢,见他面露痛苦,就要喊出声,她立即翻身将他压住,并捂住了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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