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嘴叭叭叭说着,李湘君的脸色也噌噌噌的黑了下去。
    宁南忧也不阻止。
    眼看着李氏的洪荒怒气快要憋不住骂出来时,季先之从牛车后头走了过来,弯腰向他们三人一拜恭敬道:“主公,一切准备妥当。余两人看守牛车,其他的可以出发了。”
    宁南忧扫了一眼身后拿好了药材,齐齐站成一排的小厮,点点头,顺势牵过江呈佳的手轻轻道:“该走了,时辰不早了。”
    眼看着李氏正在气头上,已拿出要与江呈佳大吵一架的气势,他便及时拉开了两人。
    江呈佳叭叭叭的刚说完,宁南忧便上来替她解围,她心中自是有些惊异。后想想,其实他此举,到不仅仅是为了替她解围,更是替李氏解围。如此一来,她们二人便避开了争吵,也保住了李湘君的颜面。
    她本就想激得李湘君怒火四溢后,无端同自己大吵一气,将她平日里那副高贵温婉之态撕碎了,让大家巧瞧清楚她究竟是什麽嘴脸。
    想来宁南忧也不愿她如此损伤三人颜面。季先之又擅察言观色,见这三人脸色皆有些不对,自是恰到好处的上前来阻止。
    李氏是个极能忍的,也被她说的脸色黑成,若不是季先之出声阻止,只怕她二人真真要打起来。
    现在她已十分确定,宁南忧腰间的荷包正是李氏所绣。
    她虽拿不准宁南忧待李氏之意,却知道,他并不喜李氏,只是利用李氏,想从李氏手中得到些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原来,她是有些同情李湘君的,也怨怪宁南忧利益之心太重,就像之前不惜毁了她的名节也要将她娶到手一般,此番亦不顾及李氏的名声,同她拉扯不断,传的满府风言风语。
    可这几月她与李氏相处,看清了此人究竟是什么品性,才觉得或许并非君侯一人想要利用,便是李氏勾搭君侯也有她所想所要。李氏亦想借从前情谊拴住君侯,为自己的将来寻一个靠山。
    正因这二人皆是相互利用,又频频触及了江呈佳的底线,她如今才会这般毫不余力的反击。
    江呈佳余光略撇过李湘君的神色,看着她那张拉的老长的驴脸,便冷笑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同宁南忧搭起了话。
    李湘君跟在这夫妻二人身后,神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朝难民营行去。
    牛车只能在郊外的平地上停留,接下来的路,是弯弯延延的坡路,实在能继续拉车前行,因此他们只能步行。临贺几日前下了一场大雨,气温便低了下来,这里又处南边,自是又潮又湿,小路上泥泞飞溅。
    江呈佳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着,千珊在一旁搀扶着。
    李湘君独身一人,无人相扶,显得有些孤单。她拎着裙摆默不作声的走在他们身后,宁南忧听不见李氏的动静觉着有些奇怪,便扭头朝身后望去,只见李氏一人艰难的提着沾满了泥泞的布履在泥水里行走,死死咬着嘴唇,有些许不知所措。
    她今日所穿的留仙裙,有两层薄薄轻纱,里头的内裙是蓬松厚重的款式,又比较长拖在地上很难全部拎起来,恰好她晨时弄伤了手臂,如今一只手拎着裙摆更加艰难。今日又穿的是浅跟的碎花履,不一会儿便被泥沙染的漆黑。
    她紧紧皱着眉头,很是不愿继续在这样的泥地里寻走,但瞧着前面的人愈走愈快,她只有硬着头皮跟上。
    宁南忧瞧见她那副咬牙坚持的模样,不禁想起从前事。
    九年前,有一次,他与魏漕同行,带着李湘君,一样是行在这样的泥泞之地,她坑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与魏漕身后,哪怕裙摆全沾了泥,鞋子也湿透了,亦不肯同他们说一句。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哪怕他们走的再快,她也能跟上。
    后来他与魏漕转头同她说话,这才瞧见她的裙摆上已全是泥泞污渍。
    那时的他,依然将她当作心底最亲的人,于是停下脚步,二话不说将她背起,走完了剩下的泥路。
    宁南忧自嘲一声,想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可笑,毫无保留的将真心交付于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到了最后才知她才是背叛自己最深的那一个。他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自己,心底对李湘君是一种依赖、一种盼望与信任,他真心将她当作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因此,在得知真相后,他才会那样失望乃至心灰意冷。
    “小翠。”宁南忧轻轻唤了一声。
    小翠跟在江呈佳身侧,即刻抬起头望向宁南忧,福身答道:“主公?”
