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听到这里,才知晓为何宁南忧此刻不在这里,竟然是被孟灾扣留在城外乌浒部落的军营中了么?
    她将这其中来龙去脉想了一遍后,终于明白了为何吕寻要杀陈旭?也终于晓得了今夜宁南忧真正的计划。君侯对顾安以及那中朝细作的首领所设下的全套确如之前她想的一般,但她漏了对孟灾的考量。
    孟灾此人,心狠手辣且疑心甚重,不是个好欺瞒的角色。且他因为曾于的话,对宁南忧的能力很是怀疑,而宁南忧并不好在此时露出锋芒,如此一来,他必须听从孟灾之安排,许多事情会束手束脚,也很有可能形成孟灾主导此次联合的局面。这定然是宁南忧不愿看到的。但若是宁南忧身侧有淮王宁铮的心腹出谋划策,控制局面,想必孟灾也不会自说自话的占据主导地位,毕竟他乌浒一族若想要在大魏边防上赢一战,光靠乌浒境内的王军自然不够,他必须依靠淮王手中的军力。
    倘若周源末装扮的陈旭能够假借宁铮的名头,将顾安闯入冷泉庄以及抓捕中朝细作首领为自己所用的事情做的圆满,让局面成为他们所控,那么迫切想要从大魏手中拿到些利益的孟灾必然会对周源末言听计从。但,同时为了不让孟灾对宁南忧起疑,周源末会向孟灾提出,在事情未如他所料发展前,让宁南忧呆在孟灾部落军营中留作人质,以此向孟灾证明诚心。而这些恐怕也是宁南忧交代给周源末的话。
    而这一切安排里,周源末所假扮的陈旭便成了重中之重。陈旭手中有着宁铮的桃木密令,想来此事宁南忧也是十分清楚,他也清楚曾于究竟会同乌浒王交代些什么,他断定曾于会同乌浒王提及宁铮密令之事,便利用了这一点,让乌浒王完全听信于陈旭。
    他将此事的每一处都算计的明明白白。恐怕在今夜会面之前,他早就清楚乌浒王会提前在冷泉庄内设下人手,因为孟灾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今夜之行就是为了将顾安及其今夜所召的后援之力全部活捉,可单凭精督卫在苍梧的人手,此事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他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以顾安为饵,故意调动小鹿岭山下的兵力与山腰的防守,方便顾安以及孟灾的人手上山,纵容顾安破坏他们之间的协议,逼得孟灾出手,让两虎相争。
    只是,顾安今夜通知的后援兵力可能远比宁南忧想象之中要凶悍厉害许多,所以方才在庄院之中,她入眼所见的尸骨有一大半都是精督卫中人。这怕是唯一一件宁南忧事先未曾料及的。
    照这样看来...顾安以及他今日暗中通知的那些旁县军领只怕也同宁南忧一同被送去了孟灾的军营之中。
    想到此处,江呈佳又觉得奇怪,为何方才吕寻要易容成旁人匆匆离开广信城?他又往哪里去了?
    她皱着眉,躲在树后想了好久,终于记起宋阳之前同她说过的话。孟灾集结的八千大军被他安排在广信城东侧的荒山上扎营,而吕寻方才也是往东侧而去,难道是去了孟灾的军营?
    可...此时...他不应该看顾周源末的安全么?为何要去城外乌浒人安扎的军营?
