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呈佳脾气多倔,她也不是不知,晓得这样相劝,必然无果,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期盼江呈佳能为腹中胎儿考虑。
    “若要我单单呆在这里等消息,我是坐不住的。”江呈佳握住千珊那双发凉的手道,“千珊,你便让我去吧...若是你不放心,可跟在我身后。你且安心。我会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千珊拗不过江呈佳,只能点头答应。
    四人起身准备同行前往济世堂,千珊特地取了帷帽和浅绿波纹的披风跟在江呈佳身后,深怕夜露深重,令她着了寒气。
    江呈佳为避免她唠叨,便没有阻止,随她而去。
    济世堂离他们暂居的小巷子较远,四个人选了条僻静的路。烛影与拂风跳上瓦屋,施展轻功先行一步,江呈佳顾及着身子,只能抄小路步行前往。千珊看着,她也无法以轻功赶路。
    不到三盏茶的时间,两人便从西街的小巷里窜了出来,朝这所广信城最大的药铺子而去。
    烛影与拂风药堂对面的酒楼里找好了雅间,恰好能瞧见药堂门口的动静。江呈佳找了一圈,最后瞧见烛影从轩窗里冒出了个头,便冲他颔首示意,遂即同千珊一起入了济世堂中。
    广州地潮天暖,湿气很重,家中需常备药材,以免家中小灾小病,湿气寒骨没法医治。秋收之日,医治风湿寒骨的药材走运进货也多了起来,价格自然必春夏日中稍微便宜一些,人们往往在这个时候去药堂多一些。
    于是乎,这个济世堂门前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哪怕到了傍晚,生意依然很好。
    江呈佳打量了片刻,心中有了个定数。
    若宋宗选暗庄的地点在这样一个人潮拥挤的地界,又是秋日极受欢迎的药堂,的确是最好的掩饰。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敢将暗庄买卖、人口私贩这样的交易设在客流仅次于酒楼的药堂之下。
    她入了济世堂中,便觉这药堂的建构十分特殊,药堂正中央并没有设铺子台柜,也没有摆放药材,而是坐着四五个医者,一排展开,端了案几以及长席,为来往抓药的客人写药单。
    四五个医者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里的小厮跑堂格外的多,一个个人高马大,看上去便是练过家伙的人。
    药堂的两侧的铺子上摆着全城最全的草药柜子。
    江呈佳稍稍一看,心中讶异起来,这里头好些稀有药材,其他的药铺怕是寻几年也寻不来,不知为何会这样多。
    主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便站去了医者看诊的队伍里,等候济世堂的医者看诊,以方便继续观察此堂。
    而此时,济世堂西斜侧的一座茶馆的二楼,最右边的雅阁里,正有一位面目清冷俊朗的公子倚着窗,紧紧盯着济世堂的落扇窗门里那抹身着粉衣,头戴帷帽的女子看着。
    “主公...女君怎会查到这里?”另有一位中年男子侧着身子躲在轩窗明纸后望着扇下门槛边等着的千珊,面露惊讶。
    这青年沉着眸子,冷漠道:“季叔...你自己也瞧见了,这下并不是我冤她了。若她压根不晓得这广信城之后,宋宗背后有着其他势力,又怎会...出现在济世堂?”
    那中年男子听言不语,一双黑眸也紧紧盯着济世堂不放松。
    太阳逐渐落到西边,浅红色的阳光照进了轩窗中。青年人与中年男子的面容也逐渐从侧边的阴影中露了出来。
    这二人正是跟着宋宗,一同追踪至济世堂的季先之与宁南忧。
    宁南忧皱起眉头,盯着那抹身影好一会儿,才见她缓缓落座,将手放在了医者的案几上,任其人诊脉。
    那医者像是对她说了些什么,便开了一封单子交予了旁边扶着她的千珊。
    只见江呈佳拿了单子,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慢慢站了起来。
    宁南忧瞧见了她这一小动作,却并没有太在意。
    “宋宗确实在济世堂中吗?”宁南忧又疑问了一句。
    季先之答道:“叶榛已经反复确认。精督卫带着人马一路跟在宋宗后头,自山脉前进,见他入城后,在城中特地绕了好几条街道,想甩掉跟着他的人。可他身上受了伤,跑不了几圈,最后悄悄从一条小径溜进了这济世堂的后门,随后便再没有出来过。”
    宁南忧眸底多了几分忧虑,又接着问道:“你抓获的那些占婆国的异族人...可有吐露些什么?”
