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安这些年对宁南忧的印象实在太差,就算此时宁南忧已经将目的说得明明白白,他依然秉持了五分的怀疑。
    “宁南忧,你拿什么证明今夜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你父亲诡诈狡猾为众人所知,而你对江氏那对兄妹做出的下等龌龊事儿也让我无法信你。若你这些话全是信口胡诌,我却信了你,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顾安没有被突如起来的说辞打乱思路,反而更加镇静。
    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进行至此,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蒋善终于开了口:“我可以替他证明。”
    顾安没料到蒋善会如此突然的开口替宁南忧说话,瞠目结舌的扭头朝他看去,有些不可置信道:“蒋太公早知了此事?”
    蒋善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是,在你我二人于此会面前,淮阴侯便已同我说明了他的目的。”
    顾安蹙起眉头道:“那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蒋公就这样轻易信了么?我不信当年的卢夫子会教出这么一个走奸邪之路的门生来。”
    蒋太公冲着他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两枚玉佩轻声道:“不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还有信物可以证明。”
    顾安满脸疑惑的盯着蒋公手中那两块碎玉道:“这碎玉是?”
    “当年,卢遇行刑前,老夫曾去牢中探望过他,虽其中具体细节老夫不便多说,但这碎玉是卢遇亲手交给老夫的。他亲口告诉老夫,说能与这半块玉佩契合的另外一半碎玉在他的有缘人手中,而这有缘人乃是他命中极为重要的人,他希望此人能够平安度过此生,一生喜乐便好。临行前,卢遇曾向老夫恳切请求,若是另一半玉佩的主人在未来某一天拿着信物寻上了门,让老夫定要劝诫他莫追寻往事,千万不得沉沦于过去。”蒋善的脑海中重现了他前往地牢探望卢遇的场景,露出深深的惋叹神情道,“老夫欠卢遇一条命,此生无法报答,唯有应下他的遗愿。也曾在他面前发誓,若另一半玉佩的主人寻上了门,那么老夫必然倾尽全力护他周全。”
    这番感慨之语使得宁南忧的双拳握的更加用力,他的指甲慢慢陷入了肉中,甚至握出一道血色,整个拳头变得苍白无比。
    “如今,这另一半玉佩的主人,亲手将碎玉交到了我手中,让我如何不信,他就是卢遇所说的那个重要之人?”蒋善一双黑眸透着凝重之色,朝宁南忧望了过去。
    顾安沉下眸,此时此刻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他随着蒋公的目光同样朝宁南忧看去。面前这个玄衣男子垂着眸,似乎因蒋公的一番话陷入了往事的回忆,面上显露出痛苦之色。
    他亲眼瞧见这个男子从极度的痛楚中迅速缓过来,隐忍着抬起眸对上蒋公的视线,勉强勾起了一丝微笑,双目微红道:“晚辈在此...多谢蒋太公对家师当年的照拂。晚辈知晓...当年家师出事后,您与当今天子数次找寻解救之法,想为家师寻一条活路...便凭这些恩情,晚辈今生绝不会让父亲动您分毫。”
    话音落罢,这个人前骄傲自负,目中无人的男子向蒋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大拜之礼,重重磕了两个头以表感谢之情。
    宁南忧的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他们似乎都没料到,这个大魏当朝权臣之子竟然会为了当年的卢夫子向蒋太公下跪磕头谢恩,并说出这样一番坚决的誓言。
    蒋太公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认真道:“孩子...卢遇于老夫有恩,当年老夫那样做除了报答他的救命恩情外,也认为卢夫子一生正直,他为大魏立下的功劳数不胜数,一副忠肝义胆天地可鉴...老夫信他一身正骨,绝不会做如此大逆之事。既然老夫知晓他并非奸臣,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保他一命。可最后的结果却不敬人意。没能救他,是老夫这辈子唯一憾事。你完全不必为此向我谢恩。”
    宁南忧眼眶更红了些,慢慢从地上站起,郑重望着蒋善道:“实不相瞒,晚辈费尽千机,将蒋太公带到此地,除了要让那宋宗血债血偿外...还希望蒋公能应晚辈一事...”他适时提出了自己临贺一行的真正目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蒋善一顿,脸上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道:“孩子,有何事相求但说无妨,只要不反道义之事,老夫能帮一定会帮。”
    “晚辈所求并非难事,而是一物。晚辈...想求当年老师在牢中交付与您的那封血书...”宁南忧的那双黑眸此刻紧紧盯着蒋善看,下意识的露出了些紧张的神色。
    自他向蒋善提及卢夫子,拿出玉佩证实自己的身份后,蒋善对他只有一应的承诺,却丝毫不提当年于牢中收到的那封卢遇亲手所写的血书,这不禁令宁南忧觉得奇怪,他本以为,若是自己说明身份,蒋太公应很快联想到那封血书,或许会主动同他提及此事...可蒋善并没有这么做,他暂时想不到理由,但却可以肯定蒋善并不想他知晓那封血书的内容。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蒋善听到血书二字后,脸色忽然大变,望着他突然沉默了下来。宁南忧与之对视,察觉了蒋善瞳眸中那份深深的担忧与迟疑。
    他试探着问道:“蒋太公突然不作声,是不愿晚辈探知那封血书的内容么?”
