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了江氏女?”宁南忧喃喃自语道。
    “周源末...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沉下一双黑眸,罕见的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我还未同你算账,你便在这里同我扯东扯西?吕寻拿去北院的草药...是不是你给的?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若是你敢动江氏女,我必然不会轻易饶了你?”宁南忧觉得心中那块尘封许久的地方仿佛被人猛地扯开一般,像利箭刺入其中,叫他无处可逃,他急于拿着旁的话题将周源末搪塞过去,袖中的双拳也紧紧握住。
    周源末猛地一怔,定了定眸,毫不避讳与遮掩道:“不错...是属下交给吕寻的。但那只是寻常草药,属下并没有要伤害江氏女之意,只是想让她多受一段时日的皮肉之苦。”
    “为何这么做?”宁南忧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快,于是心下的怒火愈加浓重,厉声质问道。
    “属下只是想让她安心在指挥府中养伤罢了。”周源末坦诚道,“江氏女手下那个婢女千珊,极其护主。见她伤病在身,定然不会再让她探查您这几日的行踪。属下这样也是为了主公您好。”
    “所以,你仅仅为了让江氏女无法再插手我们所行之事,便要让她多受皮肉之苦么?周源末,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且不论江呈佳在水阁之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高,光是论这水阁千机处那么多探子,若是她想要探查消息还需靠她自己么?。”宁南忧冷声嘲讽着周源末,忽觉得他可笑滑稽,难以置信周源末竟想出这种无理取闹的法子来阻止江呈佳。
    “属下知晓这样并不能阻止江氏女利用府外千机处的探子得到消息,但却可以阻止她再次跟着您的脚步出府,若被她得知顾安与蒋善所在之处,定会再次破坏主公您的计划。”周源末心底清楚,他这种法子治标不治本,可未必半点用处都没有。
    宁南忧觉得周源末有些不可理喻,甚至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周源末会对江呈佳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抚着额头,面色清冷,被气得不轻:“你若今日是专门为了江氏女来同我争吵的,大可不必。此事,我心中自有定数,无需你多说一句。”
    周源末瞧着宁南忧脸上的厌烦之意,到了嘴边的劝说之语在喉间滚了几番,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主公,属下并非想同您争吵,只是觉得...”
    “不必再说了。你若再说一句,便从我书房里滚出去。”宁南忧一把抽过放在一旁案桌上的竹卷,语气倒是渐渐平稳了一些,只是这话中的冰碴子还是分毫未减。
    “主公,您平时最是豁达明理,怎么这一次便不听劝呢?”周源末摸着脑门上突起的青筋,神色灰沉沮丧。
    “没完了是么?”宁南忧微抬眸子朝他冷冷瞪了过去。
    周源末吃了他一记飞刀,便知此事不可再继续说下去,若他还要一意孤行,只怕他连今日来此的目的都不能说出口了。
    “属下...知错。”他站在宁南忧面前,还是讨了个好,低头认错。
    宁南忧低下头,将竹卷放在膝盖上,不理他。
    屋内一片寂静,周源末甚至都能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
    对面这个跽坐在席垫上的玄衣男子陷入了冰窖一般的死寂沉默之中。这让周源末知道,他算是彻底惹怒了宁南忧。
    “主公...?”周源末老实巴交的站在门前,不敢往里头走。
    宁南忧依然不理他,拿着手中竹卷,眉头皱的很深。
    “主公。”周源末又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宁南忧动了动深锁的眉头,从窗边的席垫上移至了案几前,提起放置一旁的灰褐狼毫,望了一眼砚台里已经干涸的墨汁。
    周源末瞧见他这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小眼神,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急忙抬脚朝里头奔去,跪在他身侧,替他磨起墨来。
    宁南忧仍旧不作声,算是默许了他继续呆在书房。他在竹卷上做起批注,又拿了两张纸卷,从竹卷中摘录了一些记载。
    周源末忍着话,磨着墨,怀里揣着的那两支小信筒,半晌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句:“主公...”
    宁南忧笔尖轻轻一抖,墨汁便在纸上渲染成了一个黑色漩涡,这令他甚是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叫唤道,“有话快说。”
    周源末盯着他纸上那一圈漩涡,叹了口气,这才慢吞吞从袖中掏出了已经捂得有些微热的两支信筒。
    “建业传来消息,说是查清了为何当年代王要与邓国忠联手将卢遇、越奇乃至吕氏、慕容氏除去的缘由。”他从那两封书信中抽出了一支信筒,并打开竹盖,拿出了里头的纸条递给了宁南忧。
    听到周源末提及父亲陷害老师的理由,宁南忧手下又是一抖,彻底将笔下这一幅字划花了。他定了定神,抬起头,将手中的毛笔停靠在了砚台上,接过了周源末递过来的小纸卷。
    “信中所说...探子在洛阳东郊的一个小庄子上寻到了一户农家,得知当年代王曾经封锁过那一带所有农户买卖交易的山路,隔绝了东郊通往城内与旁县的道路。”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窦氏。”
    他心中猛地一颤,竟对真相有些害怕起来。
    宁南忧拿着纸条,垫着棉布拎起烧的滚烫的茶壶,将它扔了进去。
    看着纸条逐渐燃烧成灰烬,周源末继续说道:“探子还查到...当年窦玦曾在这一带停留,而代王封锁东郊的时机,正是窦氏停留的那段时日。”
    不一会儿,便见宁南忧脸色阴沉的抬起头问道:“哪段时日?”