    季先之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已经严训逼供...只是这些人的嘴巴太紧,到现在也不曾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宁南忧听着,缄口不语。
    遂又听见季先之迟疑道:“只是...”
    青年从轩窗外倾回了身子,扭头看向他道:“只是什么?”
    季先之思量了一下道:“叶柏在这些人的身上搜出了占婆国皇族的手牌玉印...”
    青年深深锁住眉头道:“占婆皇族?追踪宋宗的人是占婆皇族人?”
    季先之颇为犹疑的点了点头道:“或许是...老奴也说不准。半个月前,占婆公主的仪仗队曾在大魏边境被一伙匪人所劫...据说皇族玉牌同公主一起失踪了...老奴不敢确定那些占婆人身上所带玉牌是否正是失踪的绯玉公主贴身近侍身上的玉牌。说不准这群人是劫持公主的那群盗匪也不一定。”
    “绯玉公主被劫?此事...你怎么未曾和我说过?”宁南忧有些吃惊,目光也因此消息更深沉了几分。
    “老奴刚听到这消息时,并不觉得与宋宗一事有关联,再加上那几日,主公日日与女君在一起,老奴也寻不到机会同您禀报此事。这一来二去便耽搁了。”季先之略有些惭愧的说道。
    宁南忧收回审视的目光,叹息道:“也罢...终是那几日我沉迷于她的温柔乡,却忘记了时刻提醒自己。季叔,你莫要自责,这本也不是你的过错。”
    他又从轩窗里探出了身子,再看向方才江呈佳跽坐的地方,却发现那抹粉衣身影早不知了踪影,他即刻有些慌张起来,遂匆忙探头去寻,却无意间瞧见了对面酒楼二楼雅间的烛影与拂风,于是沉眸略动,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坐回了席垫上,黑着一张脸,眉头深锁,心中惊讶极了。
    季先之瞧见了他即刻转变的脸色,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主公怎么了?”
    宁南忧深陷惊异中,未曾听见他这一问。待冷静后,才后知后觉的反问道:“季叔...你方才同我说什么?”
    季先之见其心不在焉,便觉得奇怪,难道方才宁南忧探出身子,在窗外瞧见了什么?怎么脸色突然转变?
    出于好奇他又问了一句道:“只是...方才瞧见主公神色剧变...有些奇怪。”
    宁南忧沉下眸子,未答他的话,半晌抬头看向他,幽幽道:“烛影与拂风这二人...是否时常跟在水阁江氏身边?”
    季先之一怔,未曾料到他询问这样的问题,点了点头道:“这二人算是水阁阁主的贴身护卫...水阁江女行踪成谜,但往来江湖客见到了烛影与拂风二人...便知晓那水阁江女亦在附近。”
    宁南忧神色更加古怪道:“季叔...我方才在对面的酒楼,二楼侧边的玄窗边瞧见了烛影与拂风...”
    季先之双眼睁大,惊道:“江女并不轻易走动,烛影与拂风亦是行踪成谜...他们怎会在此城之中?”
    宁南忧转眸一定,目光落在了济世堂内,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是很快他便自我否定了,嘴中念念有词道:“怎么可能呢?”
    季先之满腹疑惑,同样朝外张望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对面的酒楼有烛影与拂风二人,便皱眉道:“许是...主公这几日过于疲劳,看花了眼也不一定...”
    宁南忧不语,继续盯着济世堂的动静,心中却并不平静。
    此时此刻,江呈佳自济世堂中抓了药出来,满心满眼的想着如何从济世堂的后门溜进去一探此药堂的究竟。
    济世堂的医者,并非假把式。
    江呈佳方才也仔细打量了一番。可因为无法静距离接触那些药材药罐与药柜,根本无法判断这间铺子是否有其他机关所在。
    主仆二人一无所获的从济世药堂中出来。正打算绕道从后巷的小街上寻找济世堂的后门,药堂里的跑堂头子却盯上了她。
    江呈佳自药堂出来后,一直觉得背后有一束目光看向她,心中便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可周围一切如常,并无可疑之人在她周身游荡。她便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幻觉。
    主仆二人从西侧长街朝济世堂后头的平民小巷里行去,还未至巷口,便无意中撞到了一名男子。
    江呈佳本欲致歉,谁知此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撩开她的帷帽纱巾。
    千珊立即挡在江呈佳面前,朝那男子呵斥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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