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曾反复确认过。
    他脸上没有人皮面具。
    不存在别人易容成崔先生模样的情况。
    即便是有无比先进的易容手段,我摸不出来,但身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
    我与崔先生一共交过三次手,第一次为他点地炮夺西周兽面纹鼎,第二次在邙山山顶他假扮马脸保镖,第三次就是刚才那次。
    三次交手。
    他的身手、招式全一以贯之。
    这也是在大槐树旁边我一定要主动攻击他的原因。
    眼前这位确定就是崔先生无疑。
    可现在他竟然假装不认识我们。
    崔先生手虽然被绑着,但还能抽烟。
    我给他丢了一支烟,替他点着。
    崔先生也不客气,抽了起来。
    等他抽完了烟。
    我对他说道:“崔先生,我们因老司理而相识。”
    “迄今为止,你我之间并无生死恩怨,我们是不是能好好聊一聊?”
    崔先生的脸上没任何表情,没吭声。
    我问道:“你前段时间作为田家派出的江湖神幡,跟着小虎娘去了奉狄城?”
    “……”
    “然后你在地下藏宝处动手杀了向子旬?”
    “……”
    “谁叫你杀向子旬,田家、夏禧还是另有他人?”
    “……”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
    崔先生完全像一个大闷葫芦,一声不吭,神情古井无波地瞅着我。
    我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忽视感,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子:“说话!”
    崔先生一字一顿地回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把他扔回了地上,对他说道:“行!上面几个问题,请你先认真思考答案!”
    “明天这个时候,希望你还能如此淡定地修闭口禅!”
    我和卞五出了房间。
    卞五说道:“苏兄,你明知道崔先生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何必要浪费口舌?”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问不出答案,刚才主要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但凡正常人,当撒谎的时候,会有眼神、表情或者肢体的细微动作变化,我想看一下他是不是装成不认识我。”
    卞五问道:“试探出什么结果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他完全无动于衷,要么就是他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要么就是已经伪装到了极致。若是第二种情况,这家伙非常可怕。”
    卞五回道:“你也别太担心,倪老四过来,绝对能撬开他的嘴。”
    眼下也只能这样。
    院子里支起了一张小桌子。
    小竹下午出去买了菜回来,此时饭菜她已经做好了,香味四溢。
    安老太早就坐在了桌子面前,嘴角流着哈喇子,一副馋坏了的神情。
    小竹上完了最后一个汤,汤碗太烫手,她将汤放在了桌子上之后,双手可爱地捏着自己的耳垂:“快来吃饭啦!”
    安老太听到声音,转头瞅见了小竹,突然站了起来,手抄起了旁边的拐杖,指着小竹和卞五两人:“你们都是哪来的?!你为什么去动我厨房里的菜?!还有你,留着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就像是大汉奸!”
    她手中的拐棍立马冲着小竹和卞五疯狂地打去。
    怎么又犯病了?!
    我一把抱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转头对我说道:“同志,请放开我!我要打倒反动分子!阿猫、阿……”
    我马上捂住了老太太的嘴:“老太太!他们是自己人啊!”
    老太太的嘴巴被我捂住,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同志,千万不要被敌人给蒙骗……我这双老革命的眼睛,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我有一些懵圈。
    老太太脑子稀里糊涂打卞五情有可原,但之前小竹还跟她聊得好好的,现在为什么又不认识了?而且,不认识小竹,她怎么又还认定我是自己人?
    一瞅之下。
    我终于发现了端倪。
    小竹因为刚才要做饭,把红马甲给脱了。
    我让小竹赶紧穿上红马甲。
    小竹把红马甲穿上之后,安老太身子顿时一个激灵,对她的神情立马变了,嘴里呜呜哇哇地招呼小竹去抓身边卞五这位反革命。
    我说道:“老五,你先出去,多买几套红马甲来!”
    老五神情无语:“这都是什么事!”
    他走了之后。
    安老太总算消停了。
    小竹扶着她坐下,先给她盛了一碗汤。
    安老太喝了几口,咂摸着汤,赞不绝口:“小同志,你是鲁菜大厨吧?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专门的鲁菜大厨,德州扒鸡、葱烧海参、九转大肠、酸辣乌鱼蛋……尤其是厨子做的九转大肠,上面淋上一点深山鲜蜂蜜,一口咬下去,那滋味简直……”
    讲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我,立马改口说道:“报告!那是封建社会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我早已划清界限!红米饭南瓜汤,餐餐味道香!”
    卞五回来了。
    他不仅自己穿了红马甲,还多带了几套,其中一套给房间里的崔先生披了。
    安老太果然吃这一套,忙不迭招呼两撇胡子的同志来吃饭。
    老太太的胃口相当不错,将盘子彻底吃了个精光,吃完饭还说晚上要继续站岗。
    我让她别再站了,早点去休息。
    小竹扶着老太太去休息。
    翌日。
    卞五觉得比较无聊,说既然已经没他什么事,他要出去浪了。
    我点头同意。
    卞五离开了。
    下午时分。
    小竹将我悄悄地拉到了一边:“哥,昨晚老太太睡不着,拉着我聊天,结果越聊越喜欢我,你知道她跟我说了啥?”
    我问道:“说啥了?”
    小竹微微咳嗽了一声:“安清本是祖爷传,三老四少听我言……人问老大你贵姓,在家姓某出姓潘。若问老大可在会,遂答长房翁祖传。再问老大可在观,即答次房御老官。三问老大在帮否,笑答撇帮某字班……”
    我问:“这什么玩意儿?”
    小竹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漕门绝密江湖春典!老太太说了,以后如果我要出去执行任务,遇见了田家之人,只要口中报出这一套江湖春典,田家人绝对不敢造次,还可以调度他们为我卖力!”
    我瞪大了眼睛。
    春典也叫唇典。
    除了一些江湖上打招呼问身份的普通黑话,其实每一个江湖门派都还有自己独特的暗语。这些暗语只有门内之人能听懂、会讲,一旦讲出来,不管认不认识,那就成了血脉同门兄弟。
    每一门江湖春典其实都属于门内绝密,不会给外人掌握。
    所谓宁舍一锭金,不舍一句春,就这么一个意思。
    田家当年管着漕门,掌握了漕门春典,以后如果遇见田家人,不仅可以抵消他们的威胁,说不定还真可以利用他们帮忙做事!
    我问道:“她怎么不告诉我呢?”
    小竹闻言,捂住了嘴,格格直笑。
    我问道:“笑什么?”
    小竹学着安老太的语调:“丫头,你身边的那位男同志长着一副批斗脸,老太太害怕他啊……”
    我:“……”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
    倪四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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