    江呈佳只觉心口漏跳了一拍,猛地一惊,黑漆漆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安,她望向前方的那片火光,浑身发起寒来。
    孟灾...狡猾多变,很有可能事后拆台。此时,因为宁南忧在他军营之中被他所困,精督卫之人包括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周源末才会如此听命于他。说不准...孟灾想要像宁南忧囚禁顾安那般,将宁南忧囚于乌浒军营为他所用,让精督卫与淮王乖乖听他的话。
    旁的不必说,精督卫自然会因此受到胁迫,听命于孟灾,但宁铮安插在淮阴侯府中的那些人却不一定会选择保住宁南忧了。
    江呈佳想起这一茬,不由得慌张起来,于是也不顾前面空地上那个被捉住的中朝首领最后被孟灾带去了哪里。她掉头狂奔,朝城的东门而去,一路躲避巡卫队的来回巡视,腾空飞过高丈的城墙,雷厉风行地朝广信城东侧荒山赶去。
    正如她所料,孟灾起了歹心,就在他与周源末于广信城中设下圈套困住了落网的中朝细作头领后,他瞒着周源末悄悄派了一队人马赶往了东侧荒山。
    江呈佳赶到荒山时,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厮杀的声音,这使得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心下骇然,毫不犹豫的冲上了山林之中。
    火光将这片原本漆黑的山林照的彻亮。
    彻斯底里的厮杀声振聋发聩,响彻整个山林。一群身着铁衣银披戎袍的男子与身着异装战袍的乌浒兵士混杀在一处,两方短兵相见,场面混乱不堪,被乌浒人死死围困住的二三十个精督卫围着宁南忧的身侧,举着那把青光乍现的青龙刀拼命护住,浑身浴血,视死如归。吕寻早不知何事卸了伪装,此刻牢牢靠在宁南忧身后,与乌浒兵殊死博斗着。
    这两人背对着背厮杀,脸上早已染满了血迹。
    “承中,我算来算去还是没来得及在孟灾这处做下防范,造成如今局面,你可怪我?”宁南忧拿着剑,反击着朝自己袭来的那些乌浒兵,打斗中气喘吁吁的向身后的吕寻问道。
    “主公说什么傻话?不论是属下还是周源末都未能替主公规避风险,这是我们这些属官的错,怎能责怪您?”吕寻拿着手中那把比旁的精督卫要长上三分的青龙长刀,猛力砍向朝自己扑来的乌浒兵,血溅满了他那身银白的战袍。
    宁南忧听之,眸中放出寒光,目光凶恶的瞪着面前前赴后涌向他刺来的那群乌浒兵,微微勾唇道:“若是今夜....我保不住你,又该如何?”
    “主公又说傻话!本是属下来保你!我吕承中今夜就算是战死,也要将主公安全送出去!”耳边厮杀声、兵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越来越大,吕寻害怕宁南忧听不清他的话,便大声吼着,用他的铜心铁胆表达着他不可动摇的信念。
    宁南忧身形如魅,穿行在这群凶悍无比的乌浒兵中,面对七八人围困死守一人而杀的局面,他面不改色,远远的听见吕寻这一嗓子吼,不由弯唇大笑道:“今生何其有幸,得汝之良将!吕承中!给我听好!保着你那条命,若是你有事,本侯可不替你照顾你那年老的母亲!”
    吕寻因这句话浑身一颤,鼻中酸涩,更觉此生遇宁南忧,是他最大的幸运。
    他手执染血长刀,喷涌在脸上的血珠缓缓低落,奋力厮杀奔至宁南忧身侧,大声吼了一声:“好!”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与这火光冲天,血肉横飞的荒山中更为骁勇的厮杀了起来。
    与此同时,江呈佳也混入了这乱局中,伪装成了身装银色战袍的精督卫,在其中巧妙避开攻击,心急如焚的寻找着宁南忧的踪迹。
    在双方撕扯混杀之中,她听到了宁南忧同吕寻的对话,顿时心中一喜,脚下生风迅速朝混在乌浒兵之中的宁南忧奔去。
    以她之武功,在这一群武力不高的乌浒兵中穿行的十分顺利。可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一抹玄色身影时,却瞧见他在他身后有一乌浒兵举着手中弯刀悄悄朝他而去。她心中大惊,以风驰雷电般的速度冲到了他的身侧,拿着从死人堆里抽出的长刀狠狠朝那个偷袭的乌浒兵砍去。
    宁南忧亦察觉了背后的杀意,猛地抽剑转过身,却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举着长刀狠狠的将那名想要偷袭的乌浒兵打出了一米之外。
    他微微一怔,眼瞧着面前这个娇小瘦弱的身影觉得很是眼生,虽然他穿着精督卫的银袍,手上拿着的长刀却并不是精督卫的青龙刀。
    此人是谁?
    他脑中转出一个疑问。
    江呈佳松了一口气,又见有人朝宁南忧身侧袭来,便再次挥起长刀朝那人打去。
    很快宁南忧便发现,这人与乌浒兵的厮杀中,只是拿着长刀的背脊将那些袭击而来的乌浒兵打出一米之外,并无想要伤害他们的意思。于是他便更加疑惑起来。
    但由于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分心去瞧此人的样貌,宁南忧便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人明显是来保护他的,或许不是精督卫之人,但眼下对他来说也并无害处,他自然不会在此时探求此人身份。
    江呈佳不断在宁南忧身边踱步飞奔、遁走飞行,可就是故意没有侧过身,让他即便想要看清她的模样,也没有法子。
    她只靠着那把不是很坚固的长刀,不断的将靠近宁南忧身侧的乌浒兵打出去。
    然而这些乌浒兵却过于难缠,她在搏斗之间竟感到有些吃力,她拼命地冲在前方,步伐转动极快,双掌犹如虚空,利索地击打着敌人,咬紧牙关不断反攻,未敢有一丝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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