    蒋善持续缄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知晓当年你的老师曾交予我一份血书?”
    宁南忧没料到他会这么反问,微微怔愣后反应过来:“这些年,晚辈将当年常猛军一案事发前后的所有细节统统查了个遍,从当年看守死牢的一名老狱卒口中得知了此事...晚辈认为...老师的那封血书中或许有当年常猛军一案的起因真相...所以...今日晚辈斗胆向蒋太公索要这封血书。”
    “你想拿这封血书做些什么呢?”蒋善又继续问道。
    宁南忧一五一十的答道:“除了惩治那些当年陷害过老师以及越老将军的恶人外,晚辈还想替当年的常猛军平反,想证明他们的清白,让此事的幕后主使伏法,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此以来,才能让老师的亡魂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
    蒋善又沉默了片刻叹道:“孩子...你可有听清老夫方才那番话。卢遇并不希望你因往事而沉沦,他这一生独独盼望你能够平安度过此生。”
    “可是...蒋太公当年不是也不信老师谋反,更不甘老师背负如此大的罪名么?”宁南忧并不听蒋善的劝说,有些偏执的说道。
    “难道太公愿意看见老师背负这样的罪名,到了黄泉也无法安息么?我以为,这世上纵有看不清真相的人误会老师、误会越奇老将军,认为他们是叛国之贼,但当年老师与越奇老将军的那些旧友们,会一直坚信他们二人的清白,即使无能为力,也会尽自己所能,坚持为他们平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些年...太公不也时常私下调查当年之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阻止晚辈调查此事呢?”
    宁南忧振振有词,一双眸坚定无比。
    蒋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孔,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个年轻的后生像极了当年敢在明帝面前分辨是非的那个少年郎。
    恍惚中,蒋善再次沉默了下来。这些年,他的确为了当年之事,私下查访了很多人,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之事被有心人一件件掩盖。他能够掌握的线索少之又少,想要为常猛军平反简直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
    但他也明白,当年操控此事,污蔑越氏、卢氏、吕氏、慕容氏四家的幕后主使正是今日端坐太尉之职的邓国忠以及权臣淮王。与他们二人联手的五侯,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掩盖真相的棋子罢了。
    十三年过去了。曾几何时,执着于此的他也渐渐放弃了为当年的老友平反一事,只能力所能及的照顾他们的后代。宁铮与邓国忠遮掩真相,便是连当今天子也查不出当年之事的头绪,眼前这个并不受宠,手中也无实权的少年又怎么可能替常猛军、替越氏、卢氏、吕氏以及慕容氏平反?
    “凭你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为卢遇与越奇平反,当今天子都已经放弃的事,你又何必过分追究其中,放不下过去呢?”
    卢遇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宁南忧能够平安度日,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卢遇要保宁铮这个次子一生周全,但那样廉洁高尚的男子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既然是卢遇的遗愿,蒋善必然要替他实现,绝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宁南忧陷入此事之中无法自拔。
    “蒋太公...这些年,晚辈掌握了不少当年的线索,也私下收集了很多太尉邓国忠的罪证,有能力也有信心为常猛军平反...只是当年之事的真相晚辈至今未能彻查清楚,晚辈...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真相...”

章节目录

夫为佞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汴梁公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汴梁公子并收藏夫为佞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