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那个青年,只不过这回这人脸臭的可以。
    赵蕾上前几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是去你家?”
    青年被她吓了一跳,半天才认出是她,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冷着脸前头领路。
    等敲开了门,老太太看看自己那一脸死爹相的孙子,又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赵蕾,“你俩咋了!这大清早起来拉个脸!”
    她太孙子昨天哭了半宿,还没睡醒呢,就有人来给送晦气了!
    赵蕾也觉得这样不好,人家家里才刚添丁呢!
    她赶紧扯了个笑脸,背过身去把背篓朝着老太太:“老太太,您要的鸡!”
    老太太扒着背篓看了眼,瞬间喜笑颜开:“哎呦!看着真精神!”
    那可不!不精神能天天跟一群鸡掐架?
    “七块半!”赵蕾把罐子放下,把背篓解下来,一并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这可犯了难,“哎呦,这家里没有鸡圈可咋办啊!”
    “没事奶奶,篓子您先用着,回头就说是亲戚家送来的,等啥时候不用了,您用土
    坷垃在院墙那边画条线,我来拿。”赵蕾道。
    “哎呦那敢情好!”老太太一拍手,又开始从兜里陶小手绢。
    老太太数了七块半给赵蕾:“这罐子里头是啥啊?”
    “鸭蛋。家里吃不完,我奶让我来卖了。”赵蕾接了钱,小气吧啦的数了一遍,也不管老太太看着陶罐犹豫又不舍的眼神。“成了奶奶,我就先走了!”
    赵蕾说罢,就抱着罐子去了西街黑市。
    这会子黑市还没几个人,赵蕾把罐子放下,坐在石墩上等人。
    从昨天下午,到昨天一整晚,张弛那句“你出力,我们付报酬”一直在她脑子里转,快把她转疯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没精神,拐角过来个大姐,穿着一件的确良,赵蕾认识这布料是因为后世常见,这个时代这种布料大约刚出厂不久。
    赵蕾坐在墙边,罐子在她脚边,那人差点刹车不及时踢到罐子。
    “哎呀!怎么坐这啊!也不怕被人踩到!”那人梳着短发,赵蕾掀了掀眼皮没吭声。
    估计是觉得自己太失礼,的确良女人问:“这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赵蕾压低声音:“鸭蛋。一毛五一个。”其实她潜台词是:赶紧滚,不想卖给你。
    “一毛五一个,你咋不去抢啊!”那女人一听价钱就急了。
    赵蕾这回眼皮都没掀,“不要别挡着。”
    她垂着眼,困顿得难受,本来以为那女人已经走了,没诚想她犹豫半天,“给我来二十个!”
    赵蕾猛地一睁眼,大户啊!
    她伸手利索的解开绳子和油纸,那边女人也拿出布兜子,赵蕾数了二十个,“三块钱。”
    “两块半吧!”那女人从口袋里拿出钱道。
    赵蕾痛快的点头:“行!还我三个蛋,剩下那五分,我当打发要饭的了。”
    “你咋说话的!”那女人急了:“你这小子!看着秀秀气气,没想到嘴巴这么毒!”
    她指着赵蕾说不出话,赵蕾抠抠耳朵,“都是文明人,您一开始说的来二十个,我给您装了,您就要坐地降价?”
    不时有人往这边看,眼神不善。的确良也知道自己声音太大会引来红卫兵,便愤愤拿出三块钱,摔在地上,扭头走了。
    赵蕾叹气,自古倒爷不好当啊!
    她捡起那三块钱,刚塞进口袋,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走过来:“姑娘,罐子里是啥啊?”
    “鸭蛋,一毛五一个。”
    大娘犹豫着:“便宜点行不?”
    “买十个多给你一个,降价不行。”赵蕾打了个哈欠:“大娘,我是想着赶紧卖完睡觉,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来十个吧!”大娘把篮子放下。
    赵蕾数了十个鸭蛋,又添了一个,“一块半。”
    大娘给了钱,挎上篮子又走了。
    罐子里有四十多个鸭蛋,一共换了六块六毛钱,赵蕾卖完就拎着罐子去了屠宰场,买了半斤瘦肉,一斤肥肉。
    唉声叹气的回家,一进门就撞见等在门口的林乡水,赵蕾吓了一跳,林乡水看看她手里的罐子,讶然:“妹子,你不是背着背篓走的吗?”
    赵蕾早想好了托辞:“村长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让我捎了两只鸡。”
    “嫂子有事?”
    林乡水点头,迟疑了半天,直到赵蕾有些不耐烦了,她才问:“妹子啊,你想在县里落户不?”
    “那当然啦!孩子们上学都是事呢!农转非申请已经递上去了,就等上头批下来了。”赵蕾道。
    林乡水一喜,又忐忑的问:“那妹子,你打算在哪落户啊?”
    “嗐!落啥户啊,有个地方住不得了!反正儿子侄子都得留在村里,以后我不工作了,还回村里养老去。”
    “啊?”林乡水捏着手指头,“咋能没个住处啊!三个孩子都要上学呢!”
    赵蕾摇头,“咋能没住处呢,这不租着房呢嘛!”
    “别人的房子哪有自己的住的舒坦!”林乡水一急之下秃噜了嘴,这话是再也收不回去了。
    赵蕾却不动心,她喜欢钱货分明,就林乡水这种人,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心骨,万一哪天把她逼到墙角,出尔反尔供出自己,那她才真是得不偿失。
    “大姐啊,不是我不想买。可这会谁敢私底下做买卖啊,这房子你敢倒买倒卖,我可不敢入手。万一哪天人查到咱头上,你不得把我推出去吃枪子儿?”她说罢也不管林乡水的脸色,拎着陶罐回了屋。
    卫国已经起床做饭了,赵蕾回屋眯了一会,从钱匣子里把几个厚实的信封都拿出来。
    这次她把钱都带来了,留在村里实在不安全,一个存折里是当年原主的存款,一个是杨恒邮来的两千多块钱。
    厚实的信封是这几年杨恒给她让她养活几个老人的,她本想等文革过去,把这些钱都还给他,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大概杨恒把这些钱给他,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但是她还是想还,因为原主欠的情,她要还。
    剩下两个存折,一个是周志安当初的抚恤金和丧葬费以及他这些年的军属抚养金,一个是周卫国的。
    平时家里的花用都是用糊火柴盒的钱,再不够就从周志国的军属抚养金里拿一部分。
    现在看来,从今以后她要把周志国这份和她的工资也存起来,因为家里的花销,张弛提出的五十块,尽够了。
    把信封存折放进书桌的暗格里,赵蕾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放下也很容易,无非就是以后少个亲密的笔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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