    “去扶着君姐,路上十分泥泞难行,且让她小心些,莫摔着。”他的声色不知怎地便冷了许多,表情也有了几分疏离。
    李湘君听到他的声音,自是抬头去瞧,见宁南忧锁着眉头望了她一眼,直直瞧向她裙摆的污泥,心中雀然四起,以为他要像从前那样背着她前行。
    谁料,宁南忧只是嘱咐了小翠前来相扶。
    李湘君雀跃的神色即刻湮没,失望的垂下了头,心底不断的同自己说,这么多家丁奴仆的面前,他总是需要同自己保持些距离,以免伤及她的名誉。
    可她又觉得委屈,明明府内那些风言蜚语,她都命人传的那样盛起了...府内哪个家仆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或多或少有着牵扯...也不必似如今这般对她避之不及....
    小翠虽极不愿意去扶李氏,但还是垂着脑袋乖乖的到她身边欠欠身道:“湘夫人且小心些,这泥路不好走,当心湿了鞋袜。”
    李湘君瞥了她一眼,不作声,却将手搭在了小翠伸过来的手臂上。
    宁南忧走在江呈佳的侧边,低头一瞧,便见小姑娘的裙摆也多了许多污泥印渍,一双洁白的布履此刻亦有些脏了,却并没有李湘君那样沾满了污水,于是便知她用了些巧力,这才避开了泥坑,没让自己的鞋袜染上脏水。
    见她在泥路上低着头蹦蹦跳跳,尽量提着裙摆,又怕扯到背后伤口而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便立即有些不忍,于是靠了过去,站在她的另一边同千珊一起扶着她道:“早知...便不带你出来了...”
    江呈佳默默瞧他一眼疑惑道:“为何?”
    “你这身上的伤未好全又起了炎,此刻费力行走,定然又要牵动伤口。”宁南忧叹了声。
    江呈佳笑眯眯道:“心疼啦?”
    宁南忧不作声。
    “千珊扶着呢,我没废多大力气。只是没想到临贺的坡路这么难行。这样难行的路...难民营那些流民平时是怎地上下坡的?你也说了,孟灾派人送的那点吃食只是糊弄。若他们自己想要下了山坡,去别的地方寻找食物...岂不是难走的很?这坡又陡又高...雨天路滑一不小心便会摔下去...孟灾是怎么想的?将难民营安扎在这山坡山沟里?”江呈佳忍不住担忧起来。
    宁南忧面色亦深重道:“我亦是没料到,这坡路如此难行,前些日子,我一直忙着,便抽不出空闲来查探一番。如今得了闲来查探,对这里的情况心里总还是有些预备的,却也没料到1情况如此遭。我们这些人尚是吃饱喝足之人,前行亦艰难不易。更别说那些每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难民了...”
    江呈佳瞧着他愁郁的神色,低下眸子细细想了一番,心里头有了个安放难民的主意,只是揣着先不说,想先去山上瞧一瞧具体情况再论定。
    一行人步履艰难的往山上赶,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山口,隐隐瞧见了难民营的帐子。
    江呈佳疲累的喘了几口气道:“路途这样遥远,便是连我们都熬不住...这些难民半个月以来究竟是怎得在山中熬过来的?”
    见她额上出了细细的冷汗,一旁的千珊急忙替她擦去汗珠,将她嫌热脱下来的披风又替她穿了上去。
    “姑娘,越往上走,便越冷了些,您还是将披风系好,莫要贪凉。”千珊唠唠叨叨的说着。
    江呈佳瞥了她一眼不作声,只是盯着山口的难民营,有些发愁。
    宁南忧害怕她累着,便温声道:“吕寻在前面不远处搭了两顶铺子,你不若去歇一歇,我同季叔先去看看情况?”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不要紧,你不是说营中已有多数人病倒?怕是孙齐与各位医者忙不过来,恰好我略懂些医术,能帮上忙。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吧。”
    宁南忧拗不过她,于是干脆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小姑娘发愣道:“这是作甚?”
    玄衣青年沉沉说道:“上来,我背你。瞧你那脸色焦黄,一直抿唇咬牙的样子,背后伤口定是又裂开了,在强忍着是不是?”
    江呈佳听他低声责怪,又见他真的蹲下要背她,便忍不住问道:“夫君不怕被君姐瞧见?”
    “瞧见也无妨。”宁南忧沉沉说着。
    江呈佳撇撇嘴,朝后面瞥了一眼,李湘君与季先之跟在很后头还没追上来,都快瞧不见人影了。难怪宁南忧敢毫无顾忌的蹲下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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