    周源末道:“永宁三年末,正值深秋。”
    “永宁三年的深秋?”宁南忧身形一颤,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抬起头向他确认道:“这时日未曾弄错?”
    一旁的周源末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永宁三年末,也正是窦月珊的三叔窦寻恩在洛阳郊外被马匪袭击丧命的时日,窦玦曾在窦月珊出事的东郊停留,也就证实了那程越在严刑拷打后被逼问出来的证词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窦寻恩的死同窦家本族脱不了干系。
    那么父亲在那时将东郊封锁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他也与窦寻恩之死有着密切的联系。
    老师的死...竟然与当年窦寻恩意外遇害一案有关联?
    “探子还查到了什么?”宁南忧继续问道。
    周源末眉头紧蹙道:“据说,当年卢夫子、越奇将军、吕叔、以及...我父亲四人得知窦寻恩在东郊遭遇匪徒袭击后,便迅速前往救援。极有可能,与代王的军兵、邓氏的护卫以及窦氏的人马迎面而撞...主公,这极有可能是宁铮与邓氏联合对付四家的真正缘由...”
    这又不得不让宁南忧联想起三个多月以前,他为了窦月珊追去江陵的那个晚上遇到的刺杀。想要对窦月珊动手的人的确是宁南昆不错,但若是没有父亲下令,他这个三弟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袭击世家子弟,尤其是窦氏这样的显耀世族。
    若是父亲陷害老师的理由,当真是因为老师与越奇将军知晓当年窦寻恩遇害的真相。那么三个月前,父亲之所以要追杀窦月珊的理由...便也露出了水面。父亲大概是瞧见窦月珊前往临沅同自己相见,又与程越这个当年曾经参与过谋害窦寻恩的人有着联系,以为窦月珊知晓了当年的真相,这才想要灭口。可若只是窦寻恩遭由父亲与邓氏之手,在东郊遇害身亡一事...当年老师与越奇将军、吕叔、慕容叔四人为何不不直接将此事告诉皇祖父?若将此事告知了皇祖父,或许如今的事态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这其中定然还有旁的缘由,促使父亲与邓氏对这四家起了必除之不可的杀心。
    宁南忧深深的不安起来。瞧着周源末手中还有一支信筒,便开口问道:“另一封信是何人所寄?”
    周源末这才将拿在手中的另一支信筒交给了宁南忧:“这封信乃是窦家三少四日前所寄。”
    “子曰所寄?”宁南忧有些诧异,急忙接过了信件。
    他匆匆打开,清秀熟悉的字眼便落入了眼帘。
    “昭远:自别后已有数月,吾听汝之言,纵平安归置左冯翊,今得父亲之诏,疾奔洛阳,途遇盗匪,殊死搏斗。吾觉察此事有异,特以信往而醒之。望尔留意。”
    这只是简单的留言,笔记还有些匆忙,说明窦月珊写此信条时,很是着急。
    周源末瞧见宁南忧变了又变的脸色,心中有所不安。
    “主公是想起了什么?”他轻声问道。
    宁南忧凝着神,眉头皱的很紧,听到他这么问,才缓缓开口道:“眼下一切线索指向了当年窦寻恩遇害真相。只怕老师与越奇将军的死...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当年窦寻恩意外之死,明帝听闻消息,还曾大怒。上下派遣过四五批人马查找那帮令窦寻恩丧命的马匪,奇怪的是,袭击窦寻恩的匪徒自东郊出没过一次后,便消失不见了,至今都未曾寻到人马,如此可见此事大有文章可寻。”周源末也渐渐蹙起了眉头,神色凝重道,“主公...觉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想不通的是...为何窦伯父也要对我动手?”宁南忧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或许安平侯也察觉了当年之事中的蹊跷?以为是代王派人杀害了窦寻恩,所以想要复仇,他无法对代王动手,便想要让您父债子偿?”
    周源末听吕寻提过临沅之事,晓得窦寻奋买通程越、孙驰,逼迫赵拂对宁南忧下手的原委经过。如今得知当年淮王之所以会伙同邓国忠制造出常猛军逆案来陷害卢遇、越奇二人的缘由极有可能与窦氏有关,心中便下意识觉得这窦寻奋三个月前对宁南忧动手,是因为认定了淮王乃是杀害自己亲弟